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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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發?禿頂?
    無花保證他多年不喜形於色的臉定有一瞬的暴躁, 而隻想反手把樓京墨埋回沙子裏,他就不該把人撈出來, 那麽此時就能順腳照臉踩了。
    “出家人哪有留頭發的。”無花開口卻是毫不在意的語氣,“斷了紅塵三千煩惱,貧僧法號無花。”
    樓京墨不瞎就能看出無花身著僧袍,而他身前帶著一串佛珠,剛才的話就是活躍一下氣氛,誰讓大漠的冬天雪伴沙紛紛太冷了。不過無花這一法號很是耳熟, 正是近年來南少林出名的七絕妙僧。
    兩年前, 王憐花與她在福州采藥時初聞無花之名,王憐花隻冷笑說了一句狠的——那和尚敢叫沒有花,恐怕真是七絕秒僧。
    “你在南少林出家了?那麽二傻呢?”樓京墨真不想友盡,沒有照實搬運王憐花的話。
    無花僧袍下的手指微不可見地動了動,這一問好似刺到了指腹處, 讓他感到了一種十指連心的疼, 卻又在瞬間消散無蹤仿佛根本不曾出現過。
    “他不在了, 九年前就離開了。” 無花不帶任何情緒望著看不到盡頭的雪色大漠, “那一年,父親的仇人追殺到了杭州,我沒有能護住他, 過不多久,我知曉了父親的死訊。一切恩愛會, 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 命危於晨露。我就在南少林落發出家了。”
    一時間, 隻聽得雪聲與沙聲。
    樓京墨或是在見到變作和尚的無花時就隱隱有了不好的感覺,想起那個愛哭的小團子,不得不說命運有時真是一個操蛋玩意。
    “對不起。”無花忽然認真地對樓京墨說出了這三個字,他猶如朗星的雙眸一霎似有無盡深意,但話語間隻是為那一年的聚散匆匆而道歉。“這些年,我一直沒敢再回杭州找你。四年前路過月來巷發現那裏竟是改作了菜市,完全找不到半點過去的影子。”
    為何不敢?是不敢還是不想?是害怕父輩的仇家不依不饒?還是近鄉情怯,不願再見到二傻曾生活過的地方?
    樓京墨沒有問,時隔九載,有的話問也是徒然。“我想去尋你的,可惜等我逃出那個岩洞已過兩年半,而你家被燒得一幹二淨什麽都不曾留下。便再也沒有可尋之跡。”
    “你被抓到岩洞?我住的那間院子被燒了?”無花呢喃著忽而明白了前後因由,他也曾希望再等一等隻言片語,但再也沒有收到一封被錯送的信。年複一年的等待中,他所有的希望被一點一點磨去,直到完全消失不見。
    原來不是樓京墨不想而是不能,想到死在他麵前的天楓十一郎,為什麽始作俑者是他的親生父親。然而,往事不可追,一切再提已無意義。
    無花終是隻能說一句,“我更該說對不起,連累你受苦了。”
    樓京墨笑著搖了搖頭,她是一點都不覺得有多苦,薛笑人主動送產業,奠定了小樓春的發展基礎,如此傻缺世間少見。“不說那些了,你怎麽會來西域?有沒有遇上特大龍卷風?”
    雪一直不曾停,四望而去,除了雪與沙沒有別的東西。
    在沙漠裏迷路往往是離閻王更近了一步,想要確定方位除了偶遇駝隊之外,隻有等夜間雪停一觀空中星相位置。
    “唐有玄奘西行著《大唐西域記》,我不過是尋高僧足跡而來,想知時隔千年山川風貌有何變化,不定能留一本大明西域記。”
    無花的僧衣也有些破損,而背著的行囊是遺落在龍卷風裏。“你呢?該不是來觀風賞景的吧?”
    賞景?你逗誰玩啊!
    樓京墨回以一個別說傻話的眼神,她早看膩了沒有盡頭的沙漠,“都說千裏有緣來相會,我是來尋一份緣。”
    快活城遺跡,其中可能有寶物千萬,關鍵還有王雲夢與柴玉關的屍骸。王憐花幾近幾出大漠不得,可不正少了一份緣。
    樓京墨期盼上蒼看在她能評為模範徒弟的份上天降奇緣,降試降了,但來的不是風吹沙盡顯遺址,而是猛地來了一陣龍卷風把她刮得差點散架不提,更重要是完全迷失了通向羅布泊的方向。
    明朝年間的羅布泊並非後世的寸草不生大荒漠,盡管樓蘭古城已做煙塵,而羅布泊的水量也在日益減少,但好歹還能見到一潭清澈湖水。
    白飛飛標注的地圖上,要找到快活城所在則要先往羅布泊,湖底曾有一條密道直入快活城。如果已經密道已經不可用了,還能通過觀星術判斷流沙移動的中遺跡的位置變化。總之,是先找到樓蘭古城裏的羅布泊。
    “尋緣?”無花覺得這比他猜的賞景更加離譜,倘若他們在此重逢也算緣,還真不如在江南煙雨天重遇於茶樓書坊中。
    “我聽聞這些年於闐一帶出了一位石觀音,雖名觀音,但心硬如石,最為不喜見到女子美貌甚於她。你應該沒想不通到去於闐一帶尋緣吧?那真是效仿地藏菩薩,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了。”
    雖然樓蘭與於闐都在西域,但兩者可謂一東一西相距非常遠。
    樓京墨聽姬冰雁提過兩句商隊避行於闐之事,石觀音不喜漂亮的女子抓了她們毀去容貌,但她也不放過俊美的男子,同樣抓了去關在那座詭異石城中。
    江湖上傳聞可怕的女人不隻石觀音一人,但看湘水河畔的水母陰姬創建神水宮定下規矩不允男子入內,水母陰姬的友善度顯然比水觀音高了幾度。
    神水宮周圍的村鎮百姓都挺感謝能生活在神水宮駐地之側,讓他們普通百姓免去了被武林人士騷擾的麻煩。
    話雖如此,樓京墨多少還有幾分顧忌。她收到神水宮送到小樓春的帖子,說是水母陰姬邀請她入宮一聚,探討天一神水是否能有解藥,讓她用要去大漠走一趟給推托延期了。
    “我可不敢奢望一見觀音。西行路遙,看一看樓蘭也就滿足了。”樓京墨說著上下打量著無花,“光頭是檢驗美貌的最高標準,顯然你得了高分,如去於闐勢必逃不過被抓的命運。誰管你是不是戒斷紅塵做了和尚,所以誰入地獄還真不好說。”
    樓京墨很給無花麵子了,她可沒說落發為僧不是入宮做了太監,僧人可以還俗,太監才不能把切掉的東西裝回去。
    雪如此大,氣溫如此冷。無花不知到底從哪竄起了無名之氣,他入石城才不會是因為那種原因。而隻得暗自調息,他究竟為什麽要主動提石觀音。
    “找個避風處先休息一下吧。我也遇到了大龍卷風,原本是計劃向東行去羅布泊補充淡水,隨後再往東入敦煌從玉門入關。”
    如今看來,兩人分別從一東一西兩個方向而來,目標地都是羅布泊,卻被一場突來的大龍卷風給攪得迷失了方向。
    兩人在一座小沙丘後靜坐下來,他們所有的水與幹糧並不多,以習武者的耐力去估測,外加天上降雪勉強可作淡水用,最多也就能再撐過十五六天。
    冬季少有商隊出入大漠。樓京墨不敢奢求雁字商號的人能找到她,他們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剩下隻能等觀星象與祈禱遇到一絲生機的契機,比如說遇上野駱駝之類天生會尋得綠洲的大漠原住動物。
    或許,比起一個人在茫茫大漠裏尋路,兩個人至少能多一份慰藉,起碼證明他們不是走在生命禁地。
    不過僅有慰藉並不足夠,樓京墨與無花夜觀星象走了半個月有餘,天中也不再降雪而放晴,在飲用雪水做淡水的這一招都不得用後,他們仍舊不曾看到那個象征著希望的羅布泊出現在眼前。
    “我以前聽過一些羅布泊的恐怖傳說,那是一個被詛咒的地方。”
    樓京墨吃掉了最後一塊幹餅,水囊已經空空如也,她深知此生仍未達到小鼎所求的轉世條件,卻遙看夕陽落時全無半點恐懼,也許對生的追求是人類的本能,但對死的畏懼卻可以克服改變。
    這時,樓京墨能想到很多曾經聽過的羅布泊怪事,尋了一件合適地說起,“東晉高僧法顯西行取經,路過樓蘭古國時寫過沙河中多有惡鬼,熱風遇者則死無一全者。
    這條古時時候的絲綢之路上,有過多少像樓蘭那樣盛極一時的富饒之國,就有多少孤魂野鬼在其消失後徘徊不去。方誌之中曾經記載了不少故事,那些迷路的人一直在找羅布泊水源,但他們都渴死在距湖水不遠的地方,仿佛是身中了某種魔咒而見不到前路。”
    這可不正似兩人目前的狀況,他們都認為沒有走錯方向,也都曾在沙漠裏有過豐富的生存經驗,偏偏就是沒能尋得一處綠洲。
    “若真如此,是天數難逃。”無花看了一眼樓京墨,兩人現在是都灰頭土臉麵色難看,但她還真是笑得坦然,讓他看了也笑了起來。“幾百年後,有人在沙海裏挖出你我兩人,卻是不知他們會做何推測。”
    “還能做什麽推測,很簡單,我一個有頭發的人來沙漠,為一個長不出頭發的尋靈丹妙藥——未果。會被後人批注兩個字:傻x!來寸草不生的地方尋幫助長毛的藥,可不正是好笑的反諷。”
    樓京墨說著自己都覺得心酸,她明明是來尋寶的,這事後人是推斷不出來了。普通人與和尚在沙漠裏一起走還能為何,總不見得是帶發修行,還不如她胡謅的理由。
    無花終是不再克製內忍,他伸手摸上樓京墨散落的頭發,“不再聊脫發這件事,我能保證不對你的頭發出手。”
    “說好的,高僧之心五蘊皆空呢?五蘊都空了,還不讓我說空了的頭發。”
    樓京墨不想體會喪發之痛,不說話也是省了力氣,似是能讓他們多撐一會,盡管等待一場奇跡出現本就是傻子的期待。
    沉默之中,兩人繼續往西北方向走,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畢竟沙漠的日出日落與中原並不相同。正在天際餘輝將盡未盡時,遠方居然出現了一幅人來人往、駱駝穿行、帳篷比鄰的邊貿互市之景。
    海市蜃樓!兩人對視了一眼皆看出彼此都不認為那是真的綠洲,一來樓蘭附近不曾聽過有這樣大規模的互市,二來真有綠洲為何半點聲響也不存出現。
    不過,兩人還是加快了腳步向人影攢動之處走去,既然不曾偏離原定的方向,那麽是否可以抱有一絲不曾熄滅的期待。
    海市蜃樓是追逐不到的幻境,無論人們用盡全力去追尋都不可能觸摸到一二。
    樓京墨卻覺得人影之景的越發清晰,盡管一路走去還是聽不到半絲聲音,但能看清互市之地的具體情況了。那處不與腳下同,那一片地方的沙漠上沒有大雪降落過的痕跡,看那些人的穿著是在夏天,而兩人所處環境卻在冬天。
    下一刻,無花拉住了樓京墨的手,隻因兩人都是不由自主地雙腿一軟,仿佛被什麽東西衝擊到了身體,瞬間巨疼而控製不住跌衝向前。
    “提麥提,再便宜一點啦!”
    “便宜不了啊。這年頭做生意不容易。中原在打仗,從江南拿一批絲綢太難了。宇文化及把運河水路都封了。”
    “門閥世家手握兵權,我們普通人日子不好過。”
    隻不過一步而已,兩人耳邊響起了無數買賣人的談話聲,原以為是海市蜃樓之處,卻真的響起了聲響。
    樓京墨努力壓製住心口之痛,回頭一看,來時覆雪的沙地消失不見了,而是正午陽光下一湖的碧波粼粼,正是他們要找的羅布泊。其側,駱駝三三兩兩地臥地休息,也不時能見人去盛水喝。
    “小硯,你還好麽?”無花勉強站直了身體,此時此景真是他們闖入了海市蜃樓的世界。“我們,這裏……”
    樓京墨深吸一口氣,她終似曾經所遇的淨念禪宗門下無蘊一般,在無知無覺中闖過了時空間隙,身體的疼痛正是跨越兩界的最好證明。“你說了要效仿唐僧西行,上天聽到了你的心願。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