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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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義璋轉身, 看了那馬曹一眼,馬曹依舊是那副滾刀子一般的神情。
    見雲依斐越走越近, 唐義璋深吸一口氣, 掩去麵上如蒙陰翳的神色, 壓下心間怒火,朝雲依斐走去。馬曹見唐義璋離去,看著他的背影冷哼一聲,坐回椅子上, 拿起紫砂壺, 慢悠悠地繼續喝起了茶。
    唐義璋看她回來,衝她笑笑,問道:“他們叫你什麽事?”
    雲依斐在他麵前站定,微微蹙眉:“方才那位把我帶過去後就離開了, 我等了好久他才回來, 就叫我核對了一下後麵幾場有沒有我的名字, 就完事了。”
    果然,唐義璋心頭一沉, 就是故意支開的。
    唐義璋正欲再說話, 卻見方才點名字的那位考官走了過來, 對他們道:“準備開始了,都去牽馬吧。”
    四人行禮領命,一同往馬廄裏走去。唐義璋朝雲依斐的馬看去, 但見那匹馬在馬廄裏, 原地來回攢動, 鼻子吭哧吭哧,頭時不時地拽韁繩,顯得格外焦躁不安。
    雲依斐來到二號馬跟前,將柵欄拉開,伸手拉住了韁繩,誰知那馬一聲嘶鳴,前蹄抬了起來,雲依斐驚了一下,後退一步,以免被馬傷到,待馬安靜下來,她方重新拉住韁繩,將馬牽了出來,笑道:“這匹馬,有點兒脾氣。”
    說著,伸手摸了摸馬脖子。
    唐義璋亦將自己的馬牽了出來,他看了一眼馬廄外,見無人注意,將自己手裏的韁繩遞給雲依斐,笑著道:“你這匹馬性子烈,和我胃口,你跟我換下。”
    對於男人而言,大都有馴服烈馬的癖好,且武試的馬,都是馴好的,能烈到哪裏去?
    雲依斐未做他想,衝唐義璋笑笑,將韁繩遞給了他。
    唐義璋伸手接過,將自己的馬給了雲依斐,各自牽好,他看看馬廄外,說道:“走吧。”
    雲依斐點點頭,四人一同牽著馬出了馬廄。
    考官見他們出來,手一揮,喊道:“開始。第一個,趙城!”
    那名叫趙城的少年聞言,跨馬而上,手中長一揚,縱馬飛馳而出。馬飛快地朝外跑去,趙城從箭筒中取出箭,上弦備好,待馬匹路過第一個箭靶時,“咻”地一下將箭放了出去,十環略偏。
    馬跑到校場對麵,趙城拉轉馬頭,朝回路跑過來,路過箭靶時,複又射出一箭。就這麽來回一共射了三箭,趙城方才騎著馬,慢跑直接去了對麵。
    趙城過去,輪到雲依斐,雲依斐跨馬而上,唐義璋用力拉著手裏的韁繩,壓製著馬,手藏在身側,不叫雲依斐看出那馬漸入狂躁,手被韁繩勒出道道血痕。
    他在雲依斐耳畔鄭重叮囑道:“尚書是越王的人,你千萬小心。”
    雲依斐迎上唐義璋的目光,衝他抿唇一笑:“放心。”
    她跨馬而上,轉頭對唐義璋道:“令儀兄,祝你金榜題名。”說罷,雲依斐鞭子用力一抽,飛馳而出。一共三箭,雲依斐每一箭都射中十環,在校場中英姿颯爽的身影,絲毫不比男兒差。
    唐義璋見她騎射準頭這般好,唇角隱隱有了笑意。
    三箭射完,雲依斐照例去了校場對麵,站在那邊高舉手臂,朝唐義璋揮了揮。
    輪到唐義璋,他拉著韁繩的手才稍微鬆一鬆,那馬便前蹄起揚,來回走動,格外的不安分,弄得唐義璋半晌上不了馬。
    唐義璋隻好複又拉緊韁繩,將那馬壓製住,趁機翻身而上,他剛上去,那馬便如箭一般竄了出去,完全不聽唐義璋指揮。
    雲依斐站在對麵,這才瞧出不對來,原本舒展的眉眼,漫上一層愁雲。
    唐義璋知這馬怕是會出大麻煩,趁現在情勢還未超出控製之外,他忙拿出箭,在尚未到達第三個箭靶前,便將第一箭射了出去。
    饒是位置這般偏,他的第一箭,依舊正中靶心,他又緊著射出第二箭,正好到了靶子正前方,一箭中靶。
    要射第三箭時,馬已經跑過了靶子,唐義璋身子向後一側,將最後一箭射了出去。但見三支箭,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死死釘在屬於唐義璋的箭靶上。
    校場中隨之爆發一陣叫好之聲,可沒叫幾聲,他們便發現不大對勁,唐義璋為何不減速?
    眼看著馬就要朝校場對麵人最多的地方跑去,唐義璋用力朝左拉韁繩,硬生生將身下這匹瘋馬,拉轉了馬頭,朝校場人最少之處跑去。
    唐義璋衝那邊不多的幾個人大聲喊道:“走開,都走開!”人群四散奔逃,那馬頃刻間衝破柵欄,朝遠處跑去,被馬撞飛的一根欄杆,狠狠在唐義璋小腿骨上打了一下,他隻覺一陣生疼,不由咬緊了牙根。
    雲依斐耳畔響起人群裏的一陣驚呼:“小三郎的馬瘋了!馬瘋了!”
    雲依斐眸中滿是驚疑之色,那本該是她的馬!是他跟自己換了!她顧不上多想,趕忙跨馬而上,狠狠抽了幾鞭子朝唐義璋追去。
    馬瘋成這樣,一旦不甚將唐義璋甩下馬,非死即殘!
    難怪他剛才要那般叮囑自己,還要將三箭同時射出,一定是他發現了什麽,才找借口跟自己換了馬。
    雲依斐看著不遠處前方的唐義璋,抿緊了唇,神色愈發凝重,她複又揚鞭,狠狠抽了馬幾鞭子。
    可他的馬瘋,奔跑起來的速度,根本不是雲依斐的馬能追上的。雲依斐瘋了一般地抽了很多鞭,卻還是和唐義璋差著一大段距離。
    身上又沒有匕首一類的東西,雲依斐焦急間,拔下自己簪冠上的簪子,狠狠朝馬屁股紮了下去。
    男子的簪冠就那麽一根用來固定頭發的簪子,雲依斐簪子一拔,簪冠掉落,一頭的黑發披散下來,隨著風飛揚在身後。
    馬的速度終於提了上來,雲依斐追上了唐義璋,開口厲聲喊道:“你不要命了嗎?你以為你是聖人嗎?”
    前世她是女人,他待自己好,她可以以為是他對自己有情,可現在自己在他眼裏就是個男人,他還要這般維護自己?是蠢還是傻?還是天生就是個老好人?
    唐義璋聞聲回頭,見雲依斐騎著馬追了上來,一頭黑發揚在空中,別提多好看。他忽而一笑,衝冠一怒為紅顏,值了!
    雲依斐見他笑,愈發惱火,罵道:“你還笑?你聽我說!等一下我盡量靠近,你跳過來,行嗎?”
    唐義璋道:“這法子太凶險,你別過來。我自己能行!”
    雲依斐愈發著急:“前麵就是府南河!這馬橫衝直撞,若控製不住,你會沒命的!”
    春季河開,又有春汛,府南河正是最湍急的時候,一旦衝進河裏,那邊更是麻煩。
    雲依斐接著道:“我相信你的身手!我慢慢靠近!你跳過來!”
    唐義璋側頭,看著與自己並肩飛馳的雲依斐,見她眼裏神色著急,大抵是真的擔心他。
    “好!”唐義璋鬆開腳踏,手握住韁繩撐著馬背,小心地蹲在了馬上。
    待唐義璋在馬背上站起身,雲依斐趁機靠近,身子往前挪了挪:“準備好了嗎?”
    唐義璋點點頭,他腳下用力一蹬馬背,飛身躍起,就在他蹬馬借力的同時,那瘋馬忽然受力,本能地撂了個蹄子,一腳踢在雲依斐小腿上,痛得她直蹙眉。
    而就在這時,唐義璋落在了雲依斐身後,雲依斐連忙伸手,緊緊握住了唐義璋一條胳膊,穩住了他的身子。
    唐義璋坐穩後,急忙問道:“腿沒事吧?”
    雲依斐握緊唐義璋,搖了搖頭,一頭黑發拂過唐義璋臉頰,發間隱隱可聞茉莉清香。
    見唐義璋沒事,雲依斐總算是放下了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頭發這麽散著,別被他瞧出端倪來。她忙拽緊韁繩,馬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兩人停在城外的府南河畔,那匹瘋馬已不見了蹤跡。雲依斐跳下馬,怎知落地的瞬間,小腿一疼,摔倒在地上。
    唐義璋見此,便知方才那一蹄子傷了她,急忙下馬去查看,落地的瞬間,小腿上亦是傳來一陣鑽心的疼,膝蓋一軟,單膝跪在了雲依斐麵前。
    雲依斐愣了,邊收拾頭發,邊問道:“你跪什麽?”
    唐義璋失笑,手撐著地就地坐下,說道:“方才馬衝破柵欄,打了我一下。”
    唐義璋見她急著收拾頭發,知她是怕被自己瞧出身份,便笑著道:“又不是姑娘,急著收拾頭發做什麽?”
    雲依斐聞言,一顆心這才落了地,幸好他沒懷疑,既然沒懷疑,自己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她鬆開頭發,隨手從披肩上撤下一段布條,將頭發綁在了腦後,衝唐義璋一挑下巴:“傷了哪條腿?”
    唐義璋指一指左腿:“左小腿,你呢?”
    雲依斐抿唇:“右小腿。”
    唐義璋聞言失笑:“喲,一對!”
    雲依斐抬眼看向唐義璋,眼裏神色怪異,唐義璋見此,伸手打了下嘴:“失言!”
    “嚴重嗎?”“嚴重嗎?”
    兩人同時開口,問了對方這麽一句。
    雲依斐隻覺心頭一緊,眨巴眨巴眼睛,將目光移去了別處。他拿自己當兄弟,才這般照看,他是個仗義的人,方才隻是巧合。她這般對自己說道。
    唐義璋萬沒想到,倆人這般默契,不由舔舔唇,頓了頓,率先開口道:“不嚴重,休息一會兒就能走。”
    雲依斐回頭看看他,點頭道:“那就好,我也是。”
    唐義璋看著身邊的雲依斐,腦海中滿是方才她衝過來救自己的模樣。
    “哈哈……”唐義璋忽然發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雲依斐斜眼瞅了他一眼,這人沒毛病吧?她收回目光,準備背過身去看看自己的腿,可誰知唐義璋還在笑,不知怎地,許是笑聲會感染,一點兒都不覺這種情況好笑的雲依斐,沒忍住也咧開了唇角。
    她強忍著笑意問道:“你笑什麽?”
    唐義璋順勢躺在了草地上,伴隨著耳畔府南河潺潺地流水聲,溫柔笑道:“劫後餘生,不該笑笑嗎?”
    雲依斐不由斂了笑意,問道:“你早知道那馬有問題,為什麽要跟我換馬?不怕影響考試?不怕自己摔殘?”
    唐義璋看著頭頂的藍天,說道:“就因為早知道,所以我有準備。你沒見我三箭一起射的嗎?要是換成你,提前不知情,等調轉馬頭再射第二箭,今天的考試就完了。”
    雲依斐道:“如果完了,那是馬的問題,我叫考官補考就是。”
    唐義璋轉頭看向她:“明顯就是衝你來的,你覺得他們會給你補考的機會嗎?”
    雲依斐一時語塞,隻得道:“那你也不必換馬!大不了到時候,像我救你一樣,你來救我!”
    唐義璋看著她笑笑,語氣間頗有些無力:“你以為我沒想辦法?今天爹被他們支走了,你也被支走,我讓馬曹換馬,馬曹又不肯換。它們分明早有預謀,如果今天咱倆換個境遇,被針對的人是我,你會怎麽做?”
    換馬!雲依斐低眉,看著地上新冒出來的幾枝嫩草芽,心間冒出這兩個字。她做不到袖手旁觀,如果閉口不言,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所以……唐義璋今天這般做,大概也隻是因為他心地好!
    雲依斐心頭閃過刹那的失落,她被自己這感覺驚了下,忙深吸一口氣,將頭扭去了一邊。提醒自己這其實是尋常,畢竟他拿自己當男人,除此之外,又怎會有旁的理由?
    她的眼睛慌忙掃了一眼躺在地上唐義璋,遮掩道:“咱們抓緊回去吧。”
    說著,瘸著腿從地上起來,唐義璋點點頭,亦站起身,瘸著一條腿。站起身後,倆人看著眼前的一匹馬,瞬間犯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