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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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步遠的距離,他們之間隔著雨水,還隔著淩晨的夜。很安全。
她站在傘下,布包,長裙,背後是光禿禿的梧桐樹和老式洋房若隱若現的輪廓,雨模糊了畫麵,時間像轉回了一個世紀。
一晚上,看著她聽完了樂隊所有的歌,知道在等人,卻沒想到等的是台上那個長頭發、不像什麽正經玩意兒的主唱。眼看著那家夥迫不及待地衝出後台坐在他身邊,擋住了她的臉。
等了這麽久,可話卻說了不過十分鍾,看她要離開,張星野先一步出了門。門口還有人,他走出幾步站到了最遠的窗下。
他起身的時候,手機關了機,吳健一個字也沒說。三杯不加冰scotch,胃裏燒得很熱。
雨天很冷,她站著,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酒吧窗下的燈光正打在他臉上,他讓她看得很清楚。
一分鍾後,她還沒動,張星野抬步走進雨裏。
頭發上隻有一枚小卡子,發絲很隨意地散在她臉頰兩邊,攏得臉越發小,昏暗的光線裏,晶瑩的白。雨水打在他鏡片上,她的模樣很快模糊,張星野抬手去摘眼鏡,這時,布傘輕輕遮過他頭頂。
忽然沒有了雨,張星野稍稍愣了一下,傘很小,她踮著腳尖,他低頭,湊近,狹小的空間,空氣立刻升溫。
四目相對,她嘴角微微一彎,“是你。”
女孩兒的味道,攙著雨水濕潤滲入他口鼻中,一切都回到竹樓上,像剛在床邊分別。唯一不同是她的裙子很大,沒有腰身,裹得很嚴,他在喉中輕輕咽了一口,“一個人走?”
“嗯。”
“我叫車。”
“很近,走路就好。”
“那走。”
她看著他,很安靜的幾秒,轉身。他握了傘柄,感覺那冰涼的小手從掌心滑了出去。
他撐著傘,身體全部落在雨中,頭低著,側著,傘下挨著她。
轉過街角,隻剩下路燈,雨水織得密,很暗。石磚地上皮鞋踩了水,聲音莫名很大,越發襯得身邊的女孩一點動靜都沒有。張星野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讓她的味道充斥到胸腔,才確定他不是喝多了見鬼。
忽然,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正好走過路燈,眼睛裏一閃而過的笑意。嗯?張星野挑了下眉,一定是錯覺。
酒吧在老街,曾經的租界,周圍很多民國時候建的老房子,文物級別不夠,卻也不能輕易拆遷,三層青磚樓,每個門裏都被切成大小不等的幾間,住著淩海這個風雨變遷的大碼頭最資深的見證者。
隨著她走了兩個街區,拐入一條小弄堂。進了一個老舊的紅漆門,聲控等亮了,照著樓道裏擁擠的助動車。
“就是這兒?”
“嗯。”
撤了傘,兩人之間空出半步的距離,瞬間被助動車的汽油味填得滿滿的。她伸手接傘,張星野猶豫了一下鬆了手,“那個……”
噗,話還沒出口,樓道裏的燈熄滅了。
大門關著,外麵昏暗的路燈透不進來,黑暗淹沒連個輪廓都沒留下。幾秒種沉默,她沒動,可她淡淡的體香竟然在渾濁陰潮的樓道裏重新尋到他的嗅覺。
忽然,她輕輕地吸了口氣,黑暗中,氣息那麽近,嗬在他耳中,一絲輕微的搔癢似一顆火星突然引爆他胃中的酒精,張星野一步上前,兩手捧起她的臉,狠狠地啄了下去。
四個月,那三天已經像一場銷/魂的春夢在不得不醒來的遺憾中了然無痕,可看見她的那一刻,身體立刻條件反射,回憶重啟,加重了快感,腦子裏再也撇不開那白色的被單,想親她的念頭像爬在骨頭縫裏的毒//癮,壓也壓不下去。
把她口中咬出的津水都吸光,舌尖變了型,他才慢慢放開,沒有抬頭。口鼻中依然浸著她的味道,黑暗裏,看著她的眼睛,大手輕輕摩挲,忍不住,貼了她的臉頰,涼涼的……
她的唇軟軟地他耳邊,他蹭了蹭。
“你都濕了。”
嗯??她喃喃的一句嚇了他差點靈魂出竅,難道自己興奮過度已經……不會吧??!趕忙低頭,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身體分明還滿滿地繃著。
“我是說雨。”
女孩悠悠的,眼睛無辜又清澈地看著他,讓他剛才的慌忙查看顯得特麽那麽猥瑣!一把將她勒進懷裏,張星野咬牙,“是濕了,到你房裏換,好不好?”
“我隻有裙子。”
張星野笑了,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說!什麽條件?”
她抿了抿唇,沒吭聲。
看她的眼睛,毫無波動,可張星心裏忽然就有種心照不宣的感覺,低頭在她耳邊,“不管什麽條件。都行。”
這一句終於收到了回應,她輕聲說,“一,幫我拿傘。”
……
小別勝新婚。
沒有新婚過,體會不到如膠似漆、相思的甜蜜,張星野隻記得當時從機場往竹樓返的時候,那種不顧一切的迫不及待,讓他像個十幾歲的傻小子。
後來,好一陣子,他常在夜裏想起,越想越難眠。其實那三天之所以覺得銷/魂噬骨、爽得天翻地覆,都是因為特殊的際遇,刺激的快/感會在回味中被放大,再被時間加工,就成了不可超越。如果再次經曆,一定像所有被二次檢驗的美好,不過爾爾。他這麽安慰自己。
可沒想到,一個吻,他隻不過是看著她等了一個晚上,就把記憶全部刷新。想親她,親她,還想親她,理智跟著就往下降,生平第一次承諾“不管什麽條件”。
“幫我拿傘。” ,她就這麽回應他,含蓄得不知所雲,又露骨得直戳他們之間那層道德的障礙,他差點沒反應過來,等突然明白,身體裏的酒精一瞬就被點爆,再也不計後果。
狹窄的小屋裏,兩個人轉身都困難,除了栽倒在那張單人小床上已經別無出路……
那三天,她隻承受,現在她抱著他,力氣不大卻讓他不想掙紮,起身都困難,身體變得無法分離,感受成倍地翻滾……
……
四個月的積攢,一次透支。
窗外的雨終於又有了聲響,敲打著完全酥軟的神經。身體交錯,分不出誰是誰的,現在,她的味道裏都混著他的汗,熱熱的。
摟著她,他半趴著,沒有力氣再有其他的動作,唇就近輕輕地蹭著她的耳垂,“那天,我從機場又返回去了。”
“是麽。”
好輕便的兩個字,毫無起伏的聲音,淡得一點意思都沒有。他身體裏的酒精已經都隨汗流了,黏了她一身,溫度降了下來,嗓子卻啞了,讓她這兩個字襯得竟有些狼狽,張星野忍不住低頭咬她,“都不問為什麽!”
“還想多要一天麽?”
嗯?張星野被噎了一下。躺著,隻能看到她的側顏,汗津津的小臉明明泛著紅暈、嬌嫩可愛,反應卻這麽直接,連個彎都不肯跟他繞,一點調/戲的心都給堵死,顯得他這個大男人很是矯情,張星野無奈承認,“是啊,可回去沒人了。”
想起當時人去樓空,一瞬間仿佛春/夢乍醒,見了鬼般的透心涼,記憶猶新。
“怎麽走也不跟我說一聲?”話說出口,張星野也覺得不合適,跟他說得著麽?改口道,“早知道我們可以一起走,送你去車站或者機場。本來就計劃那天走麽?”
她沒吭聲,恰有汗珠落在睫毛上,被他箍著動不了,她歪頭,輕輕蹭在他手臂上。
剛剛一場激烈,她的氣息嬌嬌地喘在他耳邊毫無遮掩地刺激他,可現在,懷裏安靜得連汗都冷了下來。
又回到四個月前的原點,小樓上大多的時間她都是這樣,用沉默回應他。不過,那天返回去,空蕩蕩、打掃得一塵不染的小樓卻留下了她存在過最深刻的痕跡,因為他的枕頭和被單,帶著他們纏綿的痕跡,都不見了。
“我的枕頭呢,你拿走了?”
“扔了。”
“扔了??”
“不然呢。”
張星野咬牙也沒脾氣,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再回去,留下本來就是給她睡的,她總歸要離開,總不能抱著枕頭走,除了扔掉還能怎樣?可當時怎麽就覺得是留給她,一起留在原地了?那三天的思維果然有些錯亂,張星野抱緊懷裏,大手順勢捧了她的小臉掰過來跟他貼了,“到淩海多久了?”
“一個月。”
果然!看來他的運氣不算太壞,張星野笑了,“那天在美院外路邊我看到你了,在看路牌。”
“哦。”
哦?這丫頭總是能一個字就把天聊死,張星野隻能自顧自地說下去,“我馬上下車,可整條街都找了,不知道你跑哪兒去了。”
“路牌對麵,房屋中介。”
啊?原來人就在五米之外,當時如果叫一聲就該能聽到,就這麽稀裏糊塗晚了一個月!
“連個名字都沒有,叫都沒法兒叫!”
她笑了,唇蹭在他腮邊,他摟住,用力親了一口。
“就在那兒租的房子?”
“嗯。”
怎麽租了這麽個鬼地方?張星野剛想問,忽然想起兩個街區外的酒吧和那個梳著小辮的男人……
“打算在淩海待多久?”
“不知道。”
張星野沒再問,瞥一眼床頭,剛才他就注意到這隻小鬧鍾看著眼熟。當時她包裏的東西都泡了水,裏頭有一個小木頭水車,做工很粗糙,仔細看才知道是個小鍾,當時小水桶都掉下來了,居然又修好了?看看時間,五點多了,八點要跟南非那邊開會,時差可不能晚了。
低頭吻在她頸窩,“手機號給我。”
“沒有。”
“你沒有手機啊?”
“有啊。”
能有什麽脾氣?張星野笑笑,摟著懷裏伸手拿起床頭的座機話筒,“這個總行吧?不行也得行。”說著撥了自己的手機號。半天沒響,拿到耳邊,才知道根本就沒有撥號音。
“房東沒給接電話?”
“嗯。”
用力握著她的手狠狠捏了捏,這才放開。她的手很滑,很涼,夏天握在掌心很舒服,現在冬天,他卻酒熱,還是很舒服。手指又細又長,食指側有一小塊薄繭,他摸到,輕輕揉著,“我不敢走啊,怎麽辦?”
“不走。”
這次倒爽快,張星野笑了。再看看表,真有些躺不住了,支起肘。
大手撥開她的發,把她的臉完全露出來。黎明的天比夜深,屋裏隻亮了小台燈,照著她,比幾個月前稍梢圓潤了一點,就著雨聲,這麽水嫩,像還沒被他親過,看得他咬咬牙,“我走了啊?”
她沒吭聲,他低頭,狠狠嘬了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