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 見何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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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卿所描繪的發展令太皇太後心動,卻並不能讓她立刻下定決心。
    好在賀卿自己也預料到了這一點,並不覺得失望,說完該說的話,便立刻知機地起身告退,留出時間來讓太皇太後自己思量。
    轉移矛盾,在政治上是十分簡單、卻屢試不爽的手段,太皇太後自然也知道。
    隻是她才當著眾臣的麵表明了態度,甚至在早朝時拂袖而去,若就這麽回轉心意,未免有些下不來台。再說,既然是朝臣先提出來的,那麽事成之後,功勞自然也是眾人的,於她而言,究竟有多少好處?
    萬一讓朝臣覺得她之所以改主意是他們威逼的結果,焉知下一次,不會再用這種手段?
    如此幾番思量,始終無法做出決定。
    這種時候,太皇太後迫切地需要有個人商量,最好是能夠提出可靠的建議,給她作為參考。
    而這個人必須是絕對忠誠可靠的。賀卿也好,朝臣也好,都不是好的選擇。於是太皇太後在長久的猶豫之後,將視線轉向了自己身邊伺候著的人。
    她在宮裏能夠接觸到的人就這麽些,旁人不通政務,但入內內侍省的人朝夕伴君,這些東西卻是必學的。
    隻是無論都知黃修,還是內東門司供奉官黃修,在太皇太後看來,都不甚滿意。
    她雖然始終在深宮之中度日,見識有限,但也隱隱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都不是什麽賢明君主。不管是做皇後還是太後時,總有朝臣設法將奏折遞到她這裏來,請求她勸諫君王。
    將近二十年的時間,朝政其實差不多是掌控在大臣們手上的,皇帝參預的並不多。
    如此,跟在他們身邊的內侍,自然也很難有多少見識與長進。尤其是都知黃修,當年得靈帝看重,便是因為深研道經,可以替靈帝管理諸多道士。
    要他們為自己分憂,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們不行不代表別人不行。太皇太後想到這裏,便吩咐黃修,“去將入內內侍省的名冊取來。”
    雖然不知道她怎麽突然要看著東西,但黃修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將名冊取來呈上。宮中內侍數量眾多,光是名冊就有厚厚的好幾本,太皇太後看了一眼就覺得頭疼,卻還是不得不耐下性子來仔細翻看。
    朝堂上的事她都暫且忘了,花了大半日功夫,看得暈頭漲腦,這才從名單裏挑出幾個可用之人。
    她將這幾個名字寫在條子上,隨手遞給黃修,“召這幾人來見哀家。”
    “是。”黃修低下頭,順勢在字條上掃了一眼,便將上麵的五個名字都記了下來,心念電轉,開始琢磨起太皇太後要見他們,所為何事。
    數千內侍伺候這麽寥寥幾位主子,競爭之大可想而知。尤其是太皇太後跟前的這幾個位置,從上到下都盯著呢。哪怕黃修已經站在了所有內侍之上,也半點都不敢掉以輕心。
    內侍們的前程,全都係在主子們身上。隻要太皇太後一句話,他可以是入內內侍省都知黃修,也可以什麽都不是。
    如今現放著這麽多人太皇太後卻不用,巴巴的親自從名單裏挑出來這五個人,不論是要他們去做什麽,都很值得黃修警惕。
    不過這種警惕也是內斂的,並不敢在太皇太後麵前顯露出來。
    出了門,他一邊吩咐下麵的小內侍去尋人,一邊繼續在心裏琢磨。
    黃修本人也算博聞強記,身在這個位置,宮中有名有姓的內侍都在他的腦子裏,以備不時之需。如今細細檢看,太皇太後要見的這五個人裏,有三個是在他這裏掛了名的,還有兩個卻不知是什麽人。
    單看這掛了名的三個人,要說共同之處,那就是入宮多年,年紀已經很大了。
    細細算來,應該是在惠帝年間入宮。而且一度得到信重,在入內內侍省當值,禦前行走。不過位置都不高,不過是內侍高品、內侍高班一流的人物。後來靈帝繼位,他們這些人都沒了用武之地,便被發配去了別的衙門。到如今,也混了個不上不下的品級。
    想到這裏,黃修不由牙疼一般深吸了一口氣。
    說起惠帝年間,外間自然是盛讚這位陛下賢明仁德,但對內侍們而言,那同樣也是他們最輝煌的時候。
    莫看靈帝和獻帝都對內侍信任有加,但因為他們自己不怎麽關心朝政,一個一味求仙問道,一個則癡迷各種逸樂之事,跟著他們的內侍自然也都是擺弄這些玩意的好手,於朝事上,卻是很難插得進手的。
    反倒是惠帝在位時,因為每日要處理大量朝政,必須要有內侍在一旁幫手。因此當時的入內內侍省,每日接觸的都是奏折簡牘、國之大事。至於當時的都知,更是號稱“內相”,與政事堂的相公們一般輔佐皇帝。
    跟前輩們比起來,黃修這個都知當得就有些沒滋沒味了。
    但佩服歸佩服,要他將自己這個位置讓出來給人,卻是萬萬不能的。
    如今太皇太後正為了朝堂上的事憂心,卻不問他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非要去找惠帝年間的老人,是為了什麽不言而喻。
    意識到這一點,黃修心裏陡然生出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但目下這種情形,他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太皇太後直接吩咐他去辦這件事情,也就不擔心他會有什麽意見。就算有,也隻能壓著。
    皇宮雖大,但涉及到太皇太後這位地位最高的主子,事情辦起來效率就高了許多。不過一個時辰之後,那名單上的五個人就已經來了四個。其中沒來的那個,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已經於去年求得恩典出宮,急切間怕是找不著了。
    太皇太後見了這四個人,卻難免有些失望。
    在她想來,曾經那麽意氣風發的人,總該還留著一點風骨。然而眼前這四個人,卻是頭發胡子都斑白了,垂垂老矣,目光混濁,再沒有半點野心與意氣。
    這樣的人,還能用嗎?
    但她還是耐著性子問了這四人這些年來的經曆。
    前三人顯然日子都過得渾渾噩噩,自己其中一個說起話來甚至語無倫次,讓太皇太後心都涼了半截。然而到了最後一個,他卻沒有仔細敘述自己的經曆,而是從懷中捧出一本書來,“奴婢畢生心血,皆在此書之中,願呈太皇太後欽覽。”
    不止是太皇太後,殿內所有人都不由生出幾分驚訝。
    蓋因此人在四人之中看起來最落魄,最不修邊幅,也是最不受重視的。因此太皇太後才將他排在了最後,誰知道他卻是不按常理出牌,立刻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他拿出來的那本書,可以看出紙張十分愛惜,並無半分褶皺之處,與此人的外表截然不同。
    太皇太後便微微頷首道,“呈上來。”
    黃修親自走過去接了此書,轉身呈到案上,讓太皇太後翻看。
    這本看起來並不薄的書,詳細記錄了從惠帝年間到獻帝時期,宮廷之中皇帝後妃及內侍宮娥的生活,其所涉範圍之廣,內容之全麵詳細,著實令人稱道。而且筆觸活潑,敘事風趣。作為這宮廷生活中的一員,太皇太後隻看了開頭部分,便數次會心一笑,頗覺有意趣。
    但現在不是看書的時候,她微微頷首,暫且合上了書頁,抬起頭來看向跪在下首的人,態度不再似之前那般漫不經心,認真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何不平。”
    “起吧。”太皇太後擺了擺手,“這書寫得倒是有些意思,可見你用心了。往後就跟在哀家身邊伺候吧。黃修,你帶他下去安置一番,今日就開始當值。”
    “是。”黃修在心裏暗暗歎了一口氣,出列應答。看向何不平的視線,卻是萬分複雜。
    近身伺候主子們的內侍之中,識字的占大多數。畢竟有時候需要整理案牘,甚至代為書寫,若是這些都不懂,如何侍奉主子?但如何不平這般著書立說者,卻是從未有之。
    而他寫這麽一本書,想來不是為了自娛自樂,而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借此起複。
    隻是之前一直沒有得到機會,畢竟那兩位爺都不喜這些。如今對了太皇太後的胃口,得了恩典留在身邊,卻是不得不防。
    親自將何不平送到他的住處,又叫人送了份例上的東西來,好生安撫了一番,黃修才轉身離開,留他自己在這裏收拾。
    太皇太後雖然把人留下,卻並未給出具體的職務品級,顯然是還想看他的能耐。若是放任不管,或許不久之後,自己在谘平殿和養壽宮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這也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黃修回去之後,就拉上了內東門司供奉官黃忠,將其中幹係一一分說了,又道,“若不趕快尋機將他壓下去,翌日我二人隻怕要仰人鼻息過活了。”
    “這事倒也簡單。”劉忠低頭沉吟了片刻,道,“黃都知何不使人將此消息傳給問道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