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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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胡菀柔沒來,朱瞻基一天都百無聊賴,本來啟程的時間也已經訂好了,可如果就這麽不辭而別,總覺得心裏不踏實,其實就算是告別了,似乎也不能怎麽樣。
    到了傍晚,想來想去,朱瞻基對陸風說:“我們再等幾天,我想跟柔兒道個別。”
    陸風看著皇太孫的情形,有些擔心了,之前他是覺得單個三四天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可現在看殿下的情形,怎麽有種他在不知不覺間,對這胡家小姐越陷越深的感覺,倒也不是他不能這樣,而是現在的局勢下,有些不合時宜。
    還有便是在他們遇襲的幾乎同時,發生在錦衣衛詔獄的那件事情,是時候要告訴殿下了,之前因為想著事情已經發生了,說出來也隻會讓殿下徒增惱恨,卻於事無補。現在,總要讓殿下心中有個數才行,也好讓殿下想好後麵的應對。
    “殿下,有件事…”
    陸風說著,突然單膝跪地,拱手請罪:“屬下鬥膽,有件事情,一直瞞著殿下。”
    陸風做事一向最穩,看著他的樣子,朱瞻基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看著他問:“什麽事啊?”
    “大學士解縉…死了!”
    “你說什麽?!”
    解縉是朝野內外公認的大才子,在朱棣登基後,與黃淮、楊士奇等人同進文淵閣參預機務,不僅總裁《太祖實錄》還主編了《永樂大典》,可就因為在立太子一事上,鼎力支持了當時的世子朱高熾,而被漢王朱高煦記恨在心,不斷找言官彈劾,終於導致他被貶出京師。
    五年前,解縉入京奏事,正遇朱棣北征未歸,便直接對太子朱高熾奏事後返回。又被漢王朱高煦乘機向朱棣誣陷他“目無尊上”,引得朱棣震怒之下把他關進了詔獄。
    因為在冊立太子一時上解縉的功勞,又愛惜他的滿腹才華,朱高熾一直讓人關照他,劉冕便在獄中給了他諸多照拂,想不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朱瞻基幼時,也曾受到過解縉教導,一聽他死了,朱瞻基難以置信的看著陸風:“什麽時候的事?誰的意思?”
    “元宵節過後,應該是…皇上的意思。”
    朱瞻基一聽就火了:“元宵節發生的事情,你現在才告訴我!”
    “屬下知錯。”
    “起來吧!”
    知道那個時候自己的處境,所以也明白陸風為什麽瞞著自己,朱瞻基控製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問他說:“怎麽死的?”
    “根據錦衣衛百戶徐恭傳來的消息,是被紀綱灌醉後,拖到雪地裏…活活凍死的。”
    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謀殺!皇祖父實在是…
    解縉的罪名本也罪不至死,以他在朝中的影響,若是公開處決,想必也會遇到不小的阻力,這樣“高明”的辦法,也就隻有紀綱能想的出來!
    “謝家的家眷呢?”
    “家中財產被抄沒,妻子、兒女、宗族都流放到了遼東。”
    當初皇上兵困金陵,解縉出城“迎駕”,皇上知道他身負大才,對他十分看重,想不到短短十餘年,竟然是這般淒慘的處境,連朱瞻基這個名正言順的儲君,也不免感歎“君心難測”。
    其實,更讓他擔心的是,解縉的事情怕是一個開始,楊溥、黃淮可是還在錦衣衛的詔獄裏呢!雖然礙於他們的身份,牽扯東宮和朝局,一般不會有什麽事,可有漢王整天在皇祖父跟前挑撥,保不準哪天皇祖父又心情不好……紀綱那裏可不在乎再添個冤魂!
    亂局之下,朱瞻基不僅看不清漢王、紀綱的下一步打算,更摸不準皇祖父的用意了。
    “命人善待謝家的家眷。”
    “是!屬下明白!”
    解縉的事情無法彌補,可後麵的事情,不能再由著漢王胡作非為了!他吩咐陸風:“我們明天一早就回京!”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陸風走後,想著宮中那些陰險惱人的勾心鬥角,朱瞻基心煩意亂,又能怎樣的?自己沒法選擇出身,既然尊享了儲君皇孫的榮耀,自然要麵對無處不在的明槍暗箭,誰都知道“高處不勝寒”,還不是都削尖了腦袋想往上爬?!
    不想過多的把僅剩的自由時間浪費在這上麵,明天要離開了,他還是決定去跟胡菀柔告別,她昨天的情形,也著實讓他不放心。
    快要走到胡府的時候,遠遠看到明紹然和亓叔回府,朱瞻基立刻躲避了起來,想起昨天胡菀柔說因為她母親的忌辰,胡府齋戒三日,那麽胡榮和胡家兄妹一定在家,亓叔和明紹然可能是去茶莊看生意剛回來。
    別人也還好,明紹然一見到自己,就跟個受了驚的刺蝟似得,這樣過去,他肯定不會讓自己見菀柔的。
    略微一想,他轉身又去了胡府後麵的小花園外的那條小街上,看著那株唐槐,他有些自嘲:自己堂堂皇孫,到一戶普通百姓家,竟然都不能光明正大的進去呢!
    也罷,大丈夫,能屈能伸!雖然有些不禮貌,單純就是告個別就離開,應該不會有什麽意外吧?
    這樣想著,他已經縱身上了牆頭。
    小心翼翼的向後花園看去,似乎看到東牆邊的走廊下,有個人影,仔細一看,原來是胡菀柔一個人斜倚在長廊的立柱,麵向外麵的小湖心,坐在後花園長廊的橫台上。
    見她一個人,朱瞻基小心的跳下牆,悄然走近。
    花園裏,明紅的宮燈照映出她的倩影,柔靜溫婉,也有著消沉的孤單和落寞。
    看到她手中拿著一個金鑲玉鐲子,不知道想著什麽,走到她近前才發現她滿臉淚痕。
    “怎麽哭了?”
    聽到是他的聲音,胡菀柔訝異的回首,沒有吃驚他為何忽然出現,隻萬般委屈難過的開口:“楚哥哥…”
    說著,眼中的淚便又流了出來。
    看著她的樣子,朱瞻基心疼的輕輕撫了一下她的發髻,在她身邊坐下:“想你母親了?”
    擦了一下眼淚,轉頭問他:“你怎麽來了?”
    “不放心你,來看看。”
    說話的時候,目光看向被她握在手中的鐲子,鐲子上對稱鑲嵌了半個蝶翅形狀的金片,精致婉約。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爹說,是娘生前最喜歡的一個玉鐲。”
    見他的目光停留在鐲子上,胡菀柔微微抬手,把那個鐲子交合在掌心。
    “你娘一定很疼愛你。”
    “我娘去世的時候,我還不記事兒,我都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子。”
    不僅記不得母親的容顏,甚至對於母親是如何去世的,父親也不願多提,可胡菀柔知道父親對母親的感情是很深的,要不然,這麽多年父親都沒有續弦,甚至都不曾納妾,一個人把自己個兩個哥哥還有表哥拉扯大。
    說到最後,胡菀柔悲從心起,不由得低下了頭,傷心的低聲抽泣起來。
    自小沒有母親,少不更事的時候還好,有父親和哥哥們的疼愛和保護,可漸漸長大,少女的那份兒心思無人可訴,甚至有些時候,連一個說知心話的人也沒有,她心中的苦楚,朱瞻基看得到。
    看著她無助而哀痛的樣子,伸手把她攬到自己懷裏,朱瞻基一邊拿出手帕為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珠,一邊說:“心裏委屈呢,就要哭出來。哭過以後,就要開開心心的才行。”
    這個時候,這恐怕是唯一能讓她感到一絲溫暖的做法了。
    或者是這樣的擁抱,讓她在這寒夜裏,似浮萍無依的心,有了依靠和溫暖,又或者是這個少年的出現,讓她一直懵懂的閨情少女心,有了寄托和牽絆,伸手攀住他的脖頸,伏在他的胸口,在他的溫柔和關切中,不再抑製自己對母親的思念和壓抑的情緒,胡菀柔痛哭失聲。
    一直以來,因為怕父親擔心,也看得到父親思戀母親時候的那份孤獨和哀痛,不想讓父親更加難過,她從不敢表露出太多對母親的思念,還有自己心中的苦楚,甚至於,她都不敢去問父親,自己的母親為什麽走的那麽早?早到不曾在她的記憶裏,留下一絲一毫的影跡。
    現在,終於有個肩膀,能讓她肆無忌憚的去發泄壓抑在心中的那份酸楚和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