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仙魔劇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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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認定了謝瑾瑜與安辰逸之間彼此戀慕,並且心有所屬的人, 在那樣的情況下,定然是不可能繼續安然地橫亙在兩人之間的。
而一旦他主動與兩人劃開了距離,那麽,他先前所做的那些努力,到最後,說不定就會在一次又一次的巧合與意外當中,前功盡棄了。畢竟無論是安辰逸還是謝瑾瑜,此時對他的那份感情, 都沒有深刻到能夠留存一世的程度。
——事實上, 謝瑾瑜的那份心情,究竟稱不稱得上是“喜歡”,都還猶未可知。
在特定的情態下有意營造出的錯覺,唯有小心嗬護, 細細經營, 才能最終成為無可更改的事實。
是以,無論如何, 他都不能聽出安辰逸的“言外之意”。
不過說實話, 季榆確實有些意外,在明知他不了解當日的內情的情況下,安辰逸竟然依舊選擇與他坦言那時的事情, 沒有絲毫為自己遮掩的舉動。這般磊落的舉動, 倒是要比那些宣稱正義的正道之士, 要超出一大截。
或許這就是天底下絕大多數的“主角”所擁有的特□□,無論性格有多惡劣,行事有多麽的不擇手段,這些人的心中,總是有著自己劃下的清晰的底線,從來不曾逾越。
季榆無法理解這種舉動,也體會不到那樣的感受,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這些人的敬佩——如果這種想法,能夠稱得上敬佩的話。
側過臉看著正輕聲和自己說著外頭近幾日的情況的安辰逸,季榆的一雙眸子略微彎起,如陽光下的湖麵一般,落滿了令人心醉的光點。
心髒猛地漏跳了一拍,安辰逸的雙唇張開,卻半晌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安大哥,”注意到安辰逸的異樣,季榆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怎麽了?”
置於膝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動了動,安辰逸深深地看了麵前的人一眼,好不容易才按捺下伸手去觸碰對方的欲-望:“沒什麽。”他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再次出聲問道,“你身上的傷如何了?”
碰上季棠的時候,即便有他護著,季榆也仍舊不可避免地受了些傷。盡管並不算多重,可兩人當時身上能夠用以療傷的丹藥,全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反倒是季榆,全憑自己的調息,恢複得較為緩慢。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聽到安辰逸的問題,季榆的臉上頓時就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多虧了謝大哥給的丹藥!”
就是這時候,他都不忘在安辰逸的麵前,替謝瑾瑜給說幾句好話。
要是這兩個人能早日和好,他就能少受點折騰不是?
不知是否看出了季榆的那點小心思,安辰逸失笑地搖了搖頭。
這個人,真是不知道該說他是聰明好,還是遲鈍好。分明不管是他還是謝瑾瑜,在某些事情上,都已經表現得足夠清楚了,可對方卻還是毫無所覺,反而時時刻刻想著為了消除他們之間的“誤會”而牽線搭橋,讓人不知好氣還是好笑。
大概季榆會如此作為,也是因為心裏頭已經裝了人吧?所以,他才不會將自己兩人那反常的表現,往自己的身上去聯想。
眼前又浮現出季榆被季棠打傷時,麵上那不可置信的神情,安辰逸忍不住在心中輕輕地歎了口氣。
如若這兩個人並非血親,他說不定此時已經主動退出,不去插足兩人之間的感情了吧?畢竟從先前季棠有意留手的舉動來看,對方對於季榆,並非毫無感情。
隻不過,有些東西,注定了隻能掩埋於無人可見的深處。
壓下心中繁亂的思緒,安辰逸略微彎了彎嘴角:“瑾瑜他……”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門外傳來了不耐的敲門聲。
季榆和安辰逸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好笑的神色。
在這個僅有三人的地方,想來沒有人會猜錯門外的人是誰。
“需要單獨談的話已經說完了吧?”轉過頭看著安辰逸,季榆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調笑之色,“安大哥要不要再去把人攆一次?”
既然季榆都這麽說了,安辰逸當然不可能再攔著外頭的人,不讓對方進來。隻是,在見到季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的時候,他的心中仍舊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絲無奈與鬱悶。
想來他若是一日不能改變季榆認定了他和謝瑾瑜是一對的想法,對方就一日不可能察覺到他的心意。
看著季榆打開了房門,朝著門外的謝瑾瑜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安辰逸覺得,自己想要做到這一點,著實是無比困難。
“聊完了?”瞥了一眼屋裏的安辰逸,謝瑾瑜挑了挑眉梢,徑直邁步走了進來。
安辰逸見狀眉頭幾不可察地一皺,麵上也露出些許不悅的神色來。
謝瑾瑜的本性確實不壞,可這從小養成的紈絝性子,有時確實讓人難以忍受。前些日子和他在一塊兒的時候,對方好歹還依著他的性子收斂了些,可如今卻又是故態複萌了。隻是,作為此間主人的季榆都沒有開口,他理當不好多說什麽。
“嗯,”沒有在意謝瑾瑜稍顯無禮的表現,季榆笑著應了一聲,不忘給對方添上茶水,“安大哥正在和我說外頭的情形呢!”
雖然季榆和謝瑾瑜在這幻境之中不過待了七日,可外頭遍尋他們不見的人,卻已經炸了鍋——這還沒從謝瑾瑜的手上拿到那傳說中的上古靈石呢,那些個所謂的名門正道,就已經開始為了這東西的歸屬,開始了窩裏鬥。
反正在他們的眼中,即將散去一身修為的謝瑾瑜,已經是那砧板上的魚肉了,不是嗎?
如果有必要的話,他還可以確切地報出對方斷氣的時間地點。
“是嗎?”可惜的是,季榆對此似乎並沒有什麽興趣,隻是不鹹不淡地問了這樣一句,就沒有了下文,就連看著那輛救護車開走,都沒有多大的反應。
他本來就沒有多在意這些事情——或者應該說,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他在意的東西,哪怕是他自己也不例外。
那種名為“感情”的東西,早在多年之前,就從他的身上抽離了,隻剩下名為邏輯的理性。
看著救護車疾馳著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季榆轉過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有事?”
他的雙唇彎起,一對有如浸潤在溪水中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裏,盈滿了能夠將人溺斃的溫柔——一如既往的、完美無瑕的偽裝。
“就是這個表情!”然而,季榆沒想到的是,男人在看到他的笑容之後,頓時眼睛一亮,露出了仿佛挖到了寶一樣的表情,“拿去勾人肯定一勾一個準!”
並未因為男人的話而露出什麽異樣的神色,季榆隻是笑著看著對方,臉上的表情就像是早已凝固的麵具,無端地讓人更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這種時候,你難道不應該配合地吐兩句槽嗎?”稍感無趣地撇了撇嘴,男人托著腮,將麵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平時你不都是這麽幹的嗎?”
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沒有什麽特殊之處的、再尋常不過的“普通人”。
季榆當然知道對方在說什麽。
——邏輯自閉症。
因為某些刺激而產生的、患者無法再感受到任何情緒波動的病症。
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的異常,唯有傳遞感情的通道,仿佛被憑空截斷了一樣,讓他再無法感受到絲毫的喜怒哀樂,隻剩下被稱為為邏輯與理性的東西,在操控那具已經失去了靈魂的傀儡,使得旁人無法看出不對來。
該哭的時候哭,該笑的時候笑,季榆一直沒有出現過任何差錯——除了剛才自己被飛馳的轎車撞上,對上車中的人那雙蘊滿了淚水與扭曲的愛意的雙眼的時候。
他知道自己應該露出痛苦和震驚的表情,但嘴角卻控製不住地上揚。那久違的、切實的、以為永遠都不會再感受到的輕鬆與愉悅,就像是要將先前欠缺的分量全都補上一樣,不斷地從心底湧出,令他的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
周圍的人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一個令人恐懼的怪物。
“所以呢?”麵上的笑容不改,季榆的語調沒有任何的起伏。
他並不認為這個男人將他從還未死亡的身體裏拖拽出來,就是為了說幾句這樣毫無意義的話語,但那情感強烈爆發過後的倦怠,讓他連應付對方的心思,都有些憊懶。
“嗯……”沒有立即回答季榆的問題,男人沉吟了一會兒,忽地朝他咧嘴一笑,“勇敢的少年啊,有興趣去毀滅世界嗎?”
“沒有。”對方的話音剛落,季榆就很不給麵子地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被季榆這幹脆利落的拒絕給噎了一下,男人的眼皮抽了抽,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你就不能稍微配合我一下,說一句以你的年紀早就不能算是少年了嗎?”
這一回,季榆沒有說話,直接抬起腳,朝著救護車離開的方向走去。
他對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不感興趣,但剛才那一瞬間湧出的情感,卻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的東西。
“……喂!”見季榆真的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男人終於忍不住跟了上來,“都說了你撐不到醫院的,就算跟上去也沒用!”
但是季榆卻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一樣,依舊保持著那樣不緊不慢的步子,往前走去。
“我說,你要是對毀滅世界不感興趣的話,拯救世界怎麽樣?”屁顛顛地跟在季榆的身後,男人不停地絮絮叨叨著,“雖然其實說到底還是一回事兒,但挺起來了就不一樣了是不?鋼鐵俠,蜘蛛俠,蝙蝠俠什麽的,聽起來多威風對不?哎,你倒是說句話啊!”
男人的話音剛落,季榆腳下的步子猛地一頓,男人心下立時一喜,以為對方終於受不了自己的聒噪,準備應聲了,卻沒想到,季榆隻是皺著眉頭看著前麵,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失去了笑容的麵龐像是凝固的塑像,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眉梢略微一挑,男人順著季榆的目光看過去,頓時,被一輛超重的卡車撞得變形的救護車就出現在他的視線當中,就是瞎子都能看出來情況有多嚴重。
盯著地上被甩出來的季榆的身體看了好一會兒,男人才用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幸災道:“你還真倒黴。”
被人開車撞了也就算了,連死都不安生。這樣子,看著可真是淒慘。
沒有理會男人的風涼話,季榆仔細地端詳著自己那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變得更加不成樣子的身體,以及跌坐在邊上,之前開車撞了他的罪魁禍首——天知道這家夥為什麽也會在這兒,還哭得那樣絕望。
“這有什麽好看的?”見季榆看得入神,男人忍不住上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實在是不覺得,讓一個人這麽認真地去觀察自己血肉模糊的身體,是什麽好事。
季榆沒有堅持——他知道,就算再看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麵對眼前的這個場景,他的情緒依舊沒有任何的波動,就好像之前的那份輕鬆與愉悅,都是從未存在過的幻覺一樣。
眉間的褶皺鬆了開來,季榆將注意力放到麵前的這個男人身上來:“我們來談一談拯救世界的事情吧。”
“……啥?”幸福來得太突然,男人一下子都沒能反應過來。
“你能給我什麽好處?”季榆問。
這一回,男人福至心靈,飛快地回答:“複活是絕對不可能的!”
“至少現在不能。”故意停頓了一下,才把剩下的話說完,男人笑眯眯地朝季榆看過去。然而,可惜的是,這個人的臉上,依舊沒有一丁點的表情,就像是個泥塑的人偶似的。
“我需要做什麽?”像是沒有看到男人的眼神似的,季榆再次問道。
他的語氣,就像是在談論一件商品,而非自己的生命。
大概是擔心季榆再改變主意,男人一聽到這話,連忙一股腦兒地就把事情都給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人的信念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他說,“它虛無縹緲,卻又能量巨大。”
這個世界上本來是沒有神的,但因為人們覺得有,就有了。
而被人們以這種方式“創造”出來的,並不僅僅是神明。
那些原本隻存在於文學作品當中的世界,在人們的憧憬與渴望下,化為真實,而那些虛構的人物,也成了有血有肉的活人,在其中上演著屬於他們的故事。
這些世界,有如跗骨之蛆一樣,依附於創生了它們的主世界,消耗著本該屬於主世界的力量。
而季榆所需要做的,就是前往這些世界,攪亂它們原本該有的發展,從而促使它們毀滅。
“就像一棵樹,隻有剪除無用的枝葉,才能更好地活下去。”這就是為什麽前麵他會說,“拯救世界”和“毀滅世界”其實是一回事的原因了。
“所以,”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不大的笑容,季榆托著腮,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你就是那個負責剪除枯枝的園丁?”
“不是‘我’,”看著像是突然注入了生氣一樣,瞬間就變得鮮活起來的季榆,男人認真地說道,“是‘我們’,這活最後不還得你來幹,對吧?”
“好吧,‘我們’,”聳了聳肩,季榆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然後,為什麽是我?”
這天底下的人千千萬,怎麽就偏偏挑中了他?
聽到季榆的問題,男人像是等了很久一樣,豎起一根食指放在唇前,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因為你是天生的演員。”
患有邏輯自閉症的人,每時每刻,都在飾演著自己定下的劇本。
“那麽,”將一串不起眼的手鏈放到季榆的手中,男人抬手按上了季榆的胸膛,“準備好了嗎?”
——這麽說好像也不全對,畢竟這兩個人會生出嫌隙來,和他還是有那麽一點關係的。
放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季榆輕咳了一聲,麵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一抹笑容。
“當然不是,”朝著謝瑾瑜搖了搖頭,季榆的聲音很是堅定,“你放心吧,絕對不是安大哥!”
安辰逸:……
雖然他早就知道了這一點,但聽到季榆親口用這樣確定的語氣將之說出來,他還是控製不住地感到一陣憋悶。
但更讓他感到無奈的是,分明是這樣一件對自己來說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好事的事情,在見到這個小家夥那發亮的雙眼的時候,他竟還忍不住想要揚起嘴角。
安辰逸覺得,即便是世間能夠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來到此地,怕也是救不了他了。
想到這裏,安辰逸輕輕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感到難過,還是欣喜。
盡管不明白季榆為什麽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但剛才對方所說的話,謝瑾瑜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嘴角略微翹起,謝瑾瑜側過頭,帶著些許得意與挑釁地看了安辰逸一眼。
安辰逸:……
要是他沒有突然失聰的話,剛才季榆似乎並沒有說過喜歡這個家夥的話?
被謝瑾瑜炫耀似的舉動給氣樂了,安辰逸的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話。
隻是,謝瑾瑜的表現,倒是給季榆提了個醒。
“那、那個,我不是說安大哥不夠好,”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容易引起誤會,季榆慌忙開口解釋,“安大哥性子沉穩,為人友善,修為又高,見識也廣……”一口氣說了安辰逸一長串的優點,他小小地喘了口氣,“安大哥哪裏都很好,隻是我……”
“我明白,”不等季榆把話說完,安辰逸就出聲打斷了他,“你不必解釋,”看著季榆的雙眼,安辰逸又重複了一遍,“——你不必解釋。”
這個人是如何看他的,他最是明白不過。
對上安辰逸的視線,季榆的心髒驀地一顫,隻覺得有種難以言說的壓迫感撲麵而來,原本到了嘴邊的解釋的話語,此時卻是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所以,”出聲打破了這份壓抑的沉寂,謝瑾瑜的麵上是毫不掩飾的煩躁,“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他明明知道季榆剛剛是在拒絕安辰逸,但聽到那些話,他的心裏卻還是抑製不住地傳來一陣陣焦躁的感覺——而更讓他感到暴躁的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這份感覺,是來自於季榆,還是來自於安辰逸。
要放下一段感情,並沒有他想象當中的那樣容易。
從先前的那種壓迫感中掙脫開來,季榆的視線遊移著,有些不敢和安辰逸對視。
適才的那種感覺,讓他感到心悸。
好一會兒,季榆才反應過來謝瑾瑜問了什麽。他看了邊上緊擰著眉頭的人一眼,有點不確定對方究竟隻是想要打破剛才的那份尷尬,還是想要對這個問題追根究底。
沉吟了片刻,季榆還是乖乖地將自己說過的話給重複了一遍:“我不能說。”
不管謝瑾瑜到底是什麽意思,這個問題的答案,都注定了隻會爛在他自己的肚子裏,再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反正說到底,謝瑾瑜也不過是想要確定,他不會是對方與安辰逸之間的感情的妨礙吧?
這麽想著,季榆抬起頭,朝謝瑾瑜露出了一個笑容。然而,還不等他再開口說點什麽,對方就搶在了他的前頭。
“不管你喜歡的人是誰,”深深地吸了口氣,謝瑾瑜仿佛在宣告什麽既定的事實一樣,語氣裏滿是篤定與不容置疑,“我會讓你喜歡上我的。”
季榆:……
所以說,這話題到底是怎麽跳的啊?這樣在安辰逸的麵前說這種話,真的沒問題嗎?!
季榆他突然覺得,他和麵前的這個人,壓根就沒有辦法交流。
莫名地,季榆有點同情起安辰逸來了。大概隻有真心相愛,才能跟上這個人與常人迥異的想法了吧?
“謝大哥還有別的事情嗎?”很幹脆地忽略了謝瑾瑜的那句話,季榆扯開一個笑容,略顯期待地看著對方。
——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都交給安辰逸去煩惱吧,他隻要把眼前的這一關給應付過去就是。反正除了在牽涉安辰逸的事情之外,謝瑾瑜還是挺正常的不是?
不知是否察覺到了季榆的心思,謝瑾瑜的雙眼微眯,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季榆的笑容都有些發僵了,才收回了視線。
“我沒什麽事了。”說著,謝瑾瑜靠在了門邊上,一點兒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果然,比起那死氣沉沉的表情,這個小家夥,還是這個樣子,看著要更加順眼一些。
“……”沒法猜到謝瑾瑜心裏的想法,季榆索性不去理會沒來由地犯了性子的謝瑾瑜,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安辰逸。
“安大哥若是有什麽事的話,”彎起嘴角,朝安辰逸露出了一個笑容,季榆略微側過身子,讓開了路,“進來說吧。”
季榆手上的那張陣法圖,終究沒能完成。不僅僅是因為他的修為太低,無法支撐他做到這一點,還因為他們在前往豫山的途中,遇上了季棠。
就好像前些日子的相處根本不存在似的,季棠動手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情,如若不是安辰逸身上用以保命的法寶足夠多,兩人說不定就真的要喪命在他的手下了。
但即便如此,兩人也依舊受了不輕的傷,安辰逸更是為了護住季榆,正麵硬挨了季棠一劍。
看著安辰逸胸前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季榆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雙唇也用力地抿了起來。
要不是為了他……
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胸口翻騰的情緒,季榆拿出瓷瓶,細細地替安辰逸上起藥來。
安辰逸著實是傷得有些重了,強撐著一口氣,帶著季榆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後,就徑直失去了意識。
想到先前安辰逸蒼白著一張臉倒下去的場模樣,季榆的眼眶忍不住就有些泛紅。
那個時候,他甚至以為安辰逸——
“還說你不是小孩子呢,”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打斷了季榆的思緒,他抬起頭去,就對上了安辰逸黝黑的雙眼,“怎麽一碰上事情,就哭鼻子了?”
“我……”聽到安辰逸的話,季榆下意識地就想為自己辯解兩句,但他一張開口,眼淚卻倏地不受控製地滾了下來,怎麽都止不住,“……對不起……”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大言不慚地說出了不需要安辰逸來保護自己的話,結果這才過去幾天,對方就為他受了這樣的傷,實在是——太丟臉了,比起他在這裏跟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掉眼淚來,還要更加丟臉。
“對不起……”除了這個之外,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沒有料到季榆真的會哭出來,安辰逸頓時就有點手足無措起來:“我……不是……那個……你別……”結巴了好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安辰逸的臉上不由地浮現出些許挫敗的神色來,“……對不起。”
分明早就下定了決心,不會讓這個人受到傷害,可到頭來,他卻什麽都沒能做到。
壓下心中湧起的疼惜與歉疚,安辰逸抬起手,想要抹去季榆臉頰上的淚水,卻不想他才剛一動彈,就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那劇烈的疼痛立時就讓他控製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許動!”注意到安辰逸的動作,季榆趕忙上前,按住了他的雙手,低著頭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你再動一下,我就哭給你看!”一邊說著,他的眼淚一邊還在不停地往下掉,瞧著很是有些滑稽。
安辰逸:……
雖然知道現在的時機有點不太對,但他還是有點想笑怎麽辦?
努力壓下上揚的嘴角,安辰逸移開視線,盡力做出正經的表情來,但最後還是沒有忍住,低低地笑了出來——然後,就再次牽動了傷口,疼得他直齜牙。
“……”看到安辰逸的樣子,季榆感到一陣氣悶,伸出手沾了藥的手指,就狠狠地朝著安辰逸的傷口戳了下去,但最終碰到對方的時候,他還是放柔了力道,小心地塗抹起來。末了,還像是安撫怕疼的小孩似的,俯下-身朝傷口小小地吹了吹。
原本還對季榆剛才那色厲內荏的舉動感到有些好笑,想要出言逗弄兩句的安辰逸的身子陡地一僵,連自己想要說什麽都給忘到了腦後。
溫熱的吐息噴灑在裸-露的肌膚上,在平複了傷口的疼痛之外,還帶起一陣難以抑製的酥麻,緩緩地朝著身體的其他部位擴散開去。
安辰逸低下頭,看著連做這種事情的時候,神情都無比專注的季榆。從他的這個角度看過去,能夠清晰地看到對方纖長濃密的睫毛,那上頭還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隨著他的動作而細微地顫動著。
喉結不自覺地上下動了動,安辰逸覺得自己的喉間有種莫名的幹渴。
沒有察覺到安辰逸的異樣,季榆替安辰逸將身上其他的傷口一並處理了之後,便伸手去扯對方的褲子。
猛地伸手抓住了季榆的手腕,安辰逸甚至沒能顧得上被牽動的傷口,隻是緊緊地盯著季榆的雙眼:“你幹什麽……!”
他的聲音像是許久未曾喝水的人一樣,聽著有些許沙啞。
被安辰逸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弄得愣了一下,季榆有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腿上不是有傷?”
他有點鬧不明白,對方怎麽突然這麽大的反應。
知道自己誤會了季榆的舉動,安辰逸有些尷尬地鬆開了季榆的手腕。
“不必麻煩了,”想了想,他還是覺得自己得開口解釋兩句,“我自己來就是。”
然而,他的話剛說完,季榆的眉頭就高高地挑了起來,一臉不滿的神情。他也不多說什麽,很幹脆的伸出一根手指,在剛剛包紮好的地方輕戳了一下。然後,安辰逸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偏偏這時候,季榆還斜著眼瞧他:“你確定?”
安辰逸:……
這家夥,還得理不饒人了這是?
討饒的話在嘴邊轉了一圈,到了出口的時候,卻成了與之相反的內容:“當然。”
說實話,他現在還真是有點不敢再讓季榆繼續下去,他甚至都說不出這對他來說,到底該算是一種享受,還是一種折磨。
但可惜的是,季榆並不是那種什麽事都會乖乖地聽別人吩咐的人。
見季榆拿出匕首劃開受傷那邊的褲腿,重新取出藥瓶替自己上藥,安辰逸整了整,眼中的神色柔和下來。
這個人,遠比他想象的,還要細心得多。
將安辰逸身上的大小傷口都處理完畢之後,季榆直起身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盡管他的傷勢不如安辰逸的重,但同樣稱不上什麽小傷,一番動作下來,他也是有些撐不住了。
將前些日子自己用的那床薄毯蓋在了安辰逸的身上,季榆取出一顆養氣丸服下,掀開被角,小心地避開了安辰逸的傷口,挨著他躺了下去。
兩個人都沒有提起前往落仙門的事情,以他們如今的情況,便是趕路都勉強,更別說是和人交手了。
而隻需再拖上幾日,此刻已經身在落仙門當中的謝瑾瑜……
出神地望著頭頂的石壁看了好一會兒,季榆突然出聲打破了山洞中壓抑的沉寂:“安大哥,對不起,”他頓了頓,“大哥——季棠,他……”
“我知道。”不等季榆把話說完,安辰逸就開口打斷了他。
早先季榆見到季棠時,麵上的神色,就已經證實了他的猜想。
沉默了片刻,安辰逸再次開口:“不是你的錯。”
不管季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季榆又是否相信了對方所說的話,這件事情,都怪不到他的頭上。
沒有想到安辰逸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季榆的嘴唇動了動,好一陣子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睡吧。”輕輕地歎了口氣,安辰逸低聲說道。
好半晌,黑暗中才傳來了季榆低低的一聲:“嗯。”
想來確實是累了,安辰逸的身邊沒多久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他轉過頭去,凝視著近在咫尺的這張麵龐。
他有一件事沒有告訴季榆,盡管此前季棠看起來似乎招招致命,但他總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協調的感覺——就和之前季棠有意透露出季榆的所在時一樣。他甚至覺得,對方在劍尖刺到自己身上的那一瞬,收了劍上的力道。
要不是這樣,他現在就不是光躺在這裏這麽簡單了。
說來也是可笑,他們兩人連一個傷勢未愈的季棠都勝不過,竟然還妄想著去落仙門救人。所謂的不自量力,說的就是他們這樣的人吧?
手指忽地一動,安辰逸的眼中滑過一絲驚愕。
——或許,這正是季棠的目的?
謝瑾瑜的修為當世無人能及,為了防止發生意外,落仙門此時定然聚集了諸多大能,以他和季榆的實力,這時候過去,幾乎與送死無異。
若真是如此,季棠非但不想殺他們,而是想要救下他們的性命。隻不過,謝瑾瑜的生死,並不在對方的考慮範圍之內罷了。
安辰逸知道自己不該向季榆隱瞞這件事,可他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季榆蜷成一團,在睡夢中呢喃著呼喚那個人的模樣。
在季榆的心中,季棠定然占據了極為重要的一個位置吧?安辰逸不願多想,可每當季榆說起季棠時,眼中那掩飾不住的光芒,卻無法讓他不去在意。
說到底,這個天底下,又能有多少人,能夠做到在所有事情上,都完全不含任何私心?
看著哪怕是在睡夢中,都顯得很是不安穩的季榆,安辰逸眸中的神色一點點地暗沉了下來。
在他看來,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該瞞著安辰逸。
看著低著頭看著手上的紙張,沒有理會邊上安辰逸的追問的謝瑾瑜,季榆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地開了口:“謝大哥,你現在……感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