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93章 水師之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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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宮中, 還沒有出嫁!
這個念頭一經出現在腦海裏, 便立刻讓賀卿整個人都振奮起來。她渾身都因此而微微顫抖,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環視了周圍一圈,而後揚聲叫伺候自己的宮女, “玉屏?玉屏!”
沒有人應聲。
賀卿快走兩步, 到了門口, 拉開門扉往外看去。熟悉的院子裏一片寂寂, 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的蹤跡。
這情況其實並不算令人意外。賀卿雖然是個公主,但畢竟是這樣的處境,身邊的人能有多盡心很難說。嬤嬤們拿捏住了她,倒比她更像是這座芳辰殿裏的主子。
所以她隻腳步微微一頓,便出了屋子,往旁邊的偏殿而去。果然才過了月亮門, 就聽到了說話聲。
賀卿方才隻是迫切的想見到一個活人, 卻並沒有想好見了人之後怎樣。因此此時聽到了聲音, 腳步反倒踟躕了起來。她從來不是有主見的性子,也不知道此情此景該怎麽跟其他人打交道。
但現在的她畢竟不一樣了。
死過一次,縱然沒有脫胎換骨、涅槃新生, 但她眼中的一切,似乎都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叫她生出一點勇氣, 邁出那最艱難的一步。
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體會著湧動在心頭的陌生情緒,心裏的忐忑反而漸漸平複下來了。
直到她走到了偏殿門口,才有人發現了她。正湊在一處說話的宮娥驚叫出聲,其中一人道,“啊呀,殿下?您怎麽跑出來了?身子還沒好全呢,這麽走出來,若是再染了風寒可怎麽好?到時候奴婢們可沒法跟陸嬤嬤交代。”
那宮娥一邊說,一邊就走了來,扶著她的胳膊,強硬的要把人送回之前的屋子。
賀卿渾身一僵,腦子裏一片空白,然而與此同時,她的身體仿佛被另一個人操縱,用力將宮娥的手甩開,厲聲道,“放肆!”
宮娥被這突如其來的厲喝聲嚇了一跳,身體一顫,麵上也露出幾分震驚來,呆呆地看著她。
畢竟身份不同,這些宮娥又不是慣常管教她的嬤嬤,一旦她真發起火來,她們便也免不得生出幾分顧忌,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寂靜中,身體的掌控權又回到了自己手中。賀卿隻覺得後背激起了一層白毛汗,整個人都似乎脫了力,手腳發軟,但她本能的知道,自己不能在這些人麵前露怯,因此勉力挺直了脊背,張了兩次嘴,才發出聲音,“玉屏呢?”
說來可歎,這些人都是她宮中伺候的,但除了兩位默默,她卻隻識得一個玉屏,其他人通不過是瞧著麵熟,連名字都叫不出來。因此到這種時候,也下意識要找最熟悉的那個人。
“玉屏姐姐去給殿下請太醫了。”那宮娥道。
“請太醫?”賀卿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一時轉不過來,她實在不知如今是什麽時候、什麽情形,為免出紕漏,這樣反倒最安全。
果然那宮娥道,“是,殿下病了幾日,總不見好,玉屏姐姐說要叫太醫再來看診,重新開個方子。”
賀卿隱隱約約,想起來好似的確有過這麽一回事。
她的處境如此,自幼也就極為讓人省心,連病都不敢病的。所以在她短暫的人生中,病得起不來床,要請太醫看診的情形,也就那麽寥寥數次。
最近的一次,就是十六歲那一年……
因為她病了好幾日沒有起色,宮裏兩位嬤嬤又不知去了哪裏,玉屏隻好自己出門去請太醫,然後……然後就帶回來了一個消息。
賀卿陡然瞪大了眼睛,有些惶恐的抓住那宮娥的手,聲音尖銳得險些破音,“她走了多久?!”
“才走了兩刻鍾。”宮娥有些莫名,但還是回答道。
賀卿一驚,摔開她的手轉身就往外跑。出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往前踉蹌了幾步方才有些狼狽的站穩,卻也顧不得什麽,提著裙子就朝宮殿大門跑去。
幾名宮娥嚇了一跳,直到她快靠近殿門,才陡然回過神來,匆忙趕過來攔住她開門的動作,兩個擋在門前,兩個拉著她的胳膊不叫動彈,“殿下這是要幹什麽?”
“我要出去!”賀卿掙紮著要往前撲,兩個宮娥都險些拉不住。
有人連忙勸道,“殿下,兩位嬤嬤就快回來了。若是知道殿下鬧著要出去,隻怕今晚又要受罰。請殿□□諒奴婢們,先回屋歇著吧。”
另一個道,“殿下要辦什麽事,找什麽人,隻管吩咐奴婢們便是,何必自己勞動?”
一句句仿佛都是在為她考慮,話裏的內容卻全不是那麽回事。
“讓開,本宮要見陛下!”賀卿用力掙紮,“膽敢攔著本宮的路,你們是都不想活了?”
平常很好用的威脅手段突然失效,宮娥們也有些無措,對視一眼,都有些為難。把人放出去肯定是不敢的,但得罪了公主殿下,平常是這位主兒自己不在意,真要鬧起來,她們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幸而其中一人掃過她身上,急中生智,連聲道,“非是奴婢等要阻攔,殿下便是要出去,也容奴婢們先為殿下更衣才是呀!”
賀卿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才發現這半天,她竟是穿著中衣在外頭走動。
“轟”的一下,血色從腳底直衝頭頂,讓她整張臉都紅得仿佛可以滴血。賀卿還從未有過如此離經叛道的時刻,如今頭一遭兒經曆,竟是說不出其中滋味。
沒有她想的那麽可怕,但……她放鬆了身體不再掙紮,任由宮娥將自己扶回了屋子裏。心裏再急,那些禮儀規矩都是刻在骨子裏的。在宮裏,失儀是大事,若她真就這麽出去,隻怕見到皇帝之前就先叫人抓起來了。
宮娥們並不真的想讓她出去,所以找衣服時慢慢騰騰,試圖以此拖延。若能拖到玉屏或是兩位嬤嬤回來,自然也就不需要她們來操心這些了,便是降罪,也怪不到她們頭上來。
賀卿心急火燎,如何看不出她們在拖延時間?索性把人推開,自己挑了衣裳,緊趕慢趕的換上,而後便匆匆出了門。
隻是才將那扇厚重的宮門拉開,還沒等賀卿邁出步子,就見遠處玉屏腳步匆忙的跑了回來。
——說是跑,其實內宮有規矩,宮人內侍們是不能跑動的,衣袍掀起來有失儀態。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壓住了。所以玉屏隻能算是快走,隻是步伐淩亂、表情驚慌,一看就知道是出了大事,正趕著回來送消息。
賀卿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扶著門扉的手狠狠攥緊了,才勉強支撐著她沒有滑到地上去,就連平日精心養護的指甲從中劈斷,賀卿也仿佛毫無所覺,隻瞪大了眼睛,狠狠盯著前方。看起來像是在看玉屏,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她瞳孔渙散,眼中無神,根本什麽都沒看進去。
“殿下!”玉屏走到門口,看見了她,提著的一口氣忽然斷了,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她趴在漢白玉石鋪成的地麵上,鬢發散亂,眼眶微紅,狼狽地抬頭看了賀卿一眼,淚水頃刻而下,“殿下,陛下駕崩了!”
賀卿渾身一震,到底還是沒能站穩,滑到了地上。
猜到自己回到了什麽時候,猜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麽時,她心裏曾經產生過非常迫切的期望,想要改變即將發生的事,不叫悲劇繼續發生。然而熱血還未徹底鼓蕩起來,一切就已塵埃落定。
她來遲了。
惶恐、驚懼、絕望的情緒一下子擊中了她。賀卿本來就是病體未愈,之前一番爭奪身體的戰爭還未緩過來,又驚聞噩耗,情緒大起大落之下,再承受不住,滑倒的同時便暈了過去。
皇帝駕崩,玉屏自然是沒能請來太醫的。隻好將之前的方子熬了藥,給賀卿灌下去。
龍馭賓天,賀卿雖是長輩,但君臣有別,之後的哭靈致祭都不能缺席,否則必定落人口實,屆時日子隻會更難過。為今之計,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兩位嬤嬤還是沒有回來,幾個宮女守在床頭,心中俱是一片驚慌。再不受寵的主子也是主子,有她,才有她們這些人的安身立命之處。
此時此刻,哪怕賀卿懦弱無能,也是所有人的支柱與後盾。
不知是誰先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啜泣,像一團風卷過去,整個芳辰殿裏頓時一片哀聲。
靈魂並不能夠感覺到痛苦和疲憊,所以賀卿還在走。這條路仿佛沒有盡頭,而在這樣機械的行走之中,過往的事一幀一幀從眼前閃過,又漸漸模糊淡去。
她本該是金枝玉葉、天之驕女。
然而生不逢時。生母是低位嬪妃,生她時難產而亡,降生後不久父皇惠帝又一病不起,第二年便駕鶴西去。政權更迭,宮中朝中一片哀聲,一位未長成的公主,自是順理成章被人遺忘。
皇兄繼位後驕奢淫逸,昏庸無道,隻知取樂而不知治國,荒廢朝政,以致前朝後宮皆為閹豎奸宦把持,賀卿空有長公主的身份,卻根本沒有與身份相匹配的地位,被身邊嬤嬤們拿捏著,毫無主見。
到了十六歲上,兄長靈帝駕崩。十四歲的侄兒禦極登基,隻在禦座上坐了短短兩年,便從馬背上摔落,猝然駕崩,是為獻帝。獻帝無子,前朝後宮為繼立新帝吵得不可開交。其後新帝即位,大肆清洗後宮朝堂。賀卿這個曆經四朝的大長公主,孝期一滿便被隨意嫁了出去。
在當時賀卿以為這是迎來了新生,卻不料是踏入地獄的第一步。
皇帝不在意她,宮中那些內侍宮娥自然也是敷衍的多。負責為她挑選駙馬的大太監何不平收了銀子,竟是裏應外合欺上瞞下,將她配給了一個將死的癆病鬼。
用帝王家金枝玉葉來衝喜,隻怕古往今來,再不會有比這更荒唐的笑話了。
而騙婚都敢騙到皇室來的,果然也不是普通人家,膽子大到常人不敢想象——洞房夜新郎嘔血而亡,她的公公婆婆和幾個小叔子合起夥兒來,就在新房之中將她勒死了,給那個短命鬼陪葬。
可憐、可笑、可歎。
賀卿覺得,自己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倒黴的公主,簡直丟了所有同仁的臉。生而默默無聞,死得屈辱萬分。
這一段段記憶在腦海中飛快掠過,又很快模糊遠去,賀卿在黑暗之中長途跋涉,漸漸滋生出了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執念,在腦海中沉浮起落,匯聚成一個個單薄的念頭。
恨嗎?恨的。
怨嗎?當然。
想……活著嗎?
我想活著!
雖然這一生可悲可笑,但賀卿發現,自己還是貪戀那一口自由呼吸的空氣,貪戀這紅塵人世。
這個念頭一出現在腦海之中,原本漆黑沒有盡頭的道路上,倏然亮起了一點星光。初始時隻是微弱的一點,旋即越來越亮、越來越大,最終將所有黑暗消弭於無形,光輝普照。
賀卿沐浴在這光輝之中,情不自禁的被拉扯著,投入了那片光的源頭。
仿佛窒息一般的疼痛席卷全身,身體沉重得做不出任何行動,賀卿奮力掙紮著,不知多久才終於睜開了眼睛。
那一瞬間,新鮮的空氣鑽入口鼻,微風裏還帶著晚香玉淡淡的香氣,沁人心脾。那種“我活過來了”的欣悅充斥在四肢百骸,令她生出滿心的激動。
但旋即,賀卿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她的身體……好像仍舊不由自己掌控。她就像是一個藏在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明明能夠感覺到身體的存在,卻並不能夠掌控它。
但就在這種情況下,她的身體卻自行動了起來,不但左右轉頭查看,甚至還坐起了身。
到底是死過一次的人,賀卿在微微的愣怔之後,便明白過來,她的身體裏似乎還有另一個“人”,而對方可以操縱這具身體。
也許是天生的膽小,也許是出於謹慎,賀卿把自己藏在了這個角落裏,沒有行動,預備先看看這是個什麽人。果然對方四顧之後,茫然了片刻,便自言自語起來。
“這是什麽鬼地方,我穿越了?”那個“人”檢查著自己的手腳和身體,又摸摸臉,摸摸頭發,用不可思議又帶著幾分莫名興奮的聲音道,“看起來這具身體的條件不錯。”
賀卿雖然不得寵,但畢竟貴為公主,物質上沒有得到過偏愛,但也沒受過苛待,畢竟涉及到皇室威嚴,公主該有的份例她都有。因此這屋子雕梁畫棟,綾羅環繞,金玉裝飾,看起來就十分不俗。
那人滿意的下了床,轉了一圈之後,然後忍不住小聲嘀咕起來,“這屋裏怎麽沒有鏡子?”
鏡子自然是有的,就在梳妝匣裏。這梳妝匣是用名貴香木製成,周身剔紅,刻繪著木槿花,隻在正麵貼金綴玉,攢出了一幅祥雲八寶圖。盒子側麵有個精巧的小機關,打開之後盒蓋內側就是鏡子,盒子則分成四格,旁邊還帶著三層小抽屜,用來存放胭脂水粉和各色首飾。平日裏不用時會收起來,自然找不見。
此人雖然不知是何處來的孤魂野鬼,但卻沒什麽見識。
不知為何,這個認知讓賀卿心下微微一鬆。此人占了她的身體,賀卿若想活下去,是一定要搶回來的。若是對方太厲害,她無法應對,或許就會退縮。但現在,她從行止間看出對方的粗魯無禮,反倒沒那麽怕了。
我要奪回我的身體,她想。
賀卿並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好拚命想著“離開我的身體”幾個字,然後用笨辦法,集中精力試圖調動自己的手指,從這種細微處開始進攻。
而這樣的方法竟真的有效,慢慢的,賀卿感覺到自己進入了一種十分玄妙的境界,控製著手指輕輕動了動。
成功的喜悅讓她忍不住鬆懈了一瞬,又沉入了那種無能為力的境遇之中。
但這一次,賀卿不再氣餒,而是從頭開始嚐試。
手指,手掌,胳膊……然而這個時候,對方也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意識到身體不由她控製,開始搶奪掌控權。賀卿便隻覺得好像有重重無形的壓力衝過來,將她給鎮壓住,讓她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