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第六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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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躲避漫天大雪的鳥兒撲棱著翅膀,落在了病房的窗台上,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有些好奇地看著那再眼前看不見的屏障後麵的人。
    聽到動靜的季榆轉過頭,和某個歪著腦袋的小東西對視了一會兒,忽地站起身來,往窗戶邊走去。
    然而,還不等他靠近,那個怕生的小家夥,搶先張開翅膀,飛進了那白茫茫的雪霧當中。
    腳下的步子一頓,季榆突然像是回過神來似的低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笑那隻錯過了一次機會的傻鳥,還是在笑那個覺得對方會乖乖地待在那兒,任由陌生人接近的自己。
    沒有那個欣賞這個城市難得的雪景的心情,季榆在原地站了片刻,就轉身走回了床邊。
    蹲下-身將垃圾桶當中那幾張並沒有沾上多少汙漬的報告撿起來,折好放進了床頭的櫃子裏,季榆才拿起手機,打開昨天下載地那個小遊戲,靠在床頭漫不經心地玩了起來。
    他並不是那種拿不起放不下的人,若是換了以往,在確定蘇景陽確實不可能安心地和自己走一輩子之後,他也不可能死皮賴臉地非要將對方留在自己的身邊——哪怕是現在,他也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但當一個人得知自己的死期的時候,心態總是會有一些改變的,不是嗎?
    季榆的這一輩子,都過得太過冷靜自持,在這最後的時刻,他總該給自己找一些瘋狂的理由才是。
    看著屏幕上那在充滿了歡快的音樂之後,跳出來的“新紀錄”三個字,季榆的嘴角幾不可察地翹了翹,微垂的眼眸中,看不清神色。
    陸南柯的酒吧離季榆所待的這間醫院的距離並不近,這會兒又下了雪,路上更加擁堵,等到他趕到目的地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一個小時。
    “抱歉抱歉,”側著身子推開房門,陸南柯將手裏的東西放在床邊的椅子上,小小地吐出一口氣,“路上去買了點東西,結果被堵住了。”
    在這種剛好是上班的節點的時刻,市裏的道路最是擁擠,一旦被截在路上,沒個半個小時,根本沒辦法挪動一下。
    視線在陸南柯那還帶著些許水珠的發絲上停留了一小會兒,就落在了床邊那包裝精致的蛋糕上,季榆稍顯意外地挑了挑眉梢。
    他知道這個人不可能真的如他所說的,隻帶一杯上次他喝過的牛奶蜂蜜過來,但他還真是有點沒想到,對方會挑這樣一個東西。
    在季榆的印象當中,好像還從來都沒見過有人帶著這種東西,去看望一個病人。
    畢竟在這個國家,蛋糕一類的東西,大多都有著慶祝的含義,和醫院這種地方,實在是有些不太符合。
    “隻是覺得你有可能會喜歡。”注意到季榆的目光,陸南柯將脖子上解下的圍巾放到一邊,笑著解釋。
    事實上,原本他是打算給對方買些容易消化的清粥之類的東西帶過來的,但在開車經過一家甜品店的門口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冒出了買個蛋糕的念頭。
    反正這東西也能填飽肚子,拿來當早點也沒什麽不可以,而比起其他東西來,這東西顯然和季榆所要的牛奶加蜂蜜,畫風要更加一致一些。
    “而且,不是都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甜食,會讓人的心情變得愉悅起來嗎?”想到了什麽,陸南柯輕聲地笑了笑,開口說道。
    當然,盡管沒聽說過這個家夥有不吃甜品的習慣,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另外帶了一份中式早餐的。
    “多謝了。”沒有忽視那被放在蛋糕旁邊的蛋花粥,季榆彎起雙唇,向陸南柯道了聲謝。
    這個人那細致的舉動,倒是和他表現出來的溫和的假象,貼合得毫無縫隙。
    隻可惜,在見識過真正的溫柔之人之後,這樣的偽裝,薄弱得一眼就能看穿。
    “那……嚐一嚐?”見季榆並未表現出對蛋糕的不喜,陸南柯的眸子彎了彎,出聲問道。
    聽到陸南柯的話,季榆略微側過頭,看向那個看起來十分誘人的蛋糕,心中下意識地將之前那個年輕的醫生叮囑過的,需要忌口的高油脂食物給回憶了一遍,沒有多少遲疑地點了下頭:“好。”
    由於並非是慶祝用的蛋糕,那上麵沒有插著寫有祝福話語的巧克力,反倒讓習慣了這個的季榆,感到少了點什麽。
    看著陸南柯從保溫杯當中倒出溫熱的牛奶,再往裏加入適量的蜂蜜,和上次一樣,動作嫻熟地攪拌著,季榆伸手拿起一塊切好的蛋糕,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頓時,那混雜著些許水果的酸甜的奶香味,在舌尖擴散開來,讓季榆那原本有些煩躁的心情,都不由自主地被安撫了下來。
    陸南柯買的,當然不可能是路邊隨便一家蛋糕房的東西,隻是……微微垂下頭,季榆看著手中咬了一口的蛋糕,眼皮輕輕地顫了顫。
    他果然,不應該期待能夠嚐到記憶當中的味道。
    大概是先前那個突然出現的遊戲,以及眼前這個不知道該不該算是巧合的事情的關係,他竟生出了那樣一種荒謬的想法。
    “怎麽了,”察覺到季榆稍顯異樣的神色,陸南柯笑了一下,將手裏調好的溫牛奶遞了過去,“不合胃口嗎?”
    “沒有,”季榆回過神來,伸手接過了陸南柯手裏的杯子,“味道很好。”
    拿起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季榆的語氣聽起來並沒有多少可信度。
    這些時代與現實世界相接近的世界,想必都是以其為模板而構建的,有些相似的東西,並不是什麽難以解釋的事情,然而,如果在不同的世界當中,出現了一模一樣的人,那可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
    ——現實世界?
    驀地覺得自己抓到了什麽,季榆的手指控製不住地動了動。
    然而,還不等季榆仔細去思索那陡然冒出來的那一絲頭緒,陸南柯就出聲打斷了他的思路:“怎麽不讓景陽過來陪你?”
    對於這一點,他確實很是好奇。
    從昨天這個家夥的特意跑到他的酒吧裏去的舉動來看,對方顯然不可能對蘇景陽沒有一點心思,這種時候,難道不是更應該趁著這個機會,將人緊緊地綁在自己的身邊嗎?
    陸南柯相信,以蘇景陽那過分柔軟的性格,要是知道季榆的情況,肯定不會扔下對方,不做任何理會。
    當然,除此之外,對方自顧自地思索著什麽,把自己兀自晾在一邊的行為,也讓他感到格外不滿。
    ——果然,這個人從來都不是那種,會把自己徹底地隱藏在,那副溫和的麵具之下。
    看著麵前這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男人,季榆的眉梢略微挑了挑,似是有些意外對方那一點都沒有要掩飾自己和蘇景陽之間的關係的態度。
    “你喜歡他?”和陸南柯對視了良久,季榆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反而開口問道。
    如果隻是想要逗弄那個和自己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陸南柯完全沒有必要給他打那個電話,此時更不會待在這個地方。
    “如果我說是呢?”聽到季榆的話,陸南柯臉上的表情沒有出現太大的變化。
    他並不覺這是什麽需要隱瞞的事情——更何況,縱然他給出了否認的回答,眼前的這個人,也不一定會相信他的話。
    “既然如此,”略微調整了一下坐姿,季榆的雙眼微微眯起,看向陸南柯的視線當中,帶上了幾分銳利,“為什麽還讓他留在我的身邊?”
    他並不覺得對於這個人來說,帶著蘇景陽從他的身邊離開,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季榆向來是個理智的人,絕不可能為了那樣一個人,去樹立那樣一個麻煩的敵人。
    “我倒是想帶他走,”陸南柯聞言,麵上頓時浮現出少許頭疼的神色,“但是……”他停頓了一下,唇邊露出了一個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嘲諷的笑容,“藝術家,嘖。”
    這個群體當中的人,總是有著異常偏執的自尊心。
    盡管他想付清季榆當初為了蘇景陽所花的錢,也不過就是刷個卡的事情,可那個人卻絕對不會接受這種施舍一般的行為。
    要是他真的這麽做了,或許在那個人的眼中,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就與對方和季榆之間,沒有任何差別了。
    就是現在,陸南柯和蘇景陽之間,實際上對彼此的心思早已經心知肚明,就差捅破那一層窗戶紙了,那個家夥也依舊覺得自己有不能背叛季榆的義務,遲遲不肯接受他的追求。
    至今為止,他們兩個人所做過的,最為親密的事情,也不過就是季榆拿到手的那張照片上,他親吻對方的額頭的行為了。
    不過話說回來,眼前的這個家夥看起來那麽謹慎精明,但找來的替自己辦事的人,卻還真是一點兒節-操都沒有。
    想到自己輕而易舉地就拿到的,那份和季榆手中的一模一樣的報告,陸南柯就忍不住有點想笑。
    如果不是知道那麽做對這個人沒有任何好處,他說不定都要懷疑,那是對方故意為之的了。
    大概是沒有料到陸南柯會和自己說出差不多的話來,季榆的目光動了動,忽然控製不住地低聲笑了出來。
    這還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不清楚季榆在笑些什麽,陸南柯稍顯疑惑地偏了偏腦袋,也沒有去追問什麽,隻是看了季榆那隻吃了一小塊,就再沒有碰過的蛋糕。
    甜食吃著本來就容易有飽腹感,季榆這會兒又還病著,他一時之間也無法確定,對方究竟是隻吃得下這麽一點,還是真的不喜歡這種東西。
    隻走神了那麽一瞬間,陸南柯就把自己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絲毫不見外地拿起放在一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陸南柯笑著開口。
    他說的,自然就是那個季榆用反問來避開的問題。
    並非他非要在季榆身體不適的情況下,去刺激對方的情緒,但他實在是有點想知道,這個人會給出什麽樣的答案。
    好歹眼前的這個家夥,也算是他的情敵,若是可以,他總得去盡量了解一下對方不是?
    唇邊的笑容略微加深,陸南柯看著季榆,等著他的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