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75章 鐵狼求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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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太皇太後正要用顧錚,這樣的場合,將他也召集過來,是應有之義。
    賀卿之前單知道顧錚年輕,卻沒想到會這麽年輕,難怪太皇太後不放心了。不過賀卿注意到, 他嘴邊一圈青色的胡茬,並未刮去。這顯然並不是因為來得匆忙未及整理儀容, 而是他要留須的征兆。
    有一部胡須在,整個人看上去就會成熟許多。
    很顯然,這位顧學士對自己如今的處境十分了解,也在積極的尋找解決之法。留胡須是一種表現, 這樣的場合語出驚人,占據主動則是另一種表現。
    本來賀卿對顧錚的印象, 僅限於“朝堂上的一位臣子,將來的成就很高,或可力挽狂瀾, 拯救大楚於危難之間,值得扶持”。
    後來在腦子裏看多了小說, 就隻剩下了“他俊眉修目、長身玉立、風姿卓然”“他邪魅一笑”“他強硬的摟住她的腰, 將她扣入懷中”“香囊暗解, 羅帶輕分”之類亂七八糟的描寫。
    到底是個年輕女孩, 賀卿心下自然也對他有幾分好奇。畢竟能夠名傳後世,並被那麽多人追捧,可不是容易的事。
    如今真正見了麵,賀卿腦海中那些念頭卻都盡數消散。顧錚固然生得風流倜儻,引人注目,但隻要看到他這個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不會是他的容貌,而是通身氣度。
    那是屬於一位軍國重臣的威勢,絲毫不輸於他身邊那些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們。
    難怪接下來的二三十年間,他像一顆高懸於空的明亮星辰,令其他人盡皆黯淡無光,隻能仰望他、追隨他。這樣一個人,有野心、有能力、有目標,又怎麽會被小說裏那些所謂兒女私情所牽累呢?
    但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顧錚的為人,賀卿對他的印象反而更好。
    他如今還是大楚的臣子,隻要能夠用好這個人,就一定能夠挽回頹勢,改變楚朝覆亡的那個結局。除此之外,其他的反倒都不重要了。
    這樣想著,賀卿收回了視線,微微低頭,安靜地坐好,又變成了平平無奇,絕不會惹人注意的存在。
    但她沒有發現,就在她收回視線的瞬間,顧錚抬頭朝她這裏掃了一眼。同樣是立刻就認出了坐在張太後身後的人是誰,顧錚心下的驚異,其實並不比賀卿少。
    這樣的場合,太皇太後與張太後在場,是因為如今她們代行皇權,而賀卿不管是大長公主還是無上慧如真師的身份,顯然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顧錚繼續道,“臣嚐翻閱典籍,發現天下各州並非處處都有地動,而凡有地動者,則絕不會隻有一次記載。正所謂天行有常,臣猜想地動也必然有其規律。因此於翰林院中便覽曆朝記載,將所有發生地動之處記錄下來,繪製成地圖,而後便有了一個十分驚人的發現。”
    他說著一拱手,“臣已經將此圖攜帶過來,請太皇太後、皇太後允許臣上呈。”
    “準。”太皇太後毫不猶豫的點頭。她的心裏顯然十分振奮,本來賀卿一個人的推測,她還不敢十分相信,生怕中途出了什麽問題,如今有了顧錚的話,甚至還拿出了別的佐證,可見這個推論的可能性最大。
    朝見時是有程序的,未經允許的東西都會留在外頭。太皇太後一開口,立刻就有內侍過去將東西取來。
    太皇太後雖然手掌大權,但畢竟時日尚短,在朝臣麵前底氣並不很足。而且她也擔心自己見識太少,看不懂這張地圖,因此並沒有讓人呈上來,而是命內侍抬來一張方桌,將地圖在上麵展開,方便所有人查看。
    等布置好,她便站起身,從丹陛上走了下來。
    賀卿見狀,立刻扶著張太後跟了上去。而等她看清楚那張地圖上繪製的內容之後,不由吃驚得瞪大了眼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顧錚能猜到是地震,賀卿雖然驚訝,但想想他是顧錚,也就不以為怪了。
    然而此刻攤開在桌上的那張地圖上,用各種顏色的圓點將所有有過地震記載的地點都標注了出來,密密麻麻的圓點,正好形成了幾條看似雜亂,實則相互獨立的粗線。
    那是地震帶!
    其實以穿越女的學渣程度,本不該記得這種東西。但因為在現代的時候,曾經發生過一次幾乎波及大半個國家的地震,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穿越女守在電腦前看了所有慈善晚會,把自己的零花錢都捐了出去不說,還搜了不少相關的資料來看,也就知道了國內有幾大地震帶。
    事過境遷,那張地圖長什麽樣子已經模糊了,但是地震帶這個概念卻留下了,也為賀卿所知。
    雖然不知道顧錚畫出來的這張圖有幾分準,但既然是根據曆史記載來做的,八成不會有錯。
    不管是賀卿自己的認識,還是穿越女腦子裏的既定印象,“古代人”都是蒙昧的,很多現代小學生都知道的知識,古人卻一竅不通。至少賀卿本人的確是如此,而她身邊的人也都一樣。
    所以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人,不但不說地震是上天降罪示警,反倒畫出了地震帶分布圖,怎不叫賀卿心下驚異?
    有一個穿越女“珠玉在前”,賀卿幾乎是立刻就找到了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打開方式:該不會顧錚也是穿越的吧?而這個念頭一出現,就立刻占據了她的腦海,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麽回事。
    縱觀顧錚生平,多像是拿了穿越者的副本啊!在這個前提下,之前覺得難以理解的地方,就全都可以說得通了。
    但,他是嗎?
    賀卿沒有貿然下結論,她隱蔽的看了一眼顧錚,他正指著地圖上的那幾條粗線,“諸位請看,在圖上將這些地方都標注出來之後,便可發現,幾乎所有的地震都圍繞著某一條線。可以肯定,其中應該是有某種規律的,隻是如今尚未被發現。”
    地圖上的標注太過直觀,所有人自然都被他說服。太皇太後更是指著京城所在之地,麵有餘悸道,“我朝見過之後,京畿便有數次地震,卻是因為就在這條線上。”
    不是這麽親眼看著,很難想象自己竟然一直生活在一個危機重重的地方。
    太皇太後臉色發白,心底已經隱隱起了遷都之意,隻是礙於如今自己尚未完全掌握朝堂,因此不好開口提出,須得等一個契機。
    倒是朝臣們還算鎮定,看著地圖,各有思量。最後薛知道問,“顧大人,京城上一次地震,是在何時?每次地震之間,間隔時間可有規律?”
    顧錚搖頭,“每一次地震的嚴重程度都不同,間隔時間更是毫無規律。但三五年間,總有一次,或大或小。距離上一次地震,已經過去了五年。”
    “那就是十有八-九了。”參政知事姚敏皺眉道。
    賀卿湊到張太後耳邊提醒了一句,她便開口道,“當務之急,不是研究地震的規律,還是要解決了眼下之事。既然知曉五月十五日可能會有地震,便當設法減少損失才是。”
    一句話將眾人拉回了眼前這件事上。
    在推斷地震這件事上,眾人都算是輸給了顧錚,但是涉及到政事,他們卻是經驗豐富。薛知道很快道,“地震一來,必然損毀房屋。最要緊的還是疏散民眾,難怪太-祖皇帝托夢之言會是如此。隻是,讓百姓們全數出城,不太現實。”
    “依老臣看,祭祀還是應該如期舉行。屆時文武百官、勳貴皇親乃至家眷皆可一並前往。”同平章事劉牧川道。
    祖先托夢,祭祀自然是應該的。正好可以借機把人都帶著,也不用將消息傳揚出去,鬧得民心沸騰。不過……賀卿看了一眼這位劉大人,顯然在對方心中,他所提的這些人最緊要,百姓則可以放在後麵,因此暫時並不考慮。
    姚參政搖頭道,“祭祀自然要進行,但京城百萬民眾,才是最重要的。既然上天垂憐給了警訓,提前知曉此事,咱們自然要盡力做到最好,減少百姓們的損失。否則,豈不是愧對了這一身紫袍金帶?”
    “那依你說,又當如何?”劉牧川不忿道。
    姚敏低頭想了想,道,“祭祀之地在城南,既如此,便將百姓往城西和城東疏散。這兩處地方,都有寺廟道觀,屆時叫他們尋個由頭,做個法會道場,自然有許多信眾前去。”
    他提了個頭,其他人便也紛紛出謀劃策,你一言我一語,大部分倒都是值得采納的意見,也的確可以疏散一小部分人。隻是跟京城百姓的數量比起來,還是九牛一毛。
    賀卿下意識的去看顧錚,便見他一直低頭看著地圖,麵上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麽來。
    沒來由的,她很想知道他在想什麽。
    也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有意叫顧錚表現,太皇太後此刻正好開口問,“顧學士可有什麽建議?”
    顧錚深吸一口氣,抬頭道,“臣提議,將地震之事公布出去。”
    賀卿出嫁之前,這孩子已經出生,是個大胖小子。
    隻是她雖未親見,但對於這麽一個骨鯁在喉的存在,賀垣會是什麽態度可想而知。而在那個自稱穿越女的家夥學過的曆史中,這個命薄的遺腹子,不到三歲就夭折了。
    沒趕上做亡國奴,也不知究竟算不算是他的福氣。
    但是現在,無論是對賀卿還是林太後而言,這無疑是個更好的選擇。
    有大行皇帝的血脈在,自然比從宗室之中遴選合適的人上位更好,至少他們能更主動的去掌控眼前的局麵,而不是讓另一個人做主。
    這提議雖然有些異想天開,但不知怎麽,林太後看著賀卿的模樣,就鄭重將之記載了心裏。第二日召見重臣議事時,便先沒有提新君人選的事,而是召了太醫過來。
    眾人以為是她身體不適,因而紛紛開口詢問。林太後隻含糊應對,等太醫院所有太醫都被請過來了,這才一擺手,讓侍立在自己身後的一行女子上前,“請諸位太醫給她們瞧瞧脈象。”
    能站在這裏的人,一顆心恨不得長十個心眼,見此情景,已經明白了五六分,紛紛沉默著,等待診脈的結果。
    太後如此興師動眾,不論是宗室重臣還是太醫們心裏多少有了一點數。
    但即便如此,但太移門整修其中一位張侍長果然已經有了近兩月的身孕時,眾人還是免不了有些震驚。
    尤其是之前因為新君的人選打得不可開交的宗室和重臣。
    早知如此,他們還費這個功夫幹什麽?
    如今從龍之功肯定沒有了,還惹得太後不喜,可以想見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好過了。也許一時半會兒太後不會做什麽,但提名過其他宗室的他們,必然會被上位者忌憚。
    每個人的心情都相當複雜。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翻盤的可能。這孩子畢竟還在娘胎裏,能不能生出來、生了之後又是男是女,都還不好確定。
    萬一立不住或者是個公主,便又是他們的機會了。
    到時候,還是會繞回現在的問題。
    所以眾人相互對視,都保持了沉默,聽著太醫長篇大論的恭喜張侍長和太後。
    林太後卻是樂的合不攏嘴,語氣柔和的安撫了一番張侍長,就叫她暫且跟自己一起住在這坤華宮中,又著邱姑姑多多的安排人伺候。等邱姑姑把人領走,太醫們也起身告退之後,她才正了臉色,對站了一地的人道,“天可憐見,給我大楚江山留了後。之前的事不必再議,一切都等這孩子生出來再說。”
    “是。”眾人均無異議。
    陛下留下了一個遺腹子的事,當天就傳遍了整個京城。原本議立新君的事自然不了了之,國事暫且還是交由政事堂的幾位先生費心,太後垂簾聽政輔佐,倒也沒出什麽大亂子。
    隻是那些本來有機會更進一步的皇室宗親們,心裏各有滋味。
    ……
    薛知道回到自己的府邸時,情緒著實不高。政事堂裏五個人,兩位平章,三位參政,按理說並無高低之別,但通常而言,還是會以進入政事堂的先後順序進行排位,隻有禦座上的天子足夠強勢時,才會按皇帝的倚重程度來排。
    如今這幾位相公之中,薛知道是入政事堂最早,資曆最老的那一個,因而眾人之中,也以他為首。
    選立新君的事,就是他第一個站出來提的。國不可一日無君,在這種事情上,薛知道也一向認為自己應該承擔起責任。所以他並不後悔自己開了這個口。因為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但是現在結果與自己設想的不同,就是他的考慮之中有了疏忽。經此事之後,太後心中隻怕對他已經生了嫌隙,若張侍長肚子裏果真是個龍子,承襲大位,他的生身之母做了太後,也必然對自己心懷芥蒂。
    在這種局勢下,薛知道很清楚,自己繼續留在朝中的希望不大。
    到他這個份上,很多事都能事先預見,從容應對。與其等著被趕下台,倒不如自己主動求去,彼此都留個體麵,不用徹底鬧翻。所以,今日的事情一過,薛知道就開始謀劃離開的事了。
    隻是這些年來,皇帝不理政事,朝政便都落在了他們這些臣子身上,其實已經生出亂象了。
    他這一走,若是朝中沒個能穩住局麵的人,隻怕會出大事。
    大部分文人心裏,多少都有點家國天下的念頭,何況薛知道在政事堂多年,是這個已經漸漸現出日薄西山之相的大楚帝國實際上的掌權人,自然想要在自己離開之後,也留下一個穩妥的班子。
    他在自己的書房沉默端坐了一整晚,將朝中那麽多人來來去去的過了一遍,最後發現,還是唯有那麽一個人最為合適。
    老天爺有時候早有安排。
    薛知道沉沉地歎了一口氣,抬頭一看時辰,才發現已是夜闌人靜。他磨了磨,提筆寫下一封信,著自己最心腹的家人夤夜將之送了出去。然後才對著燈,開始琢磨起自己祈求致仕的折子來。
    接下來的日子風平浪靜,一是因為宮中最大的那個問題已經暫時得到了解決,二來為了葬禮的事大家忙得不可開交,也疲憊得提不起別的興致。
    轉眼來到天順三年三月,大行皇帝的一應葬儀都已完畢,梓宮移送至城郊的皇陵。
    所有人都漸漸從這一場喪事之中回複了生氣,開始考慮起其他事情的安排來。龍子還在母腹之中,這身份怎麽定,就是個十分棘手的問題。要安定朝堂,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誰也沒有貿然開口提這些事,畢竟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不但沒有功勞,反而會把自己給折進去。就算此刻站對了隊,萬一將來生出來的不是龍子,也是枉然。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封奏折打破了這種隱秘的平衡與僵持。
    翰林院掌院學士顧錚上書,請加封林太後為太皇太後,張侍長為皇太後,張侍長腹中的孩子則暫為太子,先定下名分大義。待太子出生之後,再行登基典禮。
    如此,名分既定,天下百姓也可安心了。
    林太後自然千肯萬肯。
    別的不說,坐實了這太皇太後的身份,便是將來當真生出個女孩,或是萬一……再選立新君時,也改不了她的這個身份。不至於像賀卿揣測的那樣,因為新君要加封自己的親生父母,使得她處境尷尬。
    但朝臣們卻有不同的意見。
    這若真的是個皇子,自然沒有問題,但若是皇女,如今就定下儲君名分,將來卻不好收場。
    此時大朝已經重開,顧錚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上書,顯然並沒有半點退縮之意,而且準備周全。麵對許多人的駁斥與反對,他侃侃而談,引經據典,認為定下的並不是帝王身份,而是儲君,便是有了轉圜的餘地。而更重要的是如今,帝王駕崩,天下不安,及早定下名分,使官民各歸其所才是最重要的。
    林太後端坐簾後,聽著這一番合心意的進言,不由仔細觀察了一番顧錚。
    他看起來還很年輕,生得儀容俊美、姿態端方,隻在唇邊留了一圈胡子,使得整個人添了幾分穩重。言行舉止頗有大家風度,被眾人攻訐而不忙不亂,進退有據,從他說的話來看,本人的才具也是十足的。
    太後娘娘打量完了,不由低聲問立在身側的入內內侍省都知黃修,“這顧錚倒是個人才,怎麽哀家從前不大聽見他的名字?”
    黃修作為內侍大總管,掌機密實封奏牘及中外往來之事,對於朝中大臣自然十分熟悉,聞言微微躬身,湊到太後耳邊道,“他是明嘉年間的進士,少有才名。九歲就取中童生,是有名的神童才子,中進士時年方十七,靈帝爺十分愛重。隻是年輕氣盛,不久之後就出京了。因治理地方有功還朝,薛相公說他年少,得壓一壓,因此入了翰林院。先帝爺登基之後,愛他才名,點做翰林院掌院學士,今年才二十八歲。”
    “是太年輕了些。”林太後聞言也不由微微皺眉。
    她是看重這顧錚機變,又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想要用他,如此朝中也有自己的人了,往後方不至於事事掣肘。
    隻是這年紀怕是難以服眾。
    二十八歲的掌院學士尚可接受,畢竟翰林院裏雖然號稱儲相,要入政事堂,卻還嫌太早了些,須得再熬許多年。如今就要提拔他,朝臣們恐有非議。
    這個地方,是她的丈夫所建,建成之後,他便長居於此,求仙問道,連這錦繡河山都棄若敝履,何況妻子兒女?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正因為靈帝沉迷道法,不愛女色,才有他母子一生安穩。
    所以林太後竟不知是該怨恨還是該感激了。
    但這麽多年來,她卻下意識的避開這個地方,從未踏足過,就仿佛它在另一個世界。
    而今當真走進來了,卻覺得也不過如此。這道家清修之地,與尋常宮殿也沒什麽不同,不過是靈帝一廂情願,以為它有什麽神異罷了。
    往事都成雲煙,林太後心底那一點微微泛起的波瀾很快就平複下去,恢複了一貫的端嚴。
    她將整個問道宮檢視了一番,對邱姑姑道,“雖是方外之地,到底寒素了些。傳令內侍省,重新將這裏布置一番,好叫慧如真師住得安穩,如此才能精研道法,為我大楚祈福。”
    “多謝太皇太後。”賀卿已經得了消息,因此改了稱呼。
    林太後搖頭,“還未曾正式下旨。”
    “那也快了。”賀卿道,“聽聞今日顧學士舌戰群儒,將群臣駁斥得啞口無言,此事已經定了,明日就要下旨。既如此,稱呼也就該改了。”
    二人進屋坐定,上了香茶果品,林太後便道,“等下了旨意,便該移宮了。養壽宮距離此處不遠,哀家選了那裏,將來也可時時見麵說話,一起作伴。我進來讀了幾卷道經,也頗有所得,等略空閑些,正好與你切磋領悟。”
    “娘娘不嫌棄我愚笨就好。”賀卿道。
    “隻是卻不知朝堂上的事,何時才能安頓下來。”林太後放下茶盞,微微一歎,“如今朝上這些大臣們各懷心思,各自為政,不聽宣調,哀家又是女流之輩,不能直接出麵,若是沒人壓著,隻怕……”
    “不是有薛相公在?”賀卿問。
    林太後微微搖頭,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張折子遞給她,“你瞧瞧這個。”
    “這……”賀卿猶豫的看了她一眼,“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哀家看得,你自然也看得。”林太後道,“真師如今已是方外之人,權當是替哀家化解煩憂便是。”
    賀卿這才打開奏折,卻是薛知道請辭的奏折。
    這是前一世裏沒有的事。——自然,那時薛知道一力扶持中山王賀垣登位,雖然賀垣狼子野心,所做的事情令朝臣們都頗不滿意,但畢竟是從龍之功,他這平章事的位置坐得穩穩的,一直是朝臣與賀垣對抗的領軍人物。
    卻不想改了賀垣登位的可能,卻讓林太後與他生出嫌隙,竟是提前請辭了。
    賀卿這段時間將記憶中的大楚的曆史反複翻看,又回顧了不少後來之人對這段曆史的評價,甚至包括不少小說家言。
    是的,現在賀卿已經知道,那位神奇的穿越女,所獲取的大部分專業知識,竟然是來自各種各樣的小說。不過其中杜撰的成分雖然多,但也未必都沒有道理。而且大抵因為與故事結合,記憶反而更加深刻。
    賀卿將這些說法一一列出,進行比對,取其中較為可靠的部分,也算是對這段曆史有了一點心得,不再是當初那個居於深宮之中,朝中大事一概不懂的大長公主。
    因此一看到這封奏折,她便想到了許多,沉吟片刻,才輕聲問,“娘娘是想用那顧錚?”
    “此人的確是個人才,惜乎太過年輕,隻怕難以服眾。”林太後揉了揉眉心,“哀家的身份顧慮重重,也不好與朝臣為此爭執。”
    她要是皇帝,想用誰就用誰,就算顧錚年輕,隻要的確有才華,便能壓得住。偏偏她隻是垂簾聽政的太後,一旦有出格的政治舉措,便一定會被朝臣們所警惕。
    “顧、錚。”賀卿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表情一時也有些複雜。
    在賀卿自己經曆過的人生中,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大抵是因為薛知道還在,顧錚一直被壓著,也就才能不顯,不為外人所知。
    但是她知道曆史書裏的顧錚是個什麽樣的人。
    顧錚,在後世評價之中,是能與古之聖賢並肩之人。不但政治上才華橫溢,在儒家學說上更是自成一派,寫出無數著作,門人弟子無數,開創了一個新的流派,是史書上必然濃墨重彩描繪的對象。
    鐵狼族攻破都城,終結了一個朝代,但他們也沒能囂張多久,因為終於醒過神來的楚朝遺臣和軍隊,不可能接受被異族奴役的下場,於是拚死反抗,很快就又將他們逐出關外。
    這其中,顧錚連橫合縱的通天手段,是最重要的部分。正是他四處奔走,說服了各方勢力聯手,才有這樣的結果。
    但可悲的是,草原人一被趕走,中原群龍無首,岌岌可危的聯軍立刻崩潰,內部四分五裂,陷入了長達十三年的內亂,而後才被新的王朝統一。
    而顧錚,作為新朝的開國功臣,一代大儒,乃是這前後幾百年間最傳奇的人物。
    有人說,正是因為得到了他的輔佐,新朝太-祖才能夠如此順利的打下並坐穩江山,而他推行的一係列善政,也的確影響深遠,知道穿越女來的那個時代,其中一些思想,也仍舊顯得十分先進,閃爍著智慧的光輝,並沒有半點落伍和褪色。
    所以賀卿對於林太後“年輕”的評價頗不以為然。
    畢竟這世上,天才本就寥寥無幾,而天才中的天才,更是千百年才得一個。這樣一個人,年齡會成為束縛他的東西嗎?
    三年後的顧錚能單靠著一張嘴連橫合縱,若將整個楚朝托付給他,有朝廷做後盾,那麽……是否就有可能在即將到來的災難之中,保全大楚王朝,避免前世的結局呢?
    這麽一想,賀卿的心跳都跟著快了幾分。
    也許是因為見識增長,她覺得自己再也回不到原來那個居於深宮之中,隻求平淡度日的小姑娘了。想到能夠親身經曆、見證、甚至親手去改變曆史,她便不由得心潮湧動,生出一股無法形容的膽氣來。
    之前沒想過要去改變,是因為賀卿知道自己絕不是那塊材料,所以也就不敢隨意插手。
    但如果有顧錚,自己隻是從旁推動和輔助,或許結局就不一樣了。
    這樣想著,她含笑道,“娘娘多慮了,此人既然能在朝上據理力爭,且辯駁得所有人啞口無言,這‘不能服眾’四個字又從何說起?”
    林太後眼睛一亮,“這倒是,聽說他年少才高,已是宇內文宗一般的人物,但凡讀書人,對他倒是都沒有不服氣的。隻是做官上,卻不知究竟如何。那有才氣的文人,往往過於狂悖,世所不容,哀家也不免擔憂。”
    萬一所托非人,壞了她自己的名聲也就罷了,若是壞了大楚江山,她有何麵目見人?
    賀卿若有所思的看著手裏的奏折,“這個我倒覺得不會。薛相公這折子裏,也是舉薦他入政事堂的意思。可見連薛相公這樣老成持重者,也認為他能堪大任,想來不是那等放誕之人。”
    見林太後若有所動,她又道,“何況,便是因為他年輕,旁人心有疑慮,才需要娘娘的恩典,給他機會。想來,顧大人他日有所成就,也必定感念娘娘知遇之恩。”
    “也罷。”林太後輕輕吸了一口氣,“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也是無可奈何。”
    ……
    第二日,禮部即頒旨,以大行皇帝遺詔的名義,冊張氏肚子裏的孩子為儲君,出生之後繼位。又封張氏為太後,尊林氏為太皇太後,以太皇太後臨朝,垂簾聽政,徹底奠定了接下來十多年間後宮的局麵。
    太皇太後移至養壽宮居住,張太後則暫時住在坤華宮中,安心養胎。
    翌日,太皇太後禦內東門聽政,下旨議大行皇帝諡號,並詔命今年繼續使用天順的年號,暫不改元。同時召翰林院掌院學士顧錚等人修大行皇帝實錄。最後是封賞諸多大臣。
    這一係列的舉措,徹底彰顯了太皇太後對朝堂的掌控,也讓一直惶恐的臣民們安下了心。即使大行皇帝驟然離世,也沒有對朝廷產生衝擊和影響。
    但暗地裏,卻還是免不了有一些波瀾。
    天順三年三月初一,朝中十幾位大臣聯名上書,彈劾平章事薛知道十項罪名。
    皇家親緣本就淡薄,到賀卿這裏,跟那些所謂的“親人”一年也未必能見一次,自然感情有限。與其說是擔憂小皇帝的安危,不如說是對環境變化即將帶來的動蕩而惶恐。
    但是這前十八年的生命中,無論是她的父親還是哥哥,活著時都未曾關注過她的存在,就算這個侄子繼續活下去,情況也未必會有多大的不同。
    隻不過當時發現自己正身處於那個節點之中,自然而然生出了改變一切的念頭。其實對賀卿而言,如果能夠改變什麽,真正的意義隻在於她之後的命運也是可以改變的。
    賀卿不相信上天讓自己回到這一刻,就是為了重複之前的道路,再死一次。
    所以改變的內容是什麽,並沒有關係。既然沒能讓小皇帝活下來,那就隻能從自己的婚事上下手了。
    有血淋淋的前車之鑒擺在那裏,賀卿不再天真的以為成親之後就會有新的生活。她固然可以設法換一個人家,但卻無法保證不會再遇上糟心的事。
    賀卿心中隱隱的生出一個念頭來。
    她不想再嫁人了。
    其實楚朝的公主存在感真的很低,因為不需要像漢唐那樣去和親,又為了避免她們仗著天之驕女的身份幹擾政事,所以開國之後,便製定了一係列用於限製她們的規矩,嚴苛且壓抑。
    細究起來,其實大多數公主的日子都不好過,早逝者比比皆是,賀卿隻不過是格外的倒黴罷了。
    所以天可憐見得到了新生,賀卿不想再走一遍這條路。
    可是她的見識又實在有限,該怎麽做著實拿不定主意。賀卿閉著眼,眉頭微微蹙起,在某個瞬間,腦海裏忽然靈光一閃,她決定去翻一翻自己腦海中屬於另一個人的記憶。
    不知道為什麽,那個來曆神秘的女子雖然已經消失了,但她的記憶卻還留存在賀卿的腦海裏。之前這些記憶其實都在她腦子裏過了一遍,但當時正在戰鬥的關鍵時刻,賀卿也顧不上細細研究,隻覺得玄奇詭秘,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或許其中就有自己所需要的內容呢?
    這樣想著,她便開始回憶。
    那些記憶跟她自己的混在一起,隻要稍稍一回想就能記起來。
    然後賀卿就被記憶之中的內容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