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第六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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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到季榆的動作, 林曲下意識地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裏已經喝了一口的牛奶。
    他剛剛……算不算是好心辦了壞事?
    總覺得自家boss在眼前這個笑眯眯的男人麵前, 莫名地有種弱了氣勢的感覺,林曲小小地糾結了一下,就默默地把手裏拿著的那杯東西,放回了原來的地方。
    他們又不是那種戀愛中的小女生,連個連間接接吻都算不上的事情,還要在意個好半天。
    見到林曲的舉動, 陸南柯側過頭,稍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顯然沒有料到他會做出這樣的反應來。
    看起來, 某個人會帶著這個家夥一塊兒過來, 還是有那麽點道理在的。
    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季榆自然不可能浪費自己的秘書給自己拉回來的氣氛, 伸出手就準備去拿麵前的玻璃杯。
    然而,在他的指尖觸碰到杯子之前,陸南柯就搶先一步拿走了那杯牛奶。
    “我還是給你換一杯把,”對上季榆看過來的視線,陸南柯輕聲笑了一下,語氣很是溫和,“有點涼了。”
    林曲:……
    不知道為什麽, 他就是有一種微妙地被嫌棄了的感覺?
    看了看重新拿出一個杯子的陸南柯, 林曲的手指動了動, 還是沒法把這當成是自己的錯覺。
    ……這個家夥, 絕對是故意的有沒有?!
    這種連這麽一點小事,都得立馬找回場子來的小心眼的男人,林曲還真是第一次碰上。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蘇景陽怎麽會在眼前這人和季榆之間,選擇了前者。
    懶得為這種事去多說什麽,林曲拿過剛才被季榆推到一邊的紅茶喝了一口,不想去摻和邊上兩個人之間的交鋒。
    反正他今天陪著一起過來,就是為了避免給自己發工資的某個人,把自己的病折騰得更嚴重,導致壓在他頭上的事情更多的,至於其他的,愛怎麽樣怎麽樣,和他沒一點關係。
    不輕易攪和到老板的似是當中去,才是在秘書這個位置上,坐得更久的秘訣。
    再說了,以他對邊上這個人的了解,林曲也不覺得,對方會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而給他小鞋穿。
    這也是為什麽明明有那麽多的公司出重金挖角,他也從來沒動過挪位置的心思的原因。
    在這種人的手底下做事,輕鬆也舒心。
    就當自己是真的來這酒吧裏放鬆的,林曲放下手裏的杯子,扒拉過吧台上的酒單看了起來。
    原本還以為林曲會再做些什麽的陸南柯見狀,眼中不由地流露出些許驚訝的神色來。
    都說從一個人手底下的人身上,最能看出他的性情與行事,這位特意來找他的客人,似乎還挺有趣的。
    略微垂下眼簾,遮住了眼中的神情,陸南柯不動聲色將手裏倒滿了溫牛奶的杯子推到了季榆的麵前。
    但坐在吧台前的人看到他的動作之後,卻並沒有伸手去拿那杯特意為自己準備的飲料,而是曲起手指,輕輕地在杯子外沿敲了敲:“沒加蜂蜜。”
    既然在沒有經過他的同意的情況下,就把他的東西給換了,那麽拿上來的東西,總該和之前保持一樣不是?
    聽出了季榆的意思,陸南柯嘴角的弧度擴大了幾分,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按照對方的要求,在那杯溫牛奶當中,加了一小勺蜂蜜。
    不過,這個人……果然很有意思啊。
    看著季榆拿起那杯經過了幾番周折,才總算到了對方手裏的飲料喝了一口,陸南柯的雙眼不自覺地眯起了些許。
    能夠扔下身後那麽一大堆光鮮的身份,跑到這種算不得繁華的地段,開這樣一間酒吧,他的性子,再怎麽著,也不可能歸類到安分踏實那一類裏麵去。
    感受著那在舌尖擴散開來的恰到好處的奶香與甘甜,季榆的目光微動,心中抑製不住地生出少許讚歎來。
    由於蘇景陽的專業,季榆每天晚上,也都會給對方準備這樣一杯簡單的潤嗓子的東西,隻是,他對這些東西,實在是沒有太多的研究,更不可能去注重配比之類的細節,自然是折騰不出這種由專業的調酒師調配出來的味道的。
    而許多時候,讓一體個人改變心意的,就是那麽一些平日裏根本就不會去在意的細節。
    拿著還剩小半杯牛奶的杯子把玩了一會兒,季榆突然抬起頭來,看向麵前依舊一臉溫和的陸南柯:“你對所有人都這樣?”
    即便是麵對自己需要招待的客人,對方的態度,可也確實太過細致了點。
    “隻有這樣,才能招攬到更多的生意不是?”並沒有因為季榆的話而露出什麽異樣的表情來,陸南柯的回答找不到一絲漏洞,“小酒吧比不上那些大門麵,隻能靠著回頭客賺點本錢。”
    他這話可沒有一丁點的作假,要知道,他這兒除了他自己之外,可就隻有一個晚上才會過來打工的服務生。
    當然,他一開始就沒有想著靠這個賺錢就是了。
    季榆聞言,低聲笑了一下,沒有對陸南柯的話做任何評價,隻是垂著頭,漫不經心地轉著手裏的杯子。
    “那你剛才說的話,我可以當成是,”手上的動作忽地一頓,季榆抬起頭,一雙純黑色的眸子裏,有著仿佛能夠讓人沉溺的漩渦,“——對我的邀請嗎?”
    對上季榆那如同鎖定了獵物一般的視線,陸南柯微微怔了怔,而後才輕聲笑了起來。
    “雖然如果我說‘是’的話,或許有可能會得到一位常來的回頭客,”陸南柯這麽說著,看向季榆的視線當中,帶著恰如其分的歉意,“但是很抱歉,盡管我目前還沒有男朋友,可我確實有了喜歡的人。”
    聽到陸南柯的話,季榆沒有說話,隻是眯起雙眼,緊緊地盯著麵前的人。
    “我還以為,”好半晌之後,他倏地彎起雙唇,低低地笑了一下,“你會用‘不喜歡男人’來回絕?”
    畢竟不管怎麽看,這種沒有任何回轉之地東西,才最容易讓人死心才對。
    “這種話,我就是想說,”稍顯苦惱地歎了口氣,陸南柯似乎對此感到很是頭疼,“也得聽的人相信才行,對吧?”
    他可不覺得麵前的人,會被他的這種話所蒙騙到。
    大概是覺得陸南柯的這句話說得很有意思,季榆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略顯低沉的嗓音,聽起來有種說不上來的磁性。
    “需要動手去搶奪的的東西,”拿起桌上的杯子,仰頭將裏麵剩下的牛奶喝盡,季榆深深地看了陸南柯一眼,站起身來,“才更吸引人,你覺得呢?”
    說完之後,他也不等陸南柯給出什麽反應,轉身徑直朝酒吧的大門走去。
    被無視了個徹底的林曲:……
    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下季榆放下的那個已經空了的玻璃杯,他覺得,如果剛剛把這裏麵的東西換成酒的話,自家老板剛才的樣子說不定會更有氣勢一點。
    已經把手裏的酒單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結果還是什麽東西都沒點的林曲把自己杯子裏剩下的紅茶給喝了,站起來正準備跟上剛才走掉的人,卻陡地想到了什麽,動作一下子就僵住了。
    ……剛剛季榆走的時候,貌似還沒有付錢吧?
    就算隻是兩杯簡單的飲料,也不應該……見鬼的,這麽個小地方,東西怎麽這麽貴?!
    眼角的餘光瞄到了自己剛才看的酒單,林曲頓時連哭的心思都有了。
    倒不是他擔心季榆事後不會把他花的錢補給他,就是在看到自己口袋裏的錢,為了這種沒多少卵用的東西而掏出去的時候,那種心口痛的感覺,還真不會7因此而減輕多少。
    或許是看出了林曲的想法,陸南柯收杯子的手頓了一下,笑著開口:“剛才那兩杯東西,就當是我請你們喝的好了,不用給錢了。”
    總歸也不是什麽很貴的東西。
    聽到陸南柯的話,林曲立即把剛掏出來的錢包給塞了回去,道了聲謝之後,就飛快地出門跟上了前麵的季榆,那一副生怕陸南柯改主意的樣子,看著倒是有點好笑。
    這人看著也不像缺錢的樣子,怎麽還這麽一副視財如命的德性?
    將落在門外的視線收了回來,陸南柯的麵上浮現出些許思索的神色來。
    先前季榆在說那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太過意味深長,以至於他一時之間都有點弄不清,對方到底是在說他們之前聊到的話題,還是在暗示別的什麽。
    他可能……需要好好地去了解一下這個自己找上門來的人呢。
    嘴角微微翹了翹,陸南柯將擦幹淨的玻璃杯,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由特殊材質製成的大門被合上,將外頭的喧囂阻隔開來,周遭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也許得等到夜幕降臨,這間不大的酒吧,才會再次熱鬧起來。
    聽到身後的動靜,季榆腳下的步子一頓,在路邊停了下來。
    小跑著追上了前麵的人,林曲又轉頭看了看身後關著門的酒吧,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朝季榆問道:“你想幹什麽?”
    他本來還以為,自己剛才有可能會看到那些電視劇裏麵,最常上演的那種俗套的“不許再靠近他”的戲碼,可結果之前的發展,怎麽看怎麽就有點不對勁呢?
    雖說也可以把季榆剛才的那些舉動,都當做試探來看,但他怎麽就是從這裏頭,讀出了那麽一點點……那啥呢?
    要不是知道今天這家夥來這裏的原因,他說不定都要以為對方是特地來這裏撩人的了。
    “你不覺得就這樣放過他們,”季榆聞言,偏過頭看向邊上的人,黑沉的雙眼有如見不到底的深湖,“……太便宜他們了嗎?”
    林曲:……
    不不不,一定是他理解的方式不對,他這向來都拿得起放得下的老板,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小心眼到要去做這種事情報複?
    盯著麵前的人看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一絲開玩笑的神色,林曲的眼角跳了跳,終於還是忍不住抬起手,貼上了對方的額頭。
    ……果然,燒得厲害。
    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度,林曲頓時感到一陣頭疼。
    這人和人的體質,差得還真多。
    有的人隻是一點點低燒,一張臉就能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但有的人明明身上溫度高得要命,臉上卻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打電話給司機了沒?”收回手,林曲幹脆就當自己沒聽到季榆剛才的話,出聲問道。
    前麵他們不知道得在這兒等多久,就讓司機自己先走了,這會兒想回去,他們自然得再把人叫過來。
    林曲的話才出口沒多久,一輛十分眼熟的黑色轎車就緩緩地在兩人的身前停了下來,搖下的車窗後麵,是一張無比熟悉的臉孔。
    “沒有。”這時候,季榆才開口回答了他的問題。
    林曲:……
    “我剛才就在這邊邊上轉悠,”不知道季榆和林曲在聊些什麽,看起來已經四十好幾的司機笑了一下,很是熟絡地開口,“看到你們出來就過來了,要回去了嗎?”
    看著眼前這個明顯沒有弄清楚狀況的司機,林曲頓時生出了一種被噎住的感覺。
    稍顯尷尬地幹咳了一聲,林曲把準備去拿手機的手從口袋裏拿了出來,點頭應了一聲之後,就伸手替季榆拉開了車門。
    別說這家夥本來就沒有別的意思了,哪怕對方真的故意埋汰他,對於自己的衣食父母,他還是得乖乖地討好。
    “你不是還要去保險公司?”然而,就在林曲給季榆合上車門,打算坐到副駕駛座去的時候,某個小心眼的家夥卻突然出聲了。
    林曲:……
    所以,這是讓他從車上滾下去的意思嗎?
    側過頭觀察了一下某個人臉上那和平時看起來沒有太大差別的表情,林曲嘖了下舌,認命地關上了剛拉開的車門。
    他就知道,隨隨便便幹涉老板的私生活,不會有什麽好事。
    這不,他就隻是多問了一句,就連坐車的權利都沒有了。
    “對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掏出手機正準備叫車的林曲轉過頭,對還沒把窗子搖上去的人說道,“送他去醫院。”
    就他剛才感覺到的溫度,可不是那種喝個水睡個覺的溫度,再怎麽著也得去醫院裏配個退燒藥什麽的吧?
    “如果他讓你換地方,也別理他。”想了想,林曲又補充了一句。
    看到前麵的司機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就跟接受了什麽重大的任務似的,季榆的眼角不由地跳了跳。
    他和林曲之間,到底誰才是給這個家夥發公司的人?
    不過最後,季榆還是沒有多說什麽。
    即便林曲不說,他也打算去醫院看一看。好歹是自己的身體,他還是需要注意一下的。
    隻是,本來應該在這種時候,陪在他身邊的人,現在卻是不可能趕過來了。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季榆閉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不知怎麽的就有點想笑。
    明明是他拒絕了蘇景陽要多留一會兒陪他的好意,可真到了這會兒,他反倒怨起對方不能陪在自己邊上了。
    人呐,果然都是這種以自己為中心的生物。
    車子轉了個彎,駛入了鬧市區,耳邊的聲音刹那間就變得嘈雜了起來。
    司機透過後視鏡,悄悄地瞄了後座上閉著眼睛的季榆好幾眼。
    不管看幾次,自家老板的長相都還是一樣好看,就算是擰著眉頭的樣子,都有種別人比不上的魄力。
    ……弄得他都有點不太敢說話。
    轉動方向盤,避開了一輛擺著燒烤的三輪車,司機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出了聲:“去哪個醫院?”
    在這種大城市裏,短短幾百米的距離,就有可能看到好幾家醫院——還都是規模不小的那種,季榆以往的身體也一直都挺好,基本沒往這些地方跑過,他一下子有點拿不準主意,該往哪裏開。
    聽到司機的話,季榆睜開眼睛朝他看過去。
    被季榆那不帶多少情緒的視線給看得有點頭皮發麻,司機沒一會兒就顫顫巍巍地移開了視線,一副專心開車的樣子。
    自家老板平時其實都挺好說話的,可有的時候,對方身上那不自覺地流露出來的氣勢,還是讓人太有壓力了。
    “回家。”盯著駕駛座上的人看了好一陣子,季榆忽地就改變了主意。
    反正就算到了醫院,醫生也頂多給他開一些退燒降溫的藥,這些東西,家裏附近的小診所裏也能買到,不需要特地跑這一趟。
    沒有料到季榆會給出這樣的回答,司機愣了愣,沒有吱聲,手底下的方向盤,也沒有因此而轉動分毫。
    林曲一早就吩咐過的事情,他可不會忘記。
    好在兩人的位置距離醫院本來也就沒多遠了,在季榆為此而表示不滿之前,車就到了醫院門口。
    看著那不管什麽時候,總也冷清不起來的地方,季榆擰著眉頭按了按太陽穴。
    他突然就有點後悔,讓林曲在這時候去保險公司折騰那些不那麽重要的事情了。
    醫院這種地方,不管是什麽人,都不可能喜歡自己一個人去的。
    “去幫我買點感冒藥和退燒藥吧。”看了前麵似乎有些忐忑的人一眼,季榆揉了揉眉心,開口說道。
    縱然隻要他一個電話,就能讓這醫院的院長親自出來接人,但他本來就不是喜歡做這種事的人,更別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更是沒有那個和這些人打交道的心情。
    聽到季榆的話,司機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遲疑的神色,顯然他還是覺得季榆應該去找醫生好好地看一看。
    就算是他,都能看出來這個人那明顯不舒服的樣子。
    “你去替我買藥,”注意到司機的視線,季榆的眉頭不由皺得更緊,語氣裏也帶上了幾分不耐煩,“或者我下去自己打車回去。”
    知道季榆這會兒心情肯定好不到哪裏去,司機也不敢再多說什麽,連忙應了一聲,下車朝醫院的大門走去。
    對方真要是下車自己回去,如果出了什麽事,他可擔不起那個責任。
    而且說實話,他一直都對季榆的感官挺好的,也不希望對方真的出什麽事。
    不需要排隊看診,單買個藥的話,還是很省時的,就是掛號什麽的麻煩了點,但也費不了多少時間。
    把自己覺得需要的藥都買了一份,司機才拿著東西上了車。
    將手裏的東西放到一邊,他轉過頭想和季榆說點什麽,卻發現坐在後座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靠在一邊睡了過去。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細密的陰影,一縷稍長的的發絲從耳邊垂落了下來,那模樣,看著少了許多平日裏的銳利,反而顯露出少許的孩子氣來。
    不知道為什麽,就想到了自家那剛上大學沒多久的兒子,司機輕輕地歎了口氣,沒有出聲吵醒對方,隻是伸出手,把車裏的溫度又調高了一些。
    這些站在高處的人,看起來都風光得很,但誰又能知道,他們每天都過的什麽日子?至少他就不止一次看到過,後麵這個人為了一些事情,大半夜地起來趕到公司裏去。
    他是不知道對方現在又碰上了什麽事,可能夠讓這個人露出這種表情的,肯定不會是丟了一筆牽扯幾百萬的單子這樣的事情。
    沒法去做什麽,他隻能希望……一切都好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