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盲人與虎妖(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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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暝是隻虎妖,修煉不過七百年,修為已淩駕於族內各大長老之上,因此被尊為王,成為妖界曆代最年輕的虎王。
    可他無心管理族內事務,時常離開族內領地,跑的次數多了,族人也有了對策,隻要身在妖界,無論到哪裏,他總會被逮回去,於是他到了人界。
    妖界與人界之間,有一道空間縫隙,沒有足夠的實力無法通過,沒人追來,他雖得了清閑,卻也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妖族修煉的千年天劫,是妖類的機遇與災難,為了成功渡劫,各大族群都有各自的措施以確保妖能成功渡劫,但前提是渡劫者身在妖界,若在不同空間,天劫的強度將會成倍增長。
    自蕭暝登位起,族中便有人告知他天劫的重要性,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場災難,不巧的是,天劫來臨時,他身在人界。
    他仍舊低估了天劫的威能。
    那一道道廊柱粗細的雷電劈在自己身上,針紮般的刺痛,烈火噬心一樣的灼痛,讓他幾度陷入昏厥,這是天道的考驗,他無法抵抗,在一片山穀間,電閃雷鳴持續了一天一夜,筋疲力竭之後,他從一陣晃蕩中被震醒。
    他被人關在了籠子裏。
    他常年混跡人界,比誰都明白人類的貪婪自私,他們邪惡的本性,會讓他被天劫摧毀的身體陷入萬劫不複,他無時不刻不在想著逃脫的辦法,卻連動一根手指都無法辦到。
    他被關在一間雜物房裏,外麵來來回回的腳步聲,他對未來感到迷茫,對人類的談論感到焦躁,就在他想拚著最後的力氣想要玉石俱焚的時候,他聽到了開鎖的聲音。
    雜物房的房門被人推開,走進來一個男孩。
    小小的個子,一雙如墨的眸子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刹那散發著光亮,他悄聲地移到自己身邊,也不管自己華貴的衣服被弄髒,直接趴了下來。
    略顯稚嫩的麵孔,同樣稚嫩的聲音,在鐵籠外響起:“你真是妖啊?這世上真的有妖嗎?”
    帶著好奇和探索,他將一隻軟軟的手伸進了鐵籠裏。
    蕭暝渾身不減防備,藍色的眼瞳盡是寒光,奈何男孩毫無所覺,直接撫上了他的腦袋。
    小小的手掌,溫柔地在他頭頂撫摸,很溫暖,隻是他渾身是傷,傷口被碰到,他下意識的瑟縮,男孩也跟著一顫,看起來比他還緊張:“我弄疼你了?”
    “……”
    “父親說你受了很重的傷,不能動,我帶了些藥,我幫你上藥吧。”
    或許是身體的虛弱讓人生不起反抗,又或許是對孩童沒那麽多防備,當那孩子再次伸手的時候,蕭暝並沒有避開,也沒有表現出敵意。
    人類的傷藥對妖沒有作用,男孩塗藥更是毫無章法,但看著他那樣認真的神情,天劫所致的內傷仿佛真的被治愈了一般,他妖力用盡,連本體妖身都無法維持,隻能龜縮成貓的形態,渾身毛發遮擋,藥物塗不到患處,反而因為摩擦生出些許灼痛,男孩心細,趴上前隔著鐵欄在他身上輕輕地吹,涼涼的氣息讓他舒適了很多。
    那之後,男孩幾乎每天都會出現,給他送些食物,或者隻是陪他說說話,他說他拿不到鑰匙,不然一定放他走。
    窩在鐵籠裏看著靜坐在籠子外的男孩,他知道如果可以,男孩一定會如他說的那樣做。
    一個月後,他妖力恢複,掙脫鐵籠,回了妖界。
    妖族修煉,是為飛升,千年天劫一過,妖是可以入天界任職的,但他放棄了這個機會,將王位交付了族人之後,他又回到了人界,住進了男孩的府邸。
    為了報恩,他成了男孩的教書先生,從他父親口中得知,男孩叫林夙淮。
    他學習能力很強,卻不愛讀書,和小時候的自己很像,於是蕭暝也放縱他,陪著他玩,陪著他胡鬧。
    陪著男孩一起,蕭暝第一次覺得被限製在一個小小的府邸,也不是那麽無趣。
    他從未想過要從林府得到什麽,他想看著男孩長大成人,還了他們相救於危難的人情就離開,隻是這樣平淡的心態,卻在和男孩的相處中,漸漸變了味。
    看著男孩一天天長大,變成了少年模樣,褪去稚嫩,變得成熟,他的心境也發生變化,他開始限製少年外出,整天將人拘在身邊,他來說排斥任何一個要與少年接觸的人,少年並不排斥,所以他心安理得地用先生的身份獨占了少年。
    平靜的日子持續到他十六歲那年,府中來了一個女孩,是少年的未婚妻。
    憐兒並不惹人厭,相反她的善解人意很討人喜歡,但妖除外。
    她似乎對妖的事十分了解,對妖也很排斥,她喜歡在少年麵前提起妖的事,少年回應不多,卻也安安靜靜地聽著,人類對妖的認知往往隻有懼怕與厭惡,他對憐兒的態度讓蕭暝感到不安,少年生在世俗,他害怕讓少年知道自己妖的身份。
    這樣的不安,在兩人互通心意之後變得更加強烈。
    越害怕的事,在真正來臨時,就越是無措。
    他妖的身份暴露,被人誘入陣中,差點元神散盡。
    說不恨是假,隻是他不知道該恨的人是自己,還是害了自己的人。
    後來,蕭暝時常會想,若是自己早些坦白,會不會就能有不一樣的結局,就算因此被厭惡被懼怕,他亦可以早些放手,不至於深陷。
    從沉睡中蘇醒,他逸散的元神已經重新凝聚成型,而記憶中的那個人,早已不在人世。
    他被困在破香箋裏,老板不讓他出去,他也沒必要出去,直到那張記憶中的麵孔,重新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
    時隔太久,所有的仇恨與怨懟都已經消散,唯有百年前的那份情愫,至今無法消減半分。
    沒有了記憶的人,拿著一根奇怪的棍子,推開實木大門,用那雙黯淡無神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方向,毫無所覺地一步一步朝著自己靠近,然後越過了自己的位置,走向客棧裏最新搭建的展示台。
    因為好奇,他跟著他出了客棧,因為不忍,他用自己的辦法守在他身邊,因為懷疑,他向雲折詢問。
    雲折猶疑的態度讓他對三百年前的事生出一絲希翼,事實也如他所想,吳家人的出現,揭開了三百年前的真相,不過一個誤會,他們互相蹉跎了三百年,是他害那人三生寂寥,苦不堪言。
    所幸上天眷顧,苦盡甘來。
    從睡夢中悠悠轉醒,懷裏的人身無寸縷,光滑白皙的身體隱在藍色的薄被裏,脖頸鎖骨間布滿了紅印,他雙手搭在身前,像小貓一樣蜷縮著,柔軟的發抵在自己肩頭,依偎著熟睡,不掩依戀。
    蕭暝微微撐起頭,搭在他腰間的手從被子裏伸出,撫上他圓潤的肩頭,瓷白的玉一般,多了紅印點綴,似是覺得微癢不適,懷裏的人動了動,視線上移,那人眼睫微顫,幽黑的眼睜開了一條縫。
    帶著沒睡醒的迷蒙,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微亂的劉海遮了視線,蕭暝替他拂開露出光潔的額頭,道了一聲:“早。”
    林紓仰頭看了看,對上他低笑的眉眼,莫名有些臉紅,埋頭在他胸前蹭了蹭,“早。”
    蕭暝忍不住輕笑:“怎麽跟動物一樣?”
    林紓立即抬頭:“你也會這樣嗎?”
    蕭暝眸色一沉:“你想體驗一下?”
    “……”撫了撫自己依舊酸疼的腰,林紓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蕭暝又道:“把手伸出來。”
    “什麽?”
    看著他從枕頭底下取出一隻純黑的盒子,林紓微微瞪大了眼。
    蕭暝打開盒子,裏麵躺著兩隻尺寸不一款式相同的白金戒指,“這是你們人界的儀式。”
    他聲音低沉,凝視著自己,林紓清晰地聽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無意識地將手伸出,看著那隻戒指緩慢地套在了無名指上。
    失神地盯了半晌,他張開五指,背對著窗外的陽光,眯眼笑了,取出盒中的另一隻戒指,同樣套在了蕭暝左手的無名指上。
    “妖界的儀式,是怎樣的?”他昂起頭,幻想著兩人穿著婚服一起拜堂的場景。
    蕭暝在他額頭輕吻:“情緣樹下定情,是妖界成婚最隆重的儀式。”
    他手指摩挲著紅潤的唇,林紓微眯了眼,兩人一個抬頭,一個低頭,唇瓣相貼,輕微的磨蹭讓薄被下的身體逐漸升溫,變得似火一樣滾燙。
    攬在肩頭的左手,撫在臉側的左手,同樣的白金戒指,套牢了兩顆同樣為彼此傾覆的心。
    蕭暝翻身將人壓在身下,同樣的意亂情迷。
    “砰砰!”
    急促的敲門聲在門外響起,兩人同時一僵,林紓下意識睜大眼,朝著玄關的方向看去。
    “哥,你起了沒啊!我忘帶鑰匙了!”
    “……”
    “……”
    熟悉的聲音讓兩人放鬆,四目相對,愣怔片刻,偏開頭笑了。
    窗外陽光正好,連厚重的雲層也遮蓋不住,門外等著的人,不知道拉開門的人,帶給自己怎樣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