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揮刀試情種,鹿車載酒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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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二人之事,誰來與本王解釋清楚!”曹林麵色冷肅。
曹璺見父王這回是真動了氣,怕他遷怒嵇康,搶著開口道:“父王,我……”
“王爺,在下自五年前得見亭主便一見傾心,再難忘懷,此生除了她不會再想他人。懇請您成全我一片癡心,若能得到恩許我定當傾盡全力,好好照顧她一生一世。”嵇康覺得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將早已在心裏轉了千回萬回的話一口氣道出。
誰知曹林聽了更怒,英目圓睜:“好,好,這樣大的事,你們竟然生生瞞了本王五年!那五年前,你二人又是如何遇見?”
“父王,嵇公子曾與鍾會同閱太學石經,我們曾在那裏相遇。”
“此事還牽扯鍾會?”曹林眉頭越皺越緊,“如此說來,你與鍾會是知交。既是知交,又豈能奪朋友所愛?這般背信棄義之人,我豈能將女兒許配與你!”
曹璺知道父王最恨不講道義的小人,見他對嵇康產生了誤會,心想事已至此,若再瞞下去恐怕會更糟,便推開紅荍對曹林拜道:“事已至此,女兒也不想再隱瞞,若說這其中有奸猾小人,卻是另有他人。”她將自己與嵇康、鍾會三人之事和盤托出。他們是如何定情,鍾會又是如何破壞,前前後後一一道來。說到自己三次遇險都被嵇康所救之時,更是繪聲繪色將險情大加渲染。
曹林在一廂聽著,幾次心驚,臉色數變,不由陣陣後怕,待聽完全部實情已恍如隔世一般。他本以為女兒與嵇康不過是被彼此的才貌所吸引,互相傾慕,嬉笑之間輕許姻緣,卻沒想到他二人已經曆了這麽多生離死別,艱辛磨難,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屬不易。他並非迂腐世俗之人,年少時也曾嚐過情愛之苦。當年曹璺之母早逝,他也知曉與心愛之人永難相見是何等滋味。他知道,自己今日的決定是他二人最後的機會,成與敗都在他一念之間。曹林輕輕一揮手道:“紅荍,扶你家亭主坐下罷。”
“是,王爺。”紅荍見曹林語氣緩了下來,知道事情已有轉機。
曹林長歎一聲,對嵇康道:“賢侄,本王這女兒已一十八歲,早過了婚嫁之年,且曾被鍾會退婚,說出去惹人笑話。本王與你父親相識一場,豈能讓嵇家蒙羞?不如你此次就在府上住下,本王再與你物色他人。以你的才貌,隻要你看中的,上至公主皇女下至貴族千金,本王都能給你找來。”
嵇康微微一笑,拜道:“多謝王爺厚愛。無論亭主在世人眼中如何,我都視其如瑰寶一般,豈是那些公主皇女可以相提並論?”
“你雖不在意世人眼光,但你母親、兄長未必如此。你父親早逝,母兄將你撫養成人不容易,他們還等著你光耀門楣。若你不願娶那些公主千金也可,我明日便上奏天子舉薦你入朝為官。將來飛黃騰達,你母兄也可錦衣玉食,過上富貴日子。”曹林接著勸道。
嵇康又是一笑:“王爺不必掛心,我有手有腳,自能養家糊口。況且我母兄皆通情達理,不是那些市井小民,必不會為難亭主。若他們指望我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我也隻好以己之力,盡力而為,豈能拿亭主作為交換?”
曹璺在一旁聽著,覺得他這一番話不卑不亢,懇切至誠,料想父王應該滿意。誰知曹林非但不喜,反而臉色大變,怒道:“本王好言相勸,你竟如此不識好歹。當日我女兒尚在閨中,你竟敢主動勾引,令她被人退婚蒙羞含辱,已是罪不可恕!今日若非看在你父親的麵子上,本王恨不得立時將你就地正法,碎屍萬段!實話告訴你,任你如何巧言令色,本王絕不會將女兒許配與你,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否則本王隨時可以將你問罪!”
此話一出,嵇康與曹璺都是一震,沒想到情況會急轉直下,鬧到如此地步。曹璺再也坐不住,從椅子上顫巍巍站起身,跪倒在曹林麵前:“父王,女兒此生非他不嫁。你若不答應,我隻好削發明誌,終生不嫁。”
“好,好,本王十幾年來對你的養育之恩,竟然比不過此人三言兩語!你不必再說了,來人,將此人給本王拿下!”曹林話音剛落,門外就有侍衛高聲答應,準備推門而入。
曹璺撲到門前攔住侍衛,滿眼絕望地看著曹林,隨後默默地朝他磕了三個頭,聲音空洞:“父王,女兒沒想到你竟會如此。既然你不願成全,請恕女兒不孝。”言畢將袖中的七星寶刀拔出,扯起垂在胸前的長發,眼看就要揮刀斬斷。
曹林大怒:“好,你既如此絕情,本王就當從沒生過你這個女兒!”說著將腰間所佩的百辟刀一把抽出,寒光湛湛直朝曹璺而來。
嵇康見他父女二人頃刻反目,竟然舉刀相向,登時萬念俱灰,挺身擋在曹璺身前,麵對刀鋒將眼一閉,等著曹林兩刀下去,他二人即可在黃泉相見。
兩人皆已抱定必死之念,等著曹林裁決,卻聽“嘡啷”一聲,曹璺手中的寶刀應聲震落。睜開眼來,曹林已經將百辟刀收起,帶著笑意俯視著他們。
“父王,你……”曹璺驚魂甫定,尚覺在夢裏。
“你起來罷。”曹林左手將嵇康扶起,右手撫上曹璺頭頂的黑發,責道:“你這丫頭,竟敢拿刀威脅父王!若將這一頭秀發斬斷,日後賢侄不要你,父王可管不了,還不快起來。”
嵇康與曹璺乍聽此言,都是又驚又喜,又怕是自己聽錯了不敢答言,傻傻地怔在當地。
曹林坐回桌前,對門外的侍衛道:“你們都退下吧。”又命人奉上茶來,將嵇康讓至座位,見曹璺還是愣在那裏一動不動,問道:“為何還不起來,難道是怪父王不成?紅荍,將亭主扶起來。”
曹璺走回椅邊也不敢坐穩,盯著曹林:“父王,你,你這是應允了?”
曹林飲了口茶,笑道:“怎麽,莫非你改了主意,又不願嫁給賢侄了?”
“不,不,女兒願意,我願意!”曹璺終於明白,曹林方才一番婉言利誘,疾言厲色,不過為了再試一試嵇康的真心。自己不知內情,一番削發明誌倒幫他演足了一場苦肉戲。想起方才的險情,還有自己這五年來所經受的一切,一時間所有的痛苦、擔憂、委屈、辛酸全都湧上心頭,禁不住伏在曹林膝上泣不成聲。
曹林也知道自己方才過火了,險些鑄成大錯,撫著曹璺的肩頭道:“好了,好了,父王知道你受委屈了,莫再哭了。”見她還是收不住淚,猶自嗚咽不止,隻得對嵇康無奈道:“這女兒已被本王寵壞,你日後可要多多擔待。”
嵇康忙起身拜道:“多謝王爺成全,我定會將她捧在手心,視若明珠!”
“還叫我王爺麽?”曹林笑道。
“父王在上,請受小婿一拜!”嵇康連忙鄭重施禮,對曹林深深一拜。抬起頭來,正與曹璺盈滿淚光的雙眸相對,笑意自彼此嘴角徐徐綻放開來。所有情感,所有言語,都凝結在這一望之間。
三日之後,嵇康與曹璺在洛陽城郊的牡丹長亭作別。時值春夏之交,牡丹花皆已含苞待放,凝香吐露,俏立枝頭。鳳丹、趙粉、白玉、墨魁,各色花種爭奇鬥豔,一片玉白嫩粉,姹紫嫣紅,映襯著亭中之人的明媚心情,分外嬌豔。
“嵇公子,你此去定要早去早歸。”曹璺柔媚一笑,聲音甜美如蜜。
“放心,待我回去稟明母兄,便會著人前來送聘。下次相見,你便不能再稱我為公子了。”看著她因羞澀而泛紅的俏臉,嵇康伸手折起身旁一支先綻的牡丹,輕輕插在她的鬢邊。這牡丹名為“雪映朝霞”,花開如繡球,白中透粉,恰如她的嬌嫩膚色,兩相映照,風華無邊。
“嗯。”曹璺望著他的如墨雙眸,柔情道:“我等著你。”
“照顧好自己。”撫了撫她的烏發,嵇康又凝視了片刻,轉身走出長亭跨上白馬,再一次朝亭中望去。曹璺與紅荍一前一後立在亭邊,目送離人。
“子期,咱們上路吧。”嵇康對身後的向秀言道,卻不見他打馬揚鞭。“子期?該走了。”
“嗯。”向秀收起目光,策馬悠悠跟在他的身後,默默無語。
“還在想著她?”兩人走出一段,嵇康忽得一問。
“誰?”向秀神情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