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96章 他的手筆

字數:6852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長公主不想死 !
    支付寶搜索534355180領紅包, 加一分錢即可充值到晉-江  而在這些故事裏, 顧錚也的確觀察到了許多自然界的現象, 並且總結出了一些規律和理論。隻是即便他是個天才, 研究這種東西也是為世人所不認同的。沒有人指導和交流,他弄出來的東西也就對錯參半、似是而非, 沒有任何用處。
    本來顧錚隻將之當做自己的小興趣, 也不在意是否能有什麽結果。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生活中突然遭逢巨變,親人相繼故去。在這種生離死別帶來的震動與創傷之中, 顧錚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之後在翰林院蟄伏數年,遍閱儒家經典著作, 更令他從一個唯物主義者變成了唯心主義者,從一個自然科學研究者變成了一個哲學家、思想家。
    然後在這條“錯誤”的道路上走了下去。
    說是錯誤,但他在這條路上取得的成就同樣輝煌燦爛, 令後世人心向往之。但是跟他本來可以走的那條路相比, 就不免令人惋惜。
    他本來可以挽救一個時代,但最後隻成就了自己。
    個人與集體究竟哪一個更重, 或許除了顧錚誰都不知道,也無從評說正誤。
    其實現在,顧錚的某些思想已經開始形成雛形, 隻是並沒有經過係統的整理歸類和完善。就連他自己對此也是懵懵懂懂。而賀卿卻誤打誤撞, 將另一條路鋪到了他腳下。
    曆史的拐點有時並不驚心動魄, 在當時, 它們如每一個平淡而簡單的日子一樣, 並沒有任何出奇之處。隻有以後再倒回來看,才會發現,原來在那麽早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有了端倪。
    雖然是秉承著“說話算話”的理念,決定研究一下賀卿所說的這個問題。但顧錚對自己也有一套標準和要求,即使再小的事情,也絕不願意敷衍了事。所以還是拿出了態度,認真鑽研。
    開始時隻有一個人,還頗有點無從入手之感。後來經過幾位重臣的宣傳,朝中的年輕人們都研究起了這個問題,大部分人還總愛來找顧錚討論,倒是給了他不少的啟發,打開了思路。
    接下來,就像是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正在進行最初的探險,顧錚樂此不疲,甚至險些忘記了最初是為什麽要研究這個。
    直到這一日,他陛見時,又在谘平殿外看到了賀卿。
    賀卿皺著眉正在出神,麵上的表情憂心忡忡,顯然是在為什麽事情而煩惱,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顧錚遠遠看了一會兒,心裏冒出來一點奇怪的感受。
    一開始,他的確誤會了賀卿,以為是她攛掇著張太後,借地震之由,增加在朝堂上的話語權,與太皇太後爭權。
    雖然入朝多年,但是這種利用百姓作為砝碼為自己爭權奪利的事,顧錚還是十分厭惡。雖然熟讀儒家經典,但他對於粉飾太平的那一套,卻並沒有什麽興趣。
    這些高高在上,不識民間疾苦的人,卻統治著這個國家,享有無上特權,還要把國家折騰得一團糟。
    也不能怪顧錚偏激,畢竟之前的靈帝和獻帝,都是這樣的人物。
    在顧錚看來,身為帝王,最好的做法是垂拱而治,委任賢明的臣子,然後就甩手不管,把事情交給下麵懂得的人去做,才可以避免犯錯。而他們自己,大可以繼續享受。
    這是他在儒家忠君思想與自己的理想抱負之間挑出來的平衡點。
    而賀卿一個女子,也野心勃勃的摻和這些事,自然更讓顧錚不滿。因為女子秉政,極容易任性妄為、霍亂朝綱。
    然而地震的確出現了。
    之後回到宮中,賀卿和張太後卻沒有借此機會招攬人心,爭奪權力,讓顧錚在意外的同時,也意識到自己誤會了賀卿。不管她想做什麽,但目前看來,倒並不像是要擾亂朝政的樣子。
    隻是身為後宮女子,如今還是出了家的方外之人,如此關心國家大事,也實在是令人驚奇。
    所以站了一會兒之後,顧錚便主動上前,開口招呼道,“見過真師。”
    “啊……”賀卿似乎是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抬眼看見是他,才慢慢平靜下來,“顧大人。”
    “上回真師問的問題,臣已經有答案了。真師可要聽一聽?”顧錚道。
    賀卿有一點意外,但還是點頭道,“願聞其詳。”
    “一個物件放在那裏,伸手推一下,他便會向著前方運動。既如此,臣猜想,萬物置於空中接會墜落於地上,也是因為某種力的緣故。”顧錚說得比較慢,一邊想一邊斟酌詞句,“臣做了一些試驗,一片樹葉在空中會多懸浮一段時間,但若是將一百張樹葉疊起來,則也會如鐵石一般直直墜地。而一斤樹葉、一斤石頭和十斤石頭,落地的時間也幾乎相同。”
    賀卿聽得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顧錚自己琢磨著琢磨著,竟然就設計出了一個著名實驗。
    也許,天才們的腦回路大都相通?
    顧錚還在繼續道,“因此臣又猜想,這些物體落下時,可以借風之力,便如群鳥高飛、風箏上天。但若是重到一定程度,又沒有羽翅,則風之力可以忽略。不論重量多少,落地的時間都是相同的,所受之力也相同。”
    賀卿注意到,他用了兩個猜想,便輕嗤一聲,笑道,“隻是顧大人的猜想?”
    “臣無法證實。”顧錚誠實地點頭。
    但他很快又從袖帶裏摸出了一個長條形的黑色石塊,放在手中上下拋了兩次,然後繼續道,“臣又想,安靜放著的東西,總要有人施力才會動,它們墜落於地,又是誰在施力呢?”
    他說著,另一隻手拿出一塊鐵片,放在手掌另一側,與黑色石塊隔了一段距離。但他才一鬆手,便聽“叮”的一聲,鐵片已經貼在了黑色石塊上。
    “這是一塊磁石,鐵片會受它吸引,主動貼到它身上去。若假設咱們腳下的地麵就是一塊巨大的磁石,可以令萬物接受它吸引,便說得通了。”顧錚握住手中的磁石,朝賀卿微笑道,“這隻是假設,臣近來正在尋找論證之法。”
    賀卿隻能持續保持呆滯,萬有引力他都弄出來了。
    雖然這就是賀卿想要的,但真正做到了,她心裏反而生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總覺得自己造成了非常了不得的改變。
    “不過如此一來,又有了新的問題。譬如同樣高懸於空,為何星辰日月就不會掉到地上來,若說是因為距離過遠,臣幼時也曾聽過天外隕石的故事,與此不符。這個問題,臣尚在鑽研之中,暫且不提。”
    說到這裏,顧錚臉上露出一點笑意,“自然之道,果然博大精深,令人神往。不知臣的答案,是否能暫時解開真師的疑惑?”
    她還在宮中,還沒有出嫁!
    這個念頭一經出現在腦海裏,便立刻讓賀卿整個人都振奮起來。她渾身都因此而微微顫抖,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環視了周圍一圈,而後揚聲叫伺候自己的宮女,“玉屏?玉屏!”
    沒有人應聲。
    賀卿快走兩步,到了門口,拉開門扉往外看去。熟悉的院子裏一片寂寂,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的蹤跡。
    這情況其實並不算令人意外。賀卿雖然是個公主,但畢竟是這樣的處境,身邊的人能有多盡心很難說。嬤嬤們拿捏住了她,倒比她更像是這座芳辰殿裏的主子。
    所以她隻腳步微微一頓,便出了屋子,往旁邊的偏殿而去。果然才過了月亮門,就聽到了說話聲。
    賀卿方才隻是迫切的想見到一個活人,卻並沒有想好見了人之後怎樣。因此此時聽到了聲音,腳步反倒踟躕了起來。她從來不是有主見的性子,也不知道此情此景該怎麽跟其他人打交道。
    但現在的她畢竟不一樣了。
    死過一次,縱然沒有脫胎換骨、涅槃新生,但她眼中的一切,似乎都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叫她生出一點勇氣,邁出那最艱難的一步。
    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體會著湧動在心頭的陌生情緒,心裏的忐忑反而漸漸平複下來了。
    直到她走到了偏殿門口,才有人發現了她。正湊在一處說話的宮娥驚叫出聲,其中一人道,“啊呀,殿下?您怎麽跑出來了?身子還沒好全呢,這麽走出來,若是再染了風寒可怎麽好?到時候奴婢們可沒法跟陸嬤嬤交代。”
    那宮娥一邊說,一邊就走了來,扶著她的胳膊,強硬的要把人送回之前的屋子。
    賀卿渾身一僵,腦子裏一片空白,然而與此同時,她的身體仿佛被另一個人操縱,用力將宮娥的手甩開,厲聲道,“放肆!”
    宮娥被這突如其來的厲喝聲嚇了一跳,身體一顫,麵上也露出幾分震驚來,呆呆地看著她。
    畢竟身份不同,這些宮娥又不是慣常管教她的嬤嬤,一旦她真發起火來,她們便也免不得生出幾分顧忌,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寂靜中,身體的掌控權又回到了自己手中。賀卿隻覺得後背激起了一層白毛汗,整個人都似乎脫了力,手腳發軟,但她本能的知道,自己不能在這些人麵前露怯,因此勉力挺直了脊背,張了兩次嘴,才發出聲音,“玉屏呢?”
    說來可歎,這些人都是她宮中伺候的,但除了兩位默默,她卻隻識得一個玉屏,其他人通不過是瞧著麵熟,連名字都叫不出來。因此到這種時候,也下意識要找最熟悉的那個人。
    “玉屏姐姐去給殿下請太醫了。”那宮娥道。
    “請太醫?”賀卿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一時轉不過來,她實在不知如今是什麽時候、什麽情形,為免出紕漏,這樣反倒最安全。
    果然那宮娥道,“是,殿下病了幾日,總不見好,玉屏姐姐說要叫太醫再來看診,重新開個方子。”
    賀卿隱隱約約,想起來好似的確有過這麽一回事。
    她的處境如此,自幼也就極為讓人省心,連病都不敢病的。所以在她短暫的人生中,病得起不來床,要請太醫看診的情形,也就那麽寥寥數次。
    最近的一次,就是十六歲那一年……
    因為她病了好幾日沒有起色,宮裏兩位嬤嬤又不知去了哪裏,玉屏隻好自己出門去請太醫,然後……然後就帶回來了一個消息。
    賀卿陡然瞪大了眼睛,有些惶恐的抓住那宮娥的手,聲音尖銳得險些破音,“她走了多久?!”
    “才走了兩刻鍾。”宮娥有些莫名,但還是回答道。
    賀卿一驚,摔開她的手轉身就往外跑。出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往前踉蹌了幾步方才有些狼狽的站穩,卻也顧不得什麽,提著裙子就朝宮殿大門跑去。
    幾名宮娥嚇了一跳,直到她快靠近殿門,才陡然回過神來,匆忙趕過來攔住她開門的動作,兩個擋在門前,兩個拉著她的胳膊不叫動彈,“殿下這是要幹什麽?”
    “我要出去!”賀卿掙紮著要往前撲,兩個宮娥都險些拉不住。
    有人連忙勸道,“殿下,兩位嬤嬤就快回來了。若是知道殿下鬧著要出去,隻怕今晚又要受罰。請殿□□諒奴婢們,先回屋歇著吧。”
    另一個道,“殿下要辦什麽事,找什麽人,隻管吩咐奴婢們便是,何必自己勞動?”
    一句句仿佛都是在為她考慮,話裏的內容卻全不是那麽回事。
    “讓開,本宮要見陛下!”賀卿用力掙紮,“膽敢攔著本宮的路,你們是都不想活了?”
    平常很好用的威脅手段突然失效,宮娥們也有些無措,對視一眼,都有些為難。把人放出去肯定是不敢的,但得罪了公主殿下,平常是這位主兒自己不在意,真要鬧起來,她們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幸而其中一人掃過她身上,急中生智,連聲道,“非是奴婢等要阻攔,殿下便是要出去,也容奴婢們先為殿下更衣才是呀!”
    賀卿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才發現這半天,她竟是穿著中衣在外頭走動。
    “轟”的一下,血色從腳底直衝頭頂,讓她整張臉都紅得仿佛可以滴血。賀卿還從未有過如此離經叛道的時刻,如今頭一遭兒經曆,竟是說不出其中滋味。
    沒有她想的那麽可怕,但……她放鬆了身體不再掙紮,任由宮娥將自己扶回了屋子裏。心裏再急,那些禮儀規矩都是刻在骨子裏的。在宮裏,失儀是大事,若她真就這麽出去,隻怕見到皇帝之前就先叫人抓起來了。
    宮娥們並不真的想讓她出去,所以找衣服時慢慢騰騰,試圖以此拖延。若能拖到玉屏或是兩位嬤嬤回來,自然也就不需要她們來操心這些了,便是降罪,也怪不到她們頭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