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仙魔劇本(完)

字數:15460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我就拯救個世界 !
    jj抽搐中, 請稍後刷新  但即便如此, 想要將兩人那爭鋒相對棱角磨平, 仍然需要長久的時間。而現在兩人相識的時日, 還遠沒有達到那樣長久。
    看了一眼抱著劍靠在一旁, 出神地望著火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安辰逸,季榆收回視線,閉上眼睛倚在了石壁上, 麵上浮現出困倦的神色來。
    上古靈石作為仙人留下之物, 自然是有著無窮的妙用的, 用作傳遞信息的媒介,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隻是如今這個功能對於安辰逸來說,隻能算是個毫無作用的擺設。
    在原本的劇情當中,謝瑾瑜在收到了落仙門的傳信之後, 與安辰逸發生了一次激烈的爭吵。不為別的,僅僅是為了那傳信當中,那顛倒黑白的一句——“季家三子為魔道走狗, 爾等所做之事, 正是除魔衛道的本分。”
    那日安辰逸與謝瑾瑜因為遭到拖延晚到了一步,隻見到了季榆的屍體,還不待兩人上前查看,便被趕來的季家人撞了個正著, 扣上了濫殺無辜的帽子, 被正道追殺。
    想要查明真相, 證明自己的清白,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如果想要抹黑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卻是再簡單不過了,尤其在有正道之首的落仙門發話的情況下。
    “季三少為了我們丟了性命,我們卻要為了自己,去汙蔑他的清白嗎?!”安辰逸睜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的人,像是不相信對方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似的。
    然而,讓安辰逸失望的是,謝瑾瑜最後留給自己的,唯有一個離去的背影,以及被抹去了對方的印記的上古靈石。
    分明現在季榆還活得好好的,事情的發展卻和原來沒有太大的變化,不得不說,這著實有點出乎季榆的意料之外。
    ——不,也不能說太意外。
    他在最早的時候,就意識到了更改“命運”的困難之處,眼下的事情,不過是讓他更清晰地體會到了這一點而已。
    山洞外傳來清脆的蟲鳴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有種說不上來的寧靜之感,升騰而起的睡意拖拽著季榆的意識往深沉的黑暗當中落去。
    身子略微往邊上一歪,那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季榆一驚,條件反射地就睜開眼睛想要穩住自己的身體,卻不想在此之前,他就落入了一個帶著暖意的懷抱當中。
    季榆愣了愣,轉過頭去,就看到安辰逸的手中拿著一床薄毯,看著自己的目光裏帶著幾分無奈。
    “躺下睡吧,”朝著季榆笑了笑,安辰逸將手中的毯子披到了季榆的身上,“明日天明再啟程。”
    季榆的修為太低,還無法做到以調息替代睡眠,此前奔波了一整天,這時候得好好休息才是。
    許是還未徹底清醒過來,季榆眨了眨滿是睡意的雙眼,低低地“嗯”了一聲之後,竟直接躺了下來,將腦袋輕輕地擱在了安辰逸的腿上。
    沒有料到季榆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安辰逸的身子不受控製地微微一僵,眼中也浮現出一絲不知所措的神色來。
    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他還從來沒有和別人這樣親近過。
    但季榆卻絲毫不知道安辰逸此時的心情,自顧自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後,拿臉頰在自個兒的“枕頭”上蹭了蹭,就不再動彈了。
    頓時,安辰逸隻覺得和季榆接觸過的地方,傳來一股難以抑製的熱意,讓他感到一陣坐立難安。
    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將季榆給推開,但在碰到他的肩的時候,安辰逸卻又改了主意。
    看起來……比剛才要睡得安穩得多了呢。
    盯著季榆上揚的嘴角看了一會兒,安辰逸輕歎一聲,收回了手。
    總歸隻是一夜的時間,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不再去看季榆,安辰逸取出一顆丹藥服下,便再次閉上眼睛,調息起來。
    盡管他此時已有出竅巔峰的修為,但在帶著一個人的情況下,全力催動飛劍前行,消耗也確實不小,須得好好恢複。
    好在季榆的睡相很是安分,沒有什麽不規矩的行為,否則安辰逸還真說不定到底能不能撐上一整夜的時間。
    火堆已經滅了,山洞裏的溫度頓時下降了許多,季榆裹緊了身上的薄毯,無意識地往安辰逸的懷裏縮了縮,惹得安辰逸的身子一僵,險些醒岔了氣。
    好不容易才調好了有些紊亂的氣息,安辰逸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睜開了雙眼,他低下頭朝扔處於沉睡之中的季榆看去,麵上的神色帶著幾分好笑與無奈。
    他才剛說過對方的睡相規矩呢,對方就開始折騰起來了。
    伸手替季榆拉了拉有些下滑的薄毯,安辰逸的嘴角略微彎起,心中無端生起的一抹不安,驀地就散了開去。
    他突然意識到,這種時候,自己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一個相識的人,安靜地陪在自己身旁,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情。那讓他清晰地感受到,他並不是孤身一個人,眼前這條望不到盡頭的道路,還有人和他並肩邁步。
    無關季榆的實力,他的存在本身,對於安辰逸來說,就是一種莫大的鼓舞與慰藉了。
    或許從一開始,季榆就想到了這一點,才會堅持要跟著他一起,前去落仙門營救謝瑾瑜。
    眼前倏地浮現出謝瑾瑜離開時,麵上那不耐與厭煩的神情來,安辰逸立時感到胸口一陣發悶,好似有口濁氣堵在那兒似的,讓他喘不過氣來。
    對於那個人來說,大概他和季榆,就是兩個不自量力、不識時務的無關緊要的人吧,就算說上一千句一萬句,也抵不上落仙門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可即使明知道這一點,安辰逸也決計做不到在得知了真相之後,任由對方踏入死路。
    不知是否感受到了安辰逸的心情,季榆的眉頭忽地擰了起來,一張帶著些許稚氣的麵容顯得有些委屈。他的鼻尖皺了皺,雙唇張開,從喉間發出了一聲含糊的音節:“……哥……”
    聽清了季榆所說的話,安辰逸的動作猛地一頓,眼中流露出少許複雜的神色來。
    他當然不會認為季榆所喊的這個人,會是季家早夭的二少爺,而除此之外,能夠被季榆這樣稱呼的,就唯有那一個了。
    想到先前提起季棠在謝瑾瑜的手下受了不輕的傷時,季榆的臉上沒能很好地遮掩住的歉疚與焦急,安辰逸忍不住抬起手,輕輕地放在了季榆的腦袋上。
    這個人,真的是太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了。
    早在剛找到季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這個人的身上,沒有一點處於追殺下的人該有的樣子——盡管當時對方渾身濕透的模樣,看著很是狼狽,但那一身充裕的靈力,卻絕非一個疲憊不堪的人能有的。
    隻是,在試探過後,他並不認為眼前的這個人,會是那些舉著正義的旗幟,卻道貌岸然地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的家夥,是一丘之貉。他並不覺得,季榆和那些人一起,演這樣一出吃力不討好的戲,能夠拿到什麽好處。
    想來在遇上自己之前,對方的身上,定然發生過什麽事情。而能夠輕易地取得這個人的信任的,安辰逸不論怎麽琢磨,都隻能想到那麽一個。
    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察覺到之前撞上季棠的時候,對方那顯得有些古怪的舉動。
    往透出些許光亮的洞口看了一眼,安辰逸不再去想這些,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解決當前的事情。
    那些暗中謀劃的人,可不會停下手上的動作,特意等著他們去搗亂。
    垂眼看著睡得香甜的季榆,安辰逸眯了眯眼睛,心裏陡地生出一點兒逗弄的念頭來。
    然而,讓安辰逸傻眼的是,他的指尖還沒抵上季榆的鼻尖呢,對方就好像早就所覺似的,張開嘴一口把他的手指給叼在了嘴裏,還無意識地拿牙齒磨了磨。
    安辰逸:……
    這算不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將寫有自己能回憶起來的、古籍上有關當初用於圍困謝瑾瑜的陣法的相關內容的紙張遞了過去,見對方沒有避諱安辰逸的意思,季榆便將這事給說了。
    在他看來,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該瞞著安辰逸。
    看著低著頭看著手上的紙張,沒有理會邊上安辰逸的追問的謝瑾瑜,季榆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地開了口:“謝大哥,你現在……感覺如何?”
    當初那本古籍上的東西,對他來說本就太過高深,他又對陣法之流的東西不太擅長,對其並未太過上心,是以如今他甚至都想不起來,強行從那陣法當中破陣而出後,需要多久才能讓一個人的修為盡失。
    隻是,在他的印象中,那並不是一個如何漫長的過程。
    要不然,那些算計了謝瑾瑜的家夥,也不可能這麽早就開始為了贓物的歸屬而開始爭鬥了。
    令人感到可笑的是,分明那些人一個個的都是衝著這上古靈石連通的那仙人留下的秘境來的,可一直拿著這東西的兩個人,卻至今都不知道打開仙境的方法。
    不過,想來無論他們能否打開秘境,眼下的狀況都不會有任何改變,充其量也就是將那些人爭奪的東西,從上古靈石變為他們從仙境當中帶出來的寶物罷了。
    想到這裏,謝瑾瑜的心裏忍不住就有點煩躁起來。
    那些人爭來爭去的,到底有什麽意思?真想要那些玩意兒,直接過來和他說一聲不就是了,他對這種東西又不是怎麽看重,用得著繞這麽多彎子嗎?
    想到落仙門那些以往都對他笑臉相待的人,麵上那冰冷厭惡的神情,謝瑾瑜連帶著說話的語氣都惡劣了許多:“我現在是什麽感覺,你作為季家的人,難道不應該最清楚嗎?”
    季榆聞言,胸口頓時一滯,雙唇開合了數次,卻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那座害了謝瑾瑜的陣法,是從季家流傳出去,且由季家之人所布的,謝瑾瑜對此生出怨氣來,實在再正常不過,他想不出什麽能為自己辯駁的話。
    安辰逸見狀,眉頭猛地一擰,冷聲嗬斥道:“謝瑾瑜!”
    對方的這句話,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聽到安辰逸的聲音,謝瑾瑜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心中頓時就生出幾分懊喪來。
    他當然知道這件事和季榆沒有任何關係,隻是先前他一直糾結與自己同安辰逸以及季榆之間的關係,沒有心思去考慮落仙門的那些煩心事,這會兒突然提了起來,情緒一時之間有些控製不住,逮著了人就順勢撒了火。
    “我……”謝瑾瑜下意識地張口想要道歉,但從小養成的那份無謂的矜高與傲慢,卻將那簡單的幾個字堵在了喉間,無法傾吐。最後,他索性移開視線,強行轉移了話題:“這兩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說的,自然是季榆剛才遞給他的紙張上的內容,希望借此表明自己的態度。
    ——季榆與季家那些想要毀他修為,奪他寶物的人不同。那些人不會這般心心念念地替他考慮,甚至在他不知曉的情況下,盡全力去尋找能夠幫助他的方法。
    然而,季榆卻並沒有回答謝瑾瑜的問題。
    “不用看了,”伸手拿過了謝瑾瑜手裏的東西,季榆開口說道,“都是些沒用的內容。”
    要是這些東西真的有用的話,他這會兒就不會坐在這裏,束手無策地詢問謝瑾瑜當前的情況了。
    可他卻希望謝瑾瑜能夠從這些毫無用處的東西上,看出什麽能夠解決對方身上的麻煩的辦法——說到底,這就是在為他的無能,尋找開脫的借口。
    被季榆沒來由的動作給弄得一怔,謝瑾瑜以為對方這是在為自己的話生氣,心中一突,就要開口解釋,卻不想季榆突然抬起頭來,朝著他露出了一個不大的笑容。
    “我想回季家一趟。”雖說隻是在闡述自己的想法,但季榆的語氣裏,卻滿是不容置喙的堅定。
    既然那個陣法被記載在季家從古流傳下來的典籍之上,那麽想要找到解決謝瑾瑜身上的問題的方法,自然還得回到原處。
    “我會找到那本古籍的,”他說著,略微彎了彎眸子,“我知道它放在哪兒。”
    盡管他記得那上麵寫著此陣法無法可解,但那都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誰能保證這千年來,季家就真的沒有研究出相應的破解之法了?
    這個世上沒有哪個陣法是完美無漏,尋不到任何破綻的,天底下有多少曾經號稱死陣的陣法,被後來人給一一破解?
    這種事情,所需的不過是有心人,以及時間罷了。
    而這兩者,季家都不缺少。
    ——即便真的尋不到破解之法,有著記載了陣法詳細情形的典籍,他們總也能多幾分把握。
    可季榆的話才一出口,安辰逸的麵上就露出了不讚同的表情。
    他當然知道季榆心裏頭在想些什麽,也承認對方的想法確實是幾人眼下最好的選擇,但前往季家的這個人,絕對不能是季榆。
    當初季榆是如何九死一生地逃過季家的追殺的,他絕不可能忘記,這會兒好不容易將對方帶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怎麽能樂意把人再送回那個會要了對方性命的地方?
    許是看出了安辰逸心裏在想些什麽,季榆連忙開口:“我對季家的情況更為清楚!”
    他好歹也是季家的嫡子,對季家之內的機關密道,自然是要比旁人多出幾分了解的——要不是這樣,他甚至都無法逃離那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宅子。
    相比起隻在季家停留過兩日的謝瑾瑜和安辰逸,他想要潛入其中,顯然要更容易得多。
    “季家的人可沒有想要我們的命。”瞥了季榆一眼,謝瑾瑜同樣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即便他和安辰逸落到了季家人的手中,隻要他們一日沒有拿到想要的東西,兩人就一日不會有生命危險,可季榆卻不一樣。
    沒有人會認為這個先前與謝瑾瑜沒有多少交集的人,會知曉上古靈石所在的地方,更不會覺得謝瑾瑜會為了他而交出那件令天下人發狂的寶物。
    於那些人而言,季榆隻不過是一個知道了太多的事情的、無比礙眼的、能夠用一根手指碾死的小蟲子而已。
    這世界上,又有誰會放過這樣一隻煩人的蟲子?
    就好像前些日子的相處根本不存在似的,季棠動手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情,如若不是安辰逸身上用以保命的法寶足夠多,兩人說不定就真的要喪命在他的手下了。
    但即便如此,兩人也依舊受了不輕的傷,安辰逸更是為了護住季榆,正麵硬挨了季棠一劍。
    看著安辰逸胸前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季榆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雙唇也用力地抿了起來。
    要不是為了他……
    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胸口翻騰的情緒,季榆拿出瓷瓶,細細地替安辰逸上起藥來。
    安辰逸著實是傷得有些重了,強撐著一口氣,帶著季榆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後,就徑直失去了意識。
    想到先前安辰逸蒼白著一張臉倒下去的場模樣,季榆的眼眶忍不住就有些泛紅。
    那個時候,他甚至以為安辰逸——
    “還說你不是小孩子呢,”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打斷了季榆的思緒,他抬起頭去,就對上了安辰逸黝黑的雙眼,“怎麽一碰上事情,就哭鼻子了?”
    “我……”聽到安辰逸的話,季榆下意識地就想為自己辯解兩句,但他一張開口,眼淚卻倏地不受控製地滾了下來,怎麽都止不住,“……對不起……”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大言不慚地說出了不需要安辰逸來保護自己的話,結果這才過去幾天,對方就為他受了這樣的傷,實在是——太丟臉了,比起他在這裏跟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掉眼淚來,還要更加丟臉。
    “對不起……”除了這個之外,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沒有料到季榆真的會哭出來,安辰逸頓時就有點手足無措起來:“我……不是……那個……你別……”結巴了好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安辰逸的臉上不由地浮現出些許挫敗的神色來,“……對不起。”
    分明早就下定了決心,不會讓這個人受到傷害,可到頭來,他卻什麽都沒能做到。
    壓下心中湧起的疼惜與歉疚,安辰逸抬起手,想要抹去季榆臉頰上的淚水,卻不想他才剛一動彈,就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那劇烈的疼痛立時就讓他控製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許動!”注意到安辰逸的動作,季榆趕忙上前,按住了他的雙手,低著頭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你再動一下,我就哭給你看!”一邊說著,他的眼淚一邊還在不停地往下掉,瞧著很是有些滑稽。
    安辰逸:……
    雖然知道現在的時機有點不太對,但他還是有點想笑怎麽辦?
    努力壓下上揚的嘴角,安辰逸移開視線,盡力做出正經的表情來,但最後還是沒有忍住,低低地笑了出來——然後,就再次牽動了傷口,疼得他直齜牙。
    “……”看到安辰逸的樣子,季榆感到一陣氣悶,伸出手沾了藥的手指,就狠狠地朝著安辰逸的傷口戳了下去,但最終碰到對方的時候,他還是放柔了力道,小心地塗抹起來。末了,還像是安撫怕疼的小孩似的,俯下-身朝傷口小小地吹了吹。
    原本還對季榆剛才那色厲內荏的舉動感到有些好笑,想要出言逗弄兩句的安辰逸的身子陡地一僵,連自己想要說什麽都給忘到了腦後。
    溫熱的吐息噴灑在裸-露的肌膚上,在平複了傷口的疼痛之外,還帶起一陣難以抑製的酥麻,緩緩地朝著身體的其他部位擴散開去。
    安辰逸低下頭,看著連做這種事情的時候,神情都無比專注的季榆。從他的這個角度看過去,能夠清晰地看到對方纖長濃密的睫毛,那上頭還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隨著他的動作而細微地顫動著。
    喉結不自覺地上下動了動,安辰逸覺得自己的喉間有種莫名的幹渴。
    沒有察覺到安辰逸的異樣,季榆替安辰逸將身上其他的傷口一並處理了之後,便伸手去扯對方的褲子。
    猛地伸手抓住了季榆的手腕,安辰逸甚至沒能顧得上被牽動的傷口,隻是緊緊地盯著季榆的雙眼:“你幹什麽……!”
    他的聲音像是許久未曾喝水的人一樣,聽著有些許沙啞。
    被安辰逸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弄得愣了一下,季榆有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腿上不是有傷?”
    他有點鬧不明白,對方怎麽突然這麽大的反應。
    知道自己誤會了季榆的舉動,安辰逸有些尷尬地鬆開了季榆的手腕。
    “不必麻煩了,”想了想,他還是覺得自己得開口解釋兩句,“我自己來就是。”
    然而,他的話剛說完,季榆的眉頭就高高地挑了起來,一臉不滿的神情。他也不多說什麽,很幹脆的伸出一根手指,在剛剛包紮好的地方輕戳了一下。然後,安辰逸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偏偏這時候,季榆還斜著眼瞧他:“你確定?”
    安辰逸:……
    這家夥,還得理不饒人了這是?
    討饒的話在嘴邊轉了一圈,到了出口的時候,卻成了與之相反的內容:“當然。”
    說實話,他現在還真是有點不敢再讓季榆繼續下去,他甚至都說不出這對他來說,到底該算是一種享受,還是一種折磨。
    但可惜的是,季榆並不是那種什麽事都會乖乖地聽別人吩咐的人。
    見季榆拿出匕首劃開受傷那邊的褲腿,重新取出藥瓶替自己上藥,安辰逸整了整,眼中的神色柔和下來。
    這個人,遠比他想象的,還要細心得多。
    將安辰逸身上的大小傷口都處理完畢之後,季榆直起身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盡管他的傷勢不如安辰逸的重,但同樣稱不上什麽小傷,一番動作下來,他也是有些撐不住了。
    將前些日子自己用的那床薄毯蓋在了安辰逸的身上,季榆取出一顆養氣丸服下,掀開被角,小心地避開了安辰逸的傷口,挨著他躺了下去。
    兩個人都沒有提起前往落仙門的事情,以他們如今的情況,便是趕路都勉強,更別說是和人交手了。
    而隻需再拖上幾日,此刻已經身在落仙門當中的謝瑾瑜……
    出神地望著頭頂的石壁看了好一會兒,季榆突然出聲打破了山洞中壓抑的沉寂:“安大哥,對不起,”他頓了頓,“大哥——季棠,他……”
    “我知道。”不等季榆把話說完,安辰逸就開口打斷了他。
    早先季榆見到季棠時,麵上的神色,就已經證實了他的猜想。
    沉默了片刻,安辰逸再次開口:“不是你的錯。”
    不管季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季榆又是否相信了對方所說的話,這件事情,都怪不到他的頭上。
    沒有想到安辰逸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季榆的嘴唇動了動,好一陣子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睡吧。”輕輕地歎了口氣,安辰逸低聲說道。
    好半晌,黑暗中才傳來了季榆低低的一聲:“嗯。”
    想來確實是累了,安辰逸的身邊沒多久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他轉過頭去,凝視著近在咫尺的這張麵龐。
    他有一件事沒有告訴季榆,盡管此前季棠看起來似乎招招致命,但他總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協調的感覺——就和之前季棠有意透露出季榆的所在時一樣。他甚至覺得,對方在劍尖刺到自己身上的那一瞬,收了劍上的力道。
    要不是這樣,他現在就不是光躺在這裏這麽簡單了。
    說來也是可笑,他們兩人連一個傷勢未愈的季棠都勝不過,竟然還妄想著去落仙門救人。所謂的不自量力,說的就是他們這樣的人吧?
    手指忽地一動,安辰逸的眼中滑過一絲驚愕。
    ——或許,這正是季棠的目的?
    謝瑾瑜的修為當世無人能及,為了防止發生意外,落仙門此時定然聚集了諸多大能,以他和季榆的實力,這時候過去,幾乎與送死無異。
    若真是如此,季棠非但不想殺他們,而是想要救下他們的性命。隻不過,謝瑾瑜的生死,並不在對方的考慮範圍之內罷了。
    安辰逸知道自己不該向季榆隱瞞這件事,可他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季榆蜷成一團,在睡夢中呢喃著呼喚那個人的模樣。
    在季榆的心中,季棠定然占據了極為重要的一個位置吧?安辰逸不願多想,可每當季榆說起季棠時,眼中那掩飾不住的光芒,卻無法讓他不去在意。
    說到底,這個天底下,又能有多少人,能夠做到在所有事情上,都完全不含任何私心?
    看著哪怕是在睡夢中,都顯得很是不安穩的季榆,安辰逸眸中的神色一點點地暗沉了下來。
    隻是,想來即便季家的人不擔心季棠會做出什麽不利於季家的事情來,那循著他留下的線索找尋而來的謝瑾瑜二人,也該到了附近才是。
    可分明季榆不止一次地見到了季棠身上與人交手留下的痕跡,對方卻絲毫沒有表露出要帶他離開的意思,這實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果然,哪怕比之本人都還要更了解他的一切,想要徹底弄清一個人的想法,也依舊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對不起……”極力壓低的聲音帶著些微的哭腔,季榆伸出手,想要去觸碰一下季棠胸前的傷口,卻又像是擔心驚擾到什麽一樣,在半途收了回來,“我不能……再讓你為了我……受傷了……”
    那比殺了他,還要更加讓他難以忍受。
    像是要將眼前這個人的模樣給深深地刻入眼底一樣,季榆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著季棠的五官。忽地,他輕笑一聲,垂下頭去,緩緩地靠近了季棠的麵頰。
    那句連在睡夢中都無法吐露的心意,就這樣消散於兩人相貼的唇瓣間。
    天際忽然飄起了雨絲,淅淅瀝瀝的,仿佛在彈奏一曲舒緩的樂章。
    季棠望著那不斷飄落的雨絲,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一般,抬起手輕輕地撫上了自己的唇瓣。那裏似乎還殘留著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
    他有些說不上來自己此刻是什麽樣的感受——詫異,歡欣,甜蜜,苦澀,或者其他——諸般情緒相互交雜,有如混雜在一起的墨水,讓他無法將其分辨清楚。
    ——他的那個弟弟,就連離開,都非要將他的心神攪得亂七八糟不可。
    季棠突然有點想笑,但許久未曾上揚的唇角,卻讓他的笑容看起來顯得古怪而僵硬。
    “我到底……在做什麽?”帶著些許恍惚與迷茫的聲音在雨中飄散開去,也不知是在問那早已離去的人,還是在問季棠自己。
    隻不過這個問題,此時注定是無法得到答案了。
    細小的雨絲落在深綠色的草葉上凝聚成晶瑩的水珠,趁著它彎腰的時候滾落下去。
    季榆止住了腳下的步子,他看著麵前被煙雨籠罩的景象,眼中流露出一絲迷茫的神色來。
    他忽然就有些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究竟該往哪兒去,又該做些什麽了。
    去找二長老他們討回公道嗎?要是真的能夠做到這一點,他當初就不必四處逃竄了。
    去揭露二長老的目的,尋求幫助?
    季榆所熟識的人,都是與季家往來密切之人,此時此刻,他委實是無法確定,這次的事情,那些人是否同樣攪和其中。畢竟,這次追殺他的,正是以往在他的眼中,最為公正無私的二長老,不是嗎?
    細細數來,除了季棠之外,他竟找不到一個能夠全心信任,能在此時給予他幫助的人。
    眼前倏地浮現出季棠渾身是血的模樣來,季榆驀地閉上眼睛,不願再回想那個畫麵。
    被雨水沾濕的衣衫緊緊地貼在身上,帶著本不該屬於這個季節的寒意,沁膚透骨。
    單為了兩個甚至都沒有說上過幾句話的人,就將自己折騰到如今這個地步,甚至有可能因此喪命,真的……
    “——值得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季榆一驚,下意識地就要祭起季棠給他的防禦法器,卻在看清對方的樣貌時,猛地止住了動作。
    那人一身淺藍色長衫,與季榆同樣,沒有任何遮蔽地站在雨裏,雨水順著他的發絲低落,看著有些狼狽。但那雙黑沉的雙眼,卻仿佛能夠一直看到人的心裏。
    “安辰逸?”收了手中的法器,季榆回過身去,看著那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麵上的神色帶著驚訝與探究,顯然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對方。
    “這麽做,”然而,安辰逸卻並沒有回應季榆的話,隻是將自己剛才的問題再次問了一遍,“值得嗎?”
    看著因為自己的問題而有些發怔的人,安辰逸的心情有種說不上來的複雜。
    他並不認為這個世上沒有那種願意舍己為人的高潔之人,他隻是想不明白,為什麽眼前這個從頭至尾隻與自己說過一句話的人,要為了他們,與家中人反目?
    ——大概是因為這個人大腦的構造,和正常人不太一樣吧。
    回想了一下原主在被發現之後的一些列行為,季榆在心裏給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但這樣的回答,顯然對拉近他和安辰逸之間的關係,沒有任何作用。
    “這個世上的事情,本就無謂值得與否,”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季榆彎起唇角,朝著安辰逸露出了一個不大的笑容,“有的,隻是想與不想。”
    “而我,想幫你們。”季榆看著安辰逸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道。
    安辰逸剛才所問的那個問題,他也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但每一次,他得出的答案,都從來沒有絲毫的改變。
    對上季榆的雙眼,安辰逸的心中微微一震,他張開嘴,下意識地想點什麽,可最終卻隻是搖了搖頭,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