63.終是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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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秦檀這番告誡之言,他其實心有感激, 有心要道一聲謝, 卻又不太拉得下臉, 蓋因先前二人鬧得太僵,秦檀又那樣對待方素憐。一句“多謝”在賀楨唇齒間躊躇再三不出, 就在他猶豫的當口,秦檀已出了書房。
    賀楨愣愣坐在椅上,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秦氏進出書房, 竟都不與自己這個一家之主打聲招呼!
    真是太過分了!
    ***
    隔了幾日,便到了燕王做宴的日子。剛過了巳正三刻,賀楨與秦檀便上了自家馬車,一道朝燕王府去了。兩人自成婚來就沒怎麽說過話, 但為了做做樣子,還得坐在一輛馬車裏。
    馬車裏, 賀楨坐一側,秦檀坐另一側。
    起初,賀楨並不想看秦檀, 但過了半炷香的時間,他就忍不住側頭去望了一眼,想瞧瞧她在做什麽——秦檀闔著眼, 仿佛賀楨不存在似的。
    秦檀穿了件杏黃地綴錦繡的袍子, 袖口並領下刺了幾團佛手花, 繡工細致, 讓這花幾如真的一般;賀楨才入官場不久, 見過的好東西不多,但他也知道這衣裳造價定然不菲。可這樣富貴豔麗的衣物,與秦檀的容貌是恰好相襯的,她本就是這種紮眼的相貌。
    他正盯著秦檀衣領上的紋銀滾邊,秦檀便睜開了眼,譏笑他一句:“看什麽呢?小心方姨娘吃味。”
    她這一句話,讓賀楨即刻把視線別了開來。一路上,兩人再無視線交匯,便這樣沉默著到了燕王府前。
    燕王是太子的長兄,生母是宮裏頭的貴妃娘娘。燕王雖和嫡沾不著邊,但到底是長子,又能幫著分擔朝事,因此陛下分外疼他,讓他早早出了宮封王建府。
    這燕王府是在前朝王府的規製上朝外頭擴修的,氣派非凡,一色兒的綠琉璃瓦在日頭下熠熠生輝;牆頭探出一叢紫藤葉子來,叫這偌大王府有了幾分熱鬧生氣。
    賀楨遞上了帖子,跨進了王府,便得與秦檀分開了。這等宴席場合,皆是男賓一桌、女客一席,不可混淆。
    秦檀沿著小路走了一陣,途徑碑石亭台,便瞧見前頭顯露出一方蝠池,池水漾漾,映著綠枝假山,清澈透底。她側頭,對身旁紅蓮道:“險些忘了件事兒。你可帶了那條黃玉墜子來?”
    紅蓮低頭道:“回夫人的話,奴婢知道那是給燕王妃的禮物,不敢疏忽,方才已打點交到王府那頭去了。”
    燕王做宴,來的都是同批中榜之人,為了日後官途,他們難免向上攀附巴結。男賓討好燕王、女客贈禮燕王妃,那都是常事。這燕王妃與京城其他人不一樣,不喜歡名貴的綠玉翡翠,獨愛那稀落的黃玉。秦檀嫁入賀家之前就料到此事,早早就命人去搜羅成色上好的黃玉,再細細打磨成一條墜子,好拿來贈給燕王妃。
    “你去跑一趟,把那黃玉墜子拿來給我。”秦檀道。
    紅蓮有些不解,隻道是秦檀想親自將這墜子交到燕王妃手上,又或是擔心有人對那條黃玉墜子下手,便老老實實地應了聲是,去取那黃玉墜子了。
    秦檀在原地候著,她麵前的池水清冷冷的,池子裏頭有幾尾點花錦鯉,曳著尾巴成群而遊,一副無憂無慮的自在模樣。未多時,她便聽到紅蓮氣喘籲籲小跑歸來的聲音。
    “夫人,奴婢將那墜子取來了。”紅蓮呈上一道細金楠木的匣子。
    秦檀取過匣子,打開匣蓋,瞧了一眼裏頭的墜子。這黃玉成色極佳,看起來晶瑩剔透得,磨成了大大小小的數顆圓潤珠子,輔以嵌金點翠,足見匠心非凡。
    “啪”的一聲響,她合上了匣蓋,將整個匣子連帶那條黃玉墜子,都一並朝蝠池裏頭砸去。她心底恨恨的,咬牙切齒,一手拽著手帕,另一手用足了力氣,仿佛這匣裏裝的不是那條黃玉墜子,而是她對賀楨付出的情意似的。
    噗通一陣響聲,那匣子很快沉入池中,留下一圈漣漪及四處驚遊的錦鯉。
    紅蓮嚇壞了,問道:“夫人這是做什麽?沒了這墜子,給燕王妃的禮物可如何是好!”
    “還送什麽禮呢!”秦檀譏諷道,“我為什麽要討好燕王妃,為什麽要給賀楨那混賬鋪路?他若想要高升,便去求方素憐幫他!”
    這下,紅蓮和青桑都懂了,自家主子是在惱恨大人呢。青桑小心翼翼地嘟囔著:“夫人,那也不必扔了這墜子呀。便是不送出去,回頭賣了錢也是極好的……”
    秦檀道:“沒出息的!你主子我差這點錢麽?”
    秦檀剛說罷,便聽到有人在她背後道:“這池子裏的遊魚瞧著命賤,其實金貴得很,每日有專人伺弄著,晨昏二餐,絕不疏漏。若是你失手砸到了一條,也不知道你賠不賠得起?”
    秦檀微驚,側頭一瞧,便見到池邊的樹蔭下站了個男子,穿了身玄青色窄袖錦袍,領子袖口俱繡了圈石湖藍的緞邊兒。雖離得遠,但她看著這男子身形高挑卻不瘦削,通身一股散漫貴氣,一瞧便是非富即貴的主兒。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這人是誰,隻得笑道:“見笑了,我一時失手,才讓這送給王妃的禮物脫手飛了出去,實屬無心。若是當真驚了池子裏頭的魚,我自會如數賠償。”她扯起瞎話來向來在行,當即便編出了一套謊話。
    “我瞧著倒不是那麽回事,你好似對那禮物恨得要命。”那男子從樹蔭底下走出,幾步走到了她麵前,道,“賀秦氏,你這是對我姐姐有所不滿?”
    那男子走近了,秦檀才看清他容貌——劍眉斜飛,挺鼻深目,墨黑長發在肩上鬆鬆挽起,束發的繩帶下垂了幾顆細碎珠子。這相貌本是英挺陽剛的,但他神色裏卻透著股懶散,一副瞧什麽都不上心的模樣,以至於整個人都鬆憊下來。
    秦檀辨出他容貌,登時微吸了口氣,低頭道:“原來是謝大人。謝大人誤會了,我不敢對王妃娘娘有所不滿,方才當真隻是一時失手,才致那禮物匣子飛入池中。”
    麵前這男子正是當朝宰輔,謝均。
    謝家乃是京城一等一的名門,燕王妃謝盈正是謝家的嫡長女。若非年歲不符,憑著謝家顯赫門楣,謝盈便是嫁給太子為正妻都是使得的。但謝盈年紀一日日地大了,她家裏也等不及,左右挑剔後便將她嫁給了燕王為妻。
    謝均是燕王的妻弟,朝堂上人都喊他一聲相爺。他還有個美號,叫做“飛簫公子”,說得是他擅長吹簫,簫聲曾讓陛下也驚豔無端。
    “有意無意,我會瞧不清麽?”謝均聲有戲謔,道,“你對燕王妃不敬,恐怕是有一壺喝了。”他說罷,從襟子上摘下青金石的朝珠,一圈圈纏在腕上,慢慢撥弄著。
    秦檀腦海裏嗡了一下,知道這回恐怕是惹上太歲了。先前她在秦家做姑娘時,使勁手段要嫁入東宮,為此秦家人特地求到了謝家,鉚尖腦袋把門路給走通了。後來好不容易,太子妃鬆了口,太子爺也允了她一個太子嬪的分位,可臨到頭來,秦檀卻跑了。她這一跑,自然是得罪了一大票人,包括替她上下活動的謝家。
    此時此刻,秦檀隻想回到過去,拍一拍自己被水糊滿的腦袋瓜子!
    她抬眼瞄一下謝均,瞧見他衣領上綴著一團海東青擒走兔的紋樣,另附雕花鏤葉、青雲卷草;烏發上垂著的原是幾顆貓眼石子兒,一身都是仔仔細細的矜貴。
    秦檀清楚地知道,麵前這人,自己得罪不起。於是她收起了張牙舞爪,老老實實道:“謝大人,若我實話實說,你可否不計較我這驚擾錦鯉之罪?”
    謝均一手玩著青金石的朝珠,眼底有笑意,整個人如淡寡陽春似的,叫人覺得虛室生光。他慢悠悠道:“你直說便是。橫豎這錦鯉也不是我的,若是你的理由讓我心服口服,我便替你在燕王麵前說上幾句話。”
    謝均身後跟著個小廝,這小廝也是一副油嘴滑舌模樣:“賀夫人不知道,這錦鯉素來是極其靈驗的。隻要在這錦鯉麵前轉一轉,你就會升官發財、金銀滿缽。要是真的驚擾了它們,燕王定會不高興!”
    秦檀心底暗恨一下:什麽玩意兒!那錦鯉還好端端的,什麽事兒都沒出呢!
    她瞥一眼蝠池,道:“事情是這樣的。我與賀楨感情不和,我不願替他討好王妃,這才將備下的禮物丟入池中,意圖報複。”
    謝均聽了,慢慢點頭:“這理由倒是可以入耳。”他揚了頭,見花園那邊熱鬧起來,也不打算再為難這小婦人,抬腳往前頭走了。臨去時,他對秦檀道,“賀秦氏,你可知道,你一意孤行嫁入賀家,……太子爺,可是很不高興呐。”
    謝均聲音裏帶著笑意,說的話卻讓秦檀有些毛骨悚然
    ——她這是,被盯上了?!
    這情有可原,並不算奇怪。
    謝均回回都要提及太子,可見太子殿下沒少因著自己的事兒落謝均的臉麵。他不喜秦檀,偏偏秦檀還要往他姐姐跟前湊,可不是惹人厭麽?
    她並不說話,隻是垂下眼簾,安靜打量著鞋麵。耳旁傳來悅耳女聲,原是燕王妃斥責謝均:“阿均,什麽叫‘汲汲營營’、‘近墨者黑’?賀夫人仗義熱心,是個難得的妙人呢。”
    謝均道:“姐姐,你乃太後親封的一品內命婦,平素結交之人,更需注意品行德守。這賀秦氏一身毛病,你還是少與她來往。”
    燕王妃的臉微微拉長了。“怎麽,阿均,你還要管起你姐姐的衣食住行來了?”她隻挑著單邊唇角笑,有些被氣著了,手上胡亂地搖著絳色紗地的八仙扇,埋汰道,“我難得有了個可說話的人,你竟還不準了?”
    謝均撥著數珠的手指微微一停。他道:“姐姐,阿均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何意?”燕王妃輕輕拿扇子拍一下他的胸膛,露出惱意來,“你這是存心不想讓我開心快活了?”
    燕王妃正在氣頭上,那頭走廊上忽行來個嬤嬤。嬤嬤對王妃匆匆一福,道:“王妃娘娘,王爺請您過去一趟呢。周姑娘說她受了委屈,正鬧著要請宮中的恭貴妃娘娘來主持公道呢。”
    王妃一怔:“怎麽偏偏這個時候?”但王爺要請她過去一趟,她不敢不從,隻得匆匆瞪一眼謝均,道,“這回就不與你置氣了。阿均,你不得為難賀夫人。”說罷,王妃便朝著燕王那邊去了。
    待燕王妃走後,秦檀也想退下,謝均卻喝止了她。
    “賀夫人,請留步。某有話要說。”
    秦檀停住,環視周遭。她不轉身,背對謝均,道:“謝大人,王府內院,你我二人單獨相見,可有不妥?”
    “不妥?”謝均輕笑了一聲,左右環視下人,道,“今日,我可有在王府見過賀夫人?”
    左右服侍的丫鬟,俱是燕王妃院裏人,自不會和主子的親弟弟過不去,當即搖頭,個個答道:“奴婢什麽都沒有見到。”
    秦檀氣得牙癢癢——這謝均說話時沉穩自如,不疾不徐,顯然是不把她放在眼裏,也是篤定這院裏周遭無人會出賣他。秦檀自認鬥不過謝均,便轉了身,清楚問:“相爺有何事?”
    謝均打量秦檀,道:“賀夫人,為何近來,你對我姐姐如此殷勤?”
    他笑容溫存,不知情者,還以為他在與姊妹親族拉家常,但秦檀卻聽出一分問罪的意思來了。
    想來也是,秦檀身無誥命,不過區區五品小官之妻,竟想要與燕王妃同進同出,著實是心比天高了些。
    “謝大人,有話言,‘春風滿麵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正學先生亦有言,‘所交在賢德,豈論富與貧’,我雖無誥命,但與燕王妃趣味相投,結為友人,又有何不妥?”秦檀答得不慌不忙。
    “哦?”謝均的聲音拖長了,“你果真是伶牙俐齒,一如傳聞所言。”
    “謝大人謬讚了。”秦檀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說了罷。”謝均將十八子手串藏在了袖中,負手而立,“賀秦氏,我知道你那點兒小心思。你愛慕榮華富貴,想攀著我姐姐往上爬,以是,才會頻頻往這燕王府跑。”
    秦檀並不否認,隻是安靜地低頭站著,等著謝均的下文。
    謝均見她久久不回答,心底略有詫異。他本以為這賀秦氏是個沉不住氣的,但沒料到她這麽能忍。於是,謝均抬起頭,第一次以探究的眼神仔細地看著她。
    起初,秦檀低著頭,謝均隻能瞧見麵前的女子穿了身蔥黃褙子,下頭係條柳黃色十二褶裙,細褶密密層層,一動便如水紋四散,窈窕婀娜;她梳的是婦人髻,髻上別了支嵌米珠的紫珊瑚簪子,小顆小顆的珠子閃著一水兒的光。
    謝均隱約記得,這賀秦氏相貌極好,但偏生秦檀低著頭,他看不見麵容。
    “抬頭。”謝均道,“我不講那麽多規矩,不必見了我就低頭。”
    謝均這句話,倒是實話。他是陛下寵臣、東宮忙人,品階超然,朝臣百官、大楚百姓,見到他都要低頭喚一聲“謝大人安”。若是誰不對他恭恭敬敬的,病榻上的陛下頭一個不高興,覺得別人拂了他的麵子。但謝均的和氣是出了名的,他總與人說“不必客氣”、“不必多禮”雲雲,一副甚好接觸的樣子。
    秦檀卻始終不抬頭,還道:“謝大人,我已嫁人,您於我而言,是個外男,這有所不妥。”
    謝均聽了,手指一緊,險些把手串給拽爛了——秦檀的理由太正經、太有力,讓謝均找不出反駁的借口。
    他忽然驚覺,自己定要賀秦氏抬頭的行為,與街巷裏的登徒子無異。
    謝均那向來溫風細雨的臉上,有了陰沉風雨的跡象。但他隻沉了一瞬的臉,一轉瞬,便言笑晏晏道:“太子殿下他……今早上還提起你呢。”
    這句話十分有效果,秦檀刷的抬起頭。她眼底有了微微不安,但神情依舊是鎮定從容的。
    這一回,謝均清楚地看到了她的麵容。
    當初秦家人求到了謝家,希望謝均與謝盈做說客,讓太子殿下將秦檀抬進東宮。他們將秦檀誇得天花亂墜,其中有一條,便說她生的沉魚落雁,豔壓群芳。
    如今想來,秦家那幾個老匹夫說的倒是實話——這賀秦氏確實生的著實美豔風流,世間少有:雪膚烏發、月眉菱唇不說,最妙的是一雙眼,瀲灩生光,瞧著鮮活分明,一轉一動皆像是含情帶笑。京城人都說什麽“殷家姊妹,容才雙絕”,如今看來,太子妃殷流珠這第一美人的名號興許名不副實,讓給賀秦氏也無妨。
    隻可惜,縱那雙眼定睛時是招人憐的,但她的神情卻是劍拔弩張,一副帶刺模樣,不好接近。
    “賀夫人,燕王妃不是你該接近的人,你心中警醒著些。日後,我不準你靠近我姐姐。”謝均不再提太子,而是說起姐姐的事兒,“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姐姐性格純粹,對燕王一往情深,乃是傾謝家之力教養出的千金。賀秦氏作風不正,終日汲汲營營,著實不堪為友。
    說罷,謝均就要轉身離開。
    謝均的話,如同一道霹靂,落進秦檀的腦海。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就能將秦檀這段時日來討好燕王妃的努力化為烏有。
    她的心似跌進了深淵,一瞬間,她隻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之時——母親朱氏被杖斃在宮中,家中親人一夜翻臉。她在尼庵過了無數清苦春秋,小小年紀便要抄書念經。那年她坐在牆頭,暗無天日;謝均卻在人群簇擁之中,金堂玉馬。
    秦檀握緊了手,對著謝均的背影道:“謝大人,愛慕虛榮、攀附權貴,到底何錯之有?誰不想錦衣玉食,誰不想手握權勢?”她捏緊了帕子,聲音尖得有些變了調,“我想活得安泰些,不想過著戰戰兢兢、任人宰割的日子,到底何錯之有?!”
    謝均停住腳步,回答道:“你攀附權貴,我無意多管閑事。但是,你不該湊到我姐姐麵前來。”
    秦檀冷聲道:“那謝大人可否知道,王妃娘娘在這王府中,過的並不快樂?”
    謝均背朝她,背影遙遠:“……哦?這我倒是不知道了。我姐姐與燕王郎才女貌,乃是京城人人稱讚的一雙璧人,又如何會不快樂?”
    “你說謊!”秦檀有些咬牙切齒。
    謝盈在王府過的並不快樂,一半的原因要歸於謝均。
    太子為嫡,燕王為長;太子多疑,燕王賢德。
    這對兄弟之間,暗潮湧動,風波頻起。尤其是開年以來,陛下身子每況愈下,日漸羸弱,兩兄弟間嫌隙更勝往日。
    謝盈是燕王之妻,謝均卻是太子伴讀。如此一來,燕王要如何信任自己的枕邊人?縱使王妃曾與燕王佳話頻傳、人人稱讚,但再純摯的青梅竹馬之情,也抵不過燕王的猜疑之心。
    ——這件事,謝均不可能不知道。
    聽了秦檀的話,謝均卻沒有回答,自顧自離開了。
    謝均走後,秦檀如脫力了一般,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青桑上去攙扶她,滿麵憂慮:“夫人,您沒事兒吧?可要去找大夫?”
    “無妨。”秦檀喃喃道,“隻是這相爺的威壓,未免太厲害了些。和他說說話,我便腳軟了。果然,賀楨那廝雖是個官,但和真正的大人物比起來,依舊是不夠看呐。”
    瞧見自家主子雖軟了腳,還不忘埋汰一句夫君,兩個丫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罷了,我們先去等王妃娘娘吧。”秦檀甩了甩手帕,道。
    ***
    謝均已走出許久了。
    他在一棵樹前停下,仰頭望著樹冠。雖是秋日,這樹冠卻繁茂得很,隻有零星幾片葉子轉了黃。樹幹粗大,足有兩人合抱這麽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