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七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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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怎麽在這?”陶思眠詫異。
    研究生食堂可比本科生食堂好吃太多,如果不是嫌遠,陶思眠都想過去了,怎麽還會有研究生過來。
    “有點事情,剛好路過。”黎嘉洲把餐盤遞進窗口。
    這個理由他練習過很多遍,說得相當熟練。
    陶思眠不疑有他,點一下頭朝前走。
    黎嘉洲很自然地跟在她身後:“今天有點不順?”
    “嗯?”陶思眠發了個問音,打了份滑丸。
    “眉毛一直擰著,”黎嘉洲也打了份滑丸,順口問,“怎麽了?”
    “沒什麽,和一小孩拌了兩句嘴。”陶思眠輕描淡寫。
    可你自己也是小姑娘啊,黎嘉洲心下暗笑,嘴上卻格外順承:“能和你拌嘴的人不多。”
    “是不多。”陶小姑娘酷酷的。
    陶思眠在前麵打什麽菜,黎嘉洲跟在後麵打什麽菜,一排窗口很快走到了盡頭。
    雖說現在是晚飯時間,但食堂人不多。
    黎嘉洲個子高,視野好,看了一圈,挑了個最邊上的空桌。
    “我們坐那邊?”黎嘉洲宛如對待普通同學般狀似無意,心卻悄悄提了起來。
    陶思眠本來不太喜歡和別人坐一起吃飯,但之前黎嘉洲說“笑一個”等於一筆勾銷,然而在陶思眠心裏,加上“笑一個”,她欠黎嘉洲三個人情。
    黎嘉洲應該也是吃飯不愛說話的人吧,這次吃飯就算還一個,還欠兩個。
    這樣想著,陶思眠也便點點頭:“好。”
    黎嘉洲心放進肚子裏。
    陶思眠走在前麵,黎嘉洲跟在後麵。
    走到桌邊時,陶思眠停下腳步,示意黎嘉洲先選方向,黎嘉洲也不客氣,選了自己習慣的方向,陶思眠坐在他對麵,也是她習慣的方向。
    兩人動作一致地放包放手機,調整餐盤角度。
    黎嘉洲道:“聽程果說你在負責《星火》訪談,我和很多教授都熟,如果你需要約人一類,盡管戳我。”
    陶思眠禮貌點頭。
    黎嘉洲想想不太對,補充說:“當然,其他需要幫忙的地方也可以戳我。”
    陶思眠再次點頭,動了筷子。
    黎嘉洲偷偷看她一眼,跟著動筷。
    食堂桌子窄小,對坐距離顯得非常微妙。
    桌麵上,兩人的餐盤隔了不到十公分,夾隔得近的菜時,總有一種手會碰到一起的錯覺。
    桌麵下,起初兩人腳隔得挺遠,不知是誰動了一下,兩人鞋邊堪堪擦在一起,好像誰再稍稍動一下,就會徹底挨到。
    陶思眠很餓,根本沒注意到這些,一口接一口地吃著東西。
    黎嘉洲不餓,自和小姑娘對坐後,他神經本就崩得很緊,現在,兩人腳的距離就像一根被點燃的引線,將“噝噝啦啦”的牽扯感順著血液循環渡到他全身。
    小姑娘臉小,一縷黑發垂在耳前,勾出脖頸和五官好看的線條。
    黎嘉洲平常吃相很好,有條不紊,可他現在時不時看一眼小姑娘,看她吃飯時候的樣子……
    黎嘉洲喉嚨滾了滾,腦子熱得亂嗡嗡的,筷子是這麽握的嗎?自己吃飯應該沒有吧唧嘴?黎嘉洲停下動作,自己咀嚼的時候會不會像一隻土拔鼠?然後是,她會不會忽然看自己?她知不知道自己在看她?出於普通朋友,自己多看她幾眼應該沒有關係……
    陶思眠喝湯時順便抬了一下眼。
    黎嘉洲作賊般倉皇逃開視線。
    陶思眠放下湯碗,沒發覺什麽。
    黎嘉洲暗自鬆了口氣。
    黎嘉洲知道小姑娘餘光還在自己身上,他輕咳兩聲,端直身體、姿態矜持地夾菜,可他沒注意到自己夾的東西。
    “噗通”,滑丸從他筷尖滑下去。
    黎嘉洲表情登時僵住,再夾。
    又“噗通”,第二次滑下去。
    黎嘉洲有點慌了,他再夾,丸子再滾,再夾,再掉。
    湯汁越攪越滑,那些丸子像長了眼睛一樣和他作對,黎嘉洲筷子下到左邊,丸子躲到右邊,黎嘉洲想夾前麵那個,前麵那丸子蹭地滾到後麵。
    黎嘉洲在心裏罵了一萬句“早知道就不打丸子了”,眉頭越皺越緊但他不會放棄。
    陶思眠不動聲色地圍觀,嘴角抽搐又放平。
    “咳。”陶思眠清清嗓子。
    黎嘉洲聞聲看去。
    “丸子可以這樣夾起來,”陶思眠做示範般把筷子對準丸子重心位置,輕輕一戳,丸子穩穩串在筷子上,陶思眠難得善良道,“雖說不太雅觀,但這也不是什麽需要恪守禮儀的場合。”
    “我會這樣夾,”黎嘉洲懂陶思眠意思了,著急辯解說,“隻是剛剛那個太滑了,我不是不會……”
    陶思眠“哦”一聲:“我有說你不會夾?”
    陶思眠話沒說完,想到剛才黎嘉洲耳朵紅透的窘迫模樣,自己先繃不住“噗嗤”笑出來。
    黎嘉洲話到嘴邊,看小姑娘眉眼彎彎沒心沒肺的樣子,頓時什麽都不舍得說了。
    罷了罷了,黎嘉洲無奈,自己比她大幾歲,還是她學長,不和她計較。
    陶思眠笑著看黎嘉洲,原來黎大佬幼稚起來也隻有三歲,和家裏老爺子一個樣。
    黎嘉洲這還是第一次看陶思眠笑得這麽開心,眼睛裏好像藏著口泉眼一樣又大又靈,黎嘉洲想看她又不敢和她對視,別過頭時,隻覺得心上都漫著沁甜的泉水。
    她笑起來真好看,黎嘉洲想。
    他戳戳丸子,甚至覺得前一秒還討厭得要死的東西,這一秒好像都有點可愛。
    ————
    陶思眠吃完的時候,黎嘉洲也剛好吃完,兩人一起離開。
    食堂外麵分了兩條路,一條通向女生宿舍和教學樓,一條通往行政樓和研究樓。
    黎嘉洲還沒開口道別,陶思眠站住,接了個電話:“嗯?嗯……好,我馬上回來……”
    這應該是她室友打的吧,讓她回去,黎嘉洲沒急著走。
    “嗯,嗯,最多十分鍾。”陶思眠掛斷電話。
    黎嘉洲剛好走上去女生宿舍那條路。
    陶思眠一邊把手機收到包裏一邊奇怪道:“你為什麽走這條?不回研究樓嗎?”
    “不急,”夕光透過葉隙落下,黎嘉洲站在細碎的光暈裏,一身溫潤,“傅闊林剛剛臨時讓我去教學樓拿點東西,我走女寢這邊順路。”他才被她笑了,他也有尊嚴,他絕對沒有送她的意思。
    “噢噢那好,”陶思眠身上背著事情,快道,“那你去取東西吧,魏可剛電話過來說編輯部有事讓我回一趟行政樓,我從這邊走,拜拜。”
    語罷,陶思眠朝黎嘉洲揮手,匆匆去了反方向。
    “拜……拜?”黎嘉洲沒反應過來,愣愣地手揚了一半,臉上寫滿了無助和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