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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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末年的一個初春時節。
午夜街頭,料峭寒風吹拂著殘破不堪的酒幡,發出呼呼的聲響。一隻夜梟“嘎”地一聲怪叫,落在一尊石獅上,瞪著慘厲的眼睛望向遠方。
夜梟突然振翅疾飛。街上沒有了聲響,就連那風,也於瞬息之間止住了。
六個灰袍人抬著一隻大鐵桶,從夜幕盡處緩緩走來。桶底往下滴著血水。
鐵桶裏坐著一個東西。
那東西體型龐大,被一塊黑布包裹著,外形看起來似人非人。一頭彩色長發遮掩麵容,露出一隻猩紅的眼睛,胸口隱約泛著晶瑩光澤。
六個灰袍人停下腳步。街邊有一座破敗的房舍。
撞開門板,屋內坐著一位老者,手中拿著一根七尺長的旱煙杆。
“赫升……我來取回我的東西。”鐵桶裏的怪物發出難以忍受的聲音,如同兩隻缺損的齒輪互相碾壓著。
老者的眼窩幽深無光——為了捕到一生的強敵,他親手挖掉了自己的雙眼,將自己置於黑暗中。
這黑暗隻是映射到人心中的恐懼而已。
“你想要什麽?”赫升冷笑著問,故意刺激著怪物。
“鱗片。”怪物咆哮道,“你割掉的二十七個鱗片!”
“已經喂狗了。”赫升說。
“什麽狗能吃得了……”怪物突然愣了一下,在夜幕中捕捉到一絲氣息,“狡詐的人類,又是誘餌!”
“不錯,我這個瞎老頭就是誘餌。”
赫升猛一揮手。
黑暗中躥出一道影子,直撲向鐵桶。
燒屍狗——誅鮫士秘藏的最後武器。
傳說燒屍狗有四隻眼睛、兩個喉嚨,其牙齒小而尖利,形成上下交錯的鋸齒。
六個灰袍人急忙護住主人,與燒屍狗撕咬起來。
赫升突然聽見一陣急速的腳步聲,孫兒赫蕭的聲音傳來:“爺爺,我幫你!”
“你怎麽來了!”赫升大驚。
十四歲的赫蕭從懷裏掏出一把藥丸,狠狠砸向灰袍人。藥丸裏裝著硫磺等物,爆開後撒到衣袍上,騰起火焰。灰袍人亂了陣腳。
燒屍狗撞到鐵桶上的怪物,渾身如同燒沸的血水一片赤紅。怪物伸出一隻手,緊緊鉗住燒屍狗的前爪,另一隻手插進燒屍狗的腹部。燒屍狗低吠一聲,猛地將怪物甩出去,又往空中縱身一撲,前爪猛拍怪物,將其狠狠按壓在地。
怪物臉上漆黑一團,隻看到兩顆幽冥般的眼珠發出猩紅血光。
赫升大喝一聲:“退!”
燒屍狗即刻後退。赫升一網打下,將怪物捆縛。
赫升急忙蹲下來撫摸燒屍狗。狗躺在地上,劇烈喘息著,兩肋像風箱似地劇烈開合,吸到最緊處,條條肋骨盡現,皮毛薄如紙。赫升撫著狗的肋骨,一滴濁淚從幽深的眼窩裏滑落。
赫升再轉身試探網中的怪物。怪物猛地咬住他的手。但赫升早有預料,五根手指上的玉石戒指破裂,裏麵滲出藥水。
怪物冷笑。毒藥對他毫無作用。赫升最大的失算,是他根本不了解這種遠超於人類的怪物,他們有兩套血液循環係統。
怪物直接咬斷了赫升的右手。赫升悶哼一聲,卻仍異常清醒,循著怪物的呼吸聲,另一隻手將銅質旱煙杆直戳進怪物的鼻孔。
赫蕭衝過來救爺爺,趁怪物不備,竟把藥丸塞到怪物耳朵裏,可惜沒有爆炸。
怪物猛然一挺身,將赫蕭撞出數百米,腦袋磕在石獅上,失去知覺。
赫升趁著怪物一分神,將煙杆刺入怪物的鼻孔深處,摁動機關,煙杆裏射出一支利箭,從怪物的後腦貫穿出去。怪物發出可怕的叫聲。赫升正要實施最後一擊,怪物竟將他抱住了。
赫升突然感覺到怪物的意念源源不斷地輸入他的大腦,令他瞬間跌入最深的黑暗中,從那裏浮起的記憶碎片全是恐懼。
“殺了我!”赫升喊道。
倒臥在地的燒屍狗竟爬了起來,一口咬在怪物的手臂上。
“殺了我!”赫升吼道。
燒屍狗又一口咬在怪物的脖子上。怪物一巴掌將燒屍狗的腦袋拍碎了。
“為什麽……不殺了我……”赫升哀號。
他抽出煙杆,刺透了自己的胸膛。
天快亮了,傷了元氣的怪物給仆人下達指令。三個灰袍人拖著怪物離去。
寂寥長街,一老、一少、一狗躺在地上。
那隻夜梟飛回來,站在石獅頭頂,俯視著人間慘象。
已知在世的最可怕的黑鮫人,曾以人的形貌生活在世間,取名符珠哩,後來又以奴隸的身份,屈居在一位蒙古王爺家中,不知在尋找什麽。
作為僅存的誅鮫士,驍騎赫升的表麵工作,是大清國的行刑官,專事淩遲。他用了十八年時間捕到了符珠哩,可惜還是失敗了。
去年四月十日,赫升對符珠哩施以淩遲刑,其實是割掉他身上的鱗片,使其喪失能力。然而那一天,赫升割了二十七個鱗片,還差三刀時,符珠哩被劫走了。
赫升並沒有氣餒。
符珠哩鱗片損失,雖然元氣大傷,卻仍有莫測的力量。赫升為了誘使符珠哩來到自己身邊,不惜挖掉自己的雙眼,讓符珠哩把他當作一個廢人,以便近戰相搏,做出最後一擊。
然而經過一夜對決,赫升奄奄一息,心如死灰。
一個損傷了鱗片的黑鮫人,都無法戰勝,那究竟是什麽樣的生物?
赫升用完了全部的計謀和力量,隻剩下孫兒赫蕭。
赫升臨終前將赫蕭托孤給繆家。
說起來,赫升能捕獲符珠哩,就來自繆濟川的一次請求。繆濟川請這位神秘的老劊子手,幫忙對付一個恐怖的影子。赫升發現,那個影子就是他苦苦追捕的黑鮫人符珠哩。長達十八年的使命追蹤,終於遇到轉機。赫升順勢在繆宅布下陷阱,當符珠哩向繆家動手時,被赫升擒獲。雖然赫升最後還是失敗了,卻與繆家有了命運羈絆。
赫升臨死時,把赫蕭托孤給繆濟川,繼續守護繆家。
可惜赫升並不知道,赫蕭被符珠哩撞到石獅後,腦部受到震蕩,已經失去了十四歲之前的記憶。孫兒已經忘了誅鮫士,忘了人類世界已陷入絕境,孫兒已經是個普通人。赫升同樣不知道,誅鮫士這個危險又崇高的身份,將隨著自己的死去,在人世消亡。
繆濟川收留了赫蕭,認作義子,並讓女兒——十一歲的繆璃教赫蕭讀書。
辦完了這件事,彌留之際的赫升請來一位當劊子手的老朋友,提出最後一個要求:
“我死以後,你把這些東西塞到我肚子裏。”
老朋友打開盒子,裏麵是二十七個黑乎乎泛著光澤的圓片,辨不出是什麽東西,有一股詭異的血氣,令人生厭。老朋友立即關上盒子。
赫升死後,老朋友遵照遺願,割開了好友的肚子,把那些東西塞進去,隨著赫升一同下葬。
這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赫升相信,無論那個生物如何高明,當他和人類鬥爭的時候,他總有算計不到的地方。
那個地方,就是人類最不可思議的自身。
赫蕭的人生,在十四歲那年,重新開始了。
繆家大宅坐落在離坎路13號。繆家開辦的電燈公司生意興隆。到了赫蕭十九歲時,繆璃的媽媽去世,十六歲的繆璃突然與父親決裂,賭氣去英國留學。繆濟川派赫蕭隨行保護。
兩年後,赫蕭陪繆璃從英國回來,繆璃直接搬到學校去住了。更讓赫蕭驚訝的是,繆家突然敗落,大量財富人間蒸發,宅中的仆傭全換,隻剩四名。繆濟川讓二十一歲的赫蕭當了管家。
但繆濟川的舉止變得越來越奇怪,整天把自己關在書房,嘴裏念念有詞。赫蕭以為他在思念女兒。這兩天忽然又變得神采奕奕,好像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中午,赫蕭在樓下大廳突然聽見“砰”地一聲槍響。
赫蕭衝上三樓,撞開書房門,隻見繆濟川歪倒在藤椅上,手裏握著一把左輪手槍。
繆濟川腦袋上淌著鮮血,拉著赫蕭的手,發出微弱的氣息:“蕭兒……”
“義父,我在。”赫蕭的手指顫抖著。
“七年前,你爺爺把你托孤給我……我要感謝他,現在,我把璃兒托付給你……”繆濟川猛地攥緊了赫蕭的手,脖子拚命抬起,想要湊近赫蕭。
赫蕭忙低下頭,耳朵抵著繆濟川的嘴唇。
繆濟川用最後一絲力氣說道:“赫蕭,別讓繆璃……”
“您放心,我不會讓繆璃流落人世。”
繆濟川的眼裏突然露出強烈的光芒。那一定是回光返照。一瞬間,寂滅。
傭人胡丙衝了進來。赫蕭悄然拭掉眼角的淚,此生,這是最後一次流淚了。隻是他沒想到,自己的一生那麽長。
赫蕭記下繆濟川的死亡時間:民國二十四年四月十日,中午十二點三刻。
胡丙撲到繆濟川的屍體前,嚎啕大哭。
後邊跟來三個傭人,赫蕭吩咐道:“老昆,準備後事。魯醜,去大門盯著。郭保,開車去學校接小姐。”
郭保有些遲疑:“小姐肯回來嗎?”
赫蕭說:“老爺隻有一個女兒,你說她回來不回來。”
郭保離去後,屋裏隻剩下胡丙的哭聲:“老爺這麽好的人,怎麽想不開呀……”
繆濟川的屍體上布滿鮮血。胡丙一邊哭,一邊把染血的長袍脫下,順勢把屍體翻過來,突然驚叫一聲。
屍體的後脖頸往下布滿了魚鱗,泛著銀色光澤。第一層到第四層各有五片,第五層有四片,第六層有三片。一共二十七個鱗片。
赫蕭同樣感到茫然驚愕。但他很快鎮定下來,吩咐胡丙掩飾屍體。
胡丙顫聲說:“老爺這是…………”
“別多話。”赫蕭轉臉望向窗外。
後院傳來咩咩的叫聲,那隻綿羊似乎感覺到老主人死亡的氣息。
終於,大門外傳來車聲,繆璃回家了。
然後一陣奇怪的吱嘎聲隱隱傳來,仿佛來自地底。整座宅屋輕輕一晃。
牆上的掛鍾靜止了一下。
一片霧氣悄然彌漫,在圍牆以外緩緩聚攏。有一束光芒在距離繆宅三百米的地方瞬間閃過。黑暗驟然降臨,猶如一團烏雲,壓在了繆宅上空。
離坎路13號,倏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