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不負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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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光凝聚成一束, 直接從頭頂落下來, 照在曹明暗黃的臉上。
    曹明據實交代,一板一眼地說:“那天晚上,我下班就回了家,燒了一壺開水。朱雨薈她下班後,會吃點麥片墊肚子,所以我就特意燒了水, 給她衝麥片。大概是十點半的時候,我把她叫到屋裏, 她餓得慌了,就吃了我桌子上的冷菜冷飯。我說冷飯吃了不好, 就給她泡了麥片吃。”
    “開水裏有藥嗎?”葉臻問。
    曹明點頭, “有。”
    “什麽藥?”葉臻問。
    “不知道, ”曹明搖頭,“我不記得名字了。那是我從以前的工廠裏偷出來的。廠裏的師傅說, 那種東西吃不得,不然會昏死的。我怕藥效不好,還特意找了幾條狗試過,狗吃了都昏過去了, 但不會死, 沒多久就會醒。”
    葉臻問:“然後呢?你就去打牌了?”
    “是,”曹明不慌不忙, 供認不諱, 一字一頓地說:“我看著她把麥片都吃完後, 就去約宋老賴打牌。我一直計算著時間,覺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換老高繼續打,我去上廁所。從廁所的通風窗翻出去,翻到老高的家裏,再從老高家離朱雨薈近的窗台翻到朱雨薈家裏。”
    葉臻拿出一張照片,放到他麵前,說:“朱雨薈客廳窗戶的月牙鎖是新的,這是你換的吧?”
    “是,”曹明有些驚訝,但依舊僵硬地點頭承認。
    “為什麽要特意給她換新的?”葉臻直視他,“是為了方便偽裝成密室嗎?”
    曹明閉了閉眼,說:“是。”
    葉臻說:“朱雨薈的窗戶一開始被你弄壞了,不能關閉,你才能順利翻窗進入吧?否則你怎麽能保證,你去翻窗時,她的窗戶不被鎖上?”
    曹明哽了哽,“是,我事先把她的窗戶弄爛了,為了就是不讓她把窗戶從裏麵關上。我翻窗進入後,發現她果然沉睡,就趁機給她安裝了新的窗鎖。然後開了煤氣閥門。”
    葉臻心頭一動,不知是什麽滋味。
    曹明太鎮靜了,殺人的過程講述得這樣毫無波瀾,不知是他掩飾得好,還是當真完全不在乎。
    “我把鞋帶栓在月牙鎖上,再穿過窗戶玻璃角上的一個小洞,關好窗後,從外麵將繩子往外拉,鎖就被帶著立起來鎖好了。再用力拉幾下,鞋帶就散了,就被拉出窗外。”曹明簡單地講述了密室的布置過程,說:“然後我就順著原路,回了宋老賴家,繼續打牌,一直打到天亮。”
    林北欽從窗戶上采集到的纖維,的確與曹明的一雙球鞋鞋帶高度相似。
    曹明用手捂著臉,“其實我一直注意著動靜,到天亮回去睡覺,都不知道朱雨薈是不是被毒死了……反正,我看了網上的資料,就算沒被毒死,也會被毒傻,死不死的,都沒什麽區別了。”
    或許他到底還有幾分愧疚,所以不肯把手放下來。
    葉臻問:“你為什麽要殺她?”
    曹明全身一僵,用手撐著額頭,說:“她能得到一大筆賠償,但是不肯分給我。”
    這樣的殺人動機聽起來匪夷所思,但見慣了各種案情的李宏不太驚訝。
    葉臻將信將疑,沉默地盯著曹明。
    李宏問:“所以你就把她殺了?”
    “一時衝動,”曹明悔恨地說。
    葉臻審視著曹明的一舉一動,他始終用手捂著臉,唇角顫抖著。
    曹明是一時衝動,才殺了朱雨薈嗎?
    不是!
    否則他就不會這麽大費周折地設計密室、用狗做藥物試驗,也不會為了偽造不在場證明打一夜牌了。
    葉臻很想拆穿他的謊言,說:“你殺了她,就能分到賠償的錢了嗎?”
    曹明僵了僵,放下手來,沉重快速地盯了她一秒,說:“當然,也是為了報複!”
    他恨恨地咬牙,說:“你知道嗎?她性侵過我兒子,那時我兒子才幾歲啊!你覺得我不恨?”
    葉臻僵住,不可置信。
    曹明開始痛罵,所有不堪的詞匯統統罵出來了,情緒異常激動。
    兩名警察立刻嗬斥,他才克製地閉了嘴,全身卻在發抖。
    葉臻從檔案盒中翻出一張素描,說:“3月22日晚上十一點左右,順南路發生一起摩托車搶奪幼童的案子。根據目擊者描述,以及警方的專業判斷,騎摩托車的男人,與你的體貌特征非常相像。你當天晚上在做什麽?有沒有不在場證明?”
    曹明的目光落在素描上,一動不動,入定了般。
    半晌後,他說:“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葉臻也不急,說:“警方比對了摩托車輪胎的花紋,查處出那輛車的主人……”
    “就是我,”曹明不等葉臻說完,就打斷她的話,“摩托車是我跟同事借的,那晚開車搶小孩兒的人就是我。”
    葉臻愕然,與李宏對視一眼。
    李宏依舊有些茫然,他問:“你為什麽要搶奪小孩?”
    曹明不說話了,沉默死寂地垂下頭,盯著手銬,僵直不動。
    不管葉臻再如何審問,也不管李宏再如何動怒,他始終保持著垂頭的姿勢,沉默地對抗著。
    ……
    再僵持下去不是辦法,葉臻和李宏出了審訊室。
    李宏灌了一口水,唾道:“我就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葉臻說:“消消氣,讓他交代是遲早的事。”
    李宏捏扁紙杯,扔進垃圾桶裏,說:“也要出去繼續查,就不信找不到線索和證據。”
    的確,曹明不願交代搶奪小孩的原因,隻怕是知道警方沒有多餘的證據。
    可他前後的態度未免轉變太大了。交代殺害朱雨薈的過程毫不隱瞞,對搶奪小孩一事卻三緘其口,為什麽?
    葉臻整理好審訊資料,給林北欽送過去。
    林北欽已經聽完審訊的全過程,對於曹明的表現,他並不意外。
    “教授,”葉臻殷切地看著他,“曹明對殺害朱雨薈一事供認不諱,但是……”
    林北欽的手指輕輕地在桌麵上跳躍著,他說:“有句話,叫做言多必失。”
    葉臻有些懵懂,往深了想了會兒,忽而將信將疑地看著他:“難道他是怕說多了露出破綻?”
    林北欽用一種“孺子可教”的眼神看著她,說:“就目前的調查情況來看,你懷疑曹明的嫌疑很大,是嗎?”
    “是,”葉臻頷首,“他有購買幼童色情照片、視頻的記錄,還試圖搶奪幼童,作案手法和奸殺幼童案的凶手相似。殺害朱雨薈,或許是為了滅口。這些都非常可疑。”
    林北欽循循而談,引導著他她,說:“你雖然懷疑,但很不確定。”
    “是,”葉臻有些苦惱,她緩緩地舒了一口氣,“教授,我覺得有些累……”
    “累了?”他抬眼,溫和地看著她。
    葉臻的確累,查了一案又一案,了了一樁又一樁,似乎沒完沒了。於是她柔軟地說:“挺累的。”
    林北欽目光疏冷,毫不猶豫地說:“累了也挺著。”
    葉臻鬱卒,啞口無言。
    他起身,指了指沙發說:“現在可以休息會兒。”
    葉臻果真拖著雙腿走過去,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沙發上。
    他在她對麵坐下,輕聲說:“你心裏其實很清楚,不需要考慮太多。”
    葉臻點頭,“也是,想太多就會累。”
    “想點事情都會累,那是因為你智商不夠。”林北欽冷冷地說。
    葉臻僵坐著,咬牙說:“我是身體累而已,智商還是夠用的!”她微微抬起下巴,說:“我很確定曹明不是奸殺幼童案的凶手。”
    “哦?”林北欽似笑非笑,“為什麽?”
    葉臻說:“第一,奸殺幼童,需要獨居條件,以方便關押、折磨那些被他擄走的孩子,而且居住的房子隔音效果還要好,還要不引人注意。很顯然,曹明的居住條件無法滿足這一點。第二,凶手需要一輛車,而且不起眼。但是曹明沒車,他曾經騎過的摩托,是臨時向別人借的。第三,奸殺幼童的凶手性格內向自卑,不善與人交流,怎麽會像曹明一樣,和人打牌、和鄰居交往不錯呢?”
    她篤定地看著他,微微揚起的下巴,弧度精美又驕傲。
    “師父,我說的對嗎?”
    林北欽定了定,唇角泛起一絲笑意,“差強人意。”
    葉臻淺淺一笑,忽而又斂容,說:“我們至今為止,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
    連個懷疑對象都沒有。
    林北欽說:“快了。”他靜默片刻,又輕聲問:“誰說我不知道凶手是誰?”
    葉臻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遲疑一瞬,坐直身來,探究地看著他,問:“是誰?”
    林北欽微微低頭,見她忽而湊近,不由得摸了摸她的頭,說:“很快你就知道了。”
    揉亂了她剛剛過耳的短發後,他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抬手看了看手表。
    葉臻隨手把頭發撥順,問:“教授,要回去了嗎?”
    林北欽看向辦公室門口,微微挑了挑眉。
    葉臻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見路征安靜地站在門口,頎長的身軀背著光,很沉默。
    “路警官,”林北欽緩緩地勾唇,“看來你已經查出線索了。”
    林北欽的口吻不容置疑,如果路征否認,會如何?
    林北欽抬手看了看表,說:“三天時間,你果然沒讓人失望。”
    路征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從葉臻身上移過,又正視林北欽,說:“有結果了,請林教授去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