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大宅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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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零點又開始了新的工作日,但聶深卻難以集中注意力。
他拿著竹針,好幾次都覺得視線模糊,似乎看不到金絲線了。他不得不停下來,雙手揉搓麵頰,坐在工作台邊讓自己冷靜下來。工作台上的抽屜全部是空的,每個把手都是木質。目光掃過時,聶深總是把這一切和母親聯係起來。
時間到了……魚皮娃娃的院子。
母親來這座老宅,也是為了做任務吧,而且她應該是失敗了。但從母親的人生發展來看,肯定不是一次失敗就給她的命運造成了毀性的打擊。
難道失敗的後果就是死亡,而母親是因為逃出去了,才僥幸活下來——這個推測比較合理。但赫蕭在安排懸賞任務時,並沒有提到“失敗”的概念,他說一個人隻要堅持度過七天,就可以拿到保底獎金,等值於三百萬元;如果完成了自己的縫製部位,再追加三百萬。
也就是說,隻要每天按規定做任務,即使沒完成自己的份額,也算成功——合格的標準,就是做足七天。
所以現在的問題不是任務的成敗,而是——是什麽打斷了母親的進程?
或許,是因為她沒有按約定待夠七天,提前逃了出去,才遭到某種神秘力量的追殺,而陷入死亡威脅……這個解釋似乎也說得通。
聶深讓自己的思緒冷靜下來。
不管怎樣,母親一定是因為在宅子裏遭遇了恐怖事件,才逃了出去。那麽這座宅子所掩藏的秘密,就是打開迷霧之門的鑰匙。
聶深看看窗外,烏雲密布的天空上有些淩亂閃爍的微光。
他返身走到工作台前,調整呼吸,測算針腳之間的密度,將金絲線環繞衣料的精準數列,在腦子裏安排妥當,然後拿起竹針,開始今晚的工作。
胡丙和老昆走進赫蕭的居室。
這是二樓南端的房間,外間是客廳,沒有什麽裝飾。桌上的台燈亮著,電力來自地下某個隱秘的角落,隻在懸賞任務展開的七天內,才能享受到持續的照明。台燈是個獨立的裝置,沒有與其它金屬物連接,但為了保險起見,底座換成了木質的。
赫蕭背對房門坐在藤椅上,背影一半隱沒在黑暗中,一半被燈光籠罩。
胡丙感覺氣氛不妙,偷偷掃視了一圈。
裏間的臥室門虛掩著,能看到那張奇特的床。赫蕭的床很高,超乎想象,上床要用力高攀,那不是為了看到窗外的遠景,而是一種苦修。床板上隻有薄薄的被褥,躺在上麵就像置身於醫院的停屍櫃。赫蕭即使在睡夢中,也讓自己時刻保持警醒。
一個連最基本的快樂——睡眠的快樂——都拒絕的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他唯一沒有放棄的,隻有他對繆璃小姐的守護。
胡丙瞥了老昆一眼。老昆每次來到這間屋子,原本頹喪的心緒,都會變得昂揚一些——赫管家能做到這一步,我們還有什麽理由不堅持下去呢?
更令胡丙和老昆敬畏的是,他們在赫蕭身邊生活得越久,反而越覺得此人神秘莫測。當年他們聽說,赫蕭的爺爺是大清國的最後一個劊子手,赫蕭十四歲進入繆宅時,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胡丙忽然聽到赫管家的椅子響了響,趕忙扭過臉。
“這盞燈,多少年了?”赫蕭背對著二人,望著桌上的台燈。青瓷燈罩上,鏤空的花紋裏透出昏暗的光線。
“怎麽著也有八十多年了。”胡丙掐著手指頭,裝模作樣算起來,“那是老爺生前最喜愛的物件,老昆,對不對?”
“也是電燈公司變賣後,老爺臨死前定做的紀念品。”老昆擅長破壞氣氛。
胡丙斜睨了老昆一眼,表情似乎在罵街。
“如果給繆家畫一幅命運圖經——”赫蕭起身走到桌子前拉開抽屜,裏邊放著一把左輪手槍。赫蕭從手槍旁邊拿起一盒火柴,在手上把玩起來。
胡丙一見火柴盒,眉毛都哆嗦起來。老昆也暗暗吸了口涼氣。
“你們說說,圖經上什麽顏色最多?”赫蕭語氣平淡。
胡丙與老昆互視一眼。胡丙急中生智:“不管怎樣,繆家唯一的血脈還在,這個家就沒有破。”
赫蕭的目光投向胡丙,一邊把玩著火柴盒,一邊踱近幾步:“你提到了小姐,非常好。”
胡丙雙腿發軟。
赫蕭的臉上倏地掠過一絲痛苦的神色,手上把玩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胡丙忙問:“赫管家,你的頭又痛了?”
“不礙事。”赫蕭深吸一口氣。
老昆注意到,藤椅旁邊的地上有一小塊汙漬,是銅錢大的一片血跡,已經變成了深褐色。
“老昆。”赫蕭喚道。
“噢……是,赫管家。”老昆急忙收回視線。
“二十七年前,宅子裏發生的那件事,你們還記得吧?”赫蕭問。
老昆和胡丙臉色灰暗。
“為了不讓小姐憂慮,我對她隱瞞了那件事。”赫蕭的目光在兩個傭人臉上移動,“可是我今天才發現,小姐竟然早就知道了。”
胡丙的眼角抽搐起來。老昆吞咽著口水,麵頰發硬。
“是誰泄露了消息?”赫蕭的聲調並不大,但每個字都像錐子似的戳過來。
“我沒亂講!”胡丙搶先說道。
老昆冷眼瞥了他一下。
胡丙語無倫次地說:“知道那件事的……郵差……不對,郵差從來沒跟小姐見過麵……噢,魯醜!那個守門的蠢貨也知道,是他說漏了嘴!”
老昆一臉鄙棄地說:“魯醜平常活動的區域,跟小姐照不上麵,更不可能跑到小姐身邊亂講!還有,魯醜不是蠢貨。”
胡丙陰陽怪氣地說:“敢替他出頭,你找死。”
“魯醜最懂規矩。”赫蕭說,“不該他去的地方,他不去,不該他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說。”
“是啊,”老昆說:“你在地上給他畫個圈,別讓他出來,他能在裏麵蹲一年。”老昆說著,忽然意識到什麽,不安地看看赫蕭。赫蕭大概也屬於這種類型。
“老昆,你別扯那麽遠。現在赫管家問,是誰泄露了二十七年前的事?”胡丙急於奪回主動權。
“嘴巴不嚴的人,當然會泄密。”老昆冷冷地說。
“你……你說誰嘴巴不嚴?”胡丙喘著粗氣。
“誰在客人的飯桌上說什麽道光帝的禦膳房……”
胡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發出尖叫:“血口噴人!”
赫蕭漠然地看著他。
胡丙嘶叫道:“老昆——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昆冷笑:“把話說清楚。”
胡丙指著老昆,口沫橫飛:“你去過地下室!”
“我沒有!”老昆居然也發出喊叫。
“那是因為你沒鑰匙,進不了大門……”
“我沒有……”
“不止一次!”胡丙興奮得渾身抽搐,豎起兩根手指,“起碼兩次——至少有兩次!”
“那是三十多年前……”
“哈,你承認啦!”
“我聽到那底下有貓叫聲……實在忍不住……我就想……”
赫蕭抬起手,做了個疲倦的手勢,慢慢坐回到藤椅裏。
老昆平複了情緒,跌跌撞撞地走到赫蕭身後,彎腰正要開口;胡丙一把推開他,自己撲嗵一聲跪下,委屈地哭號道:
“赫管家,我們沒想違逆家法,我們就是太……太……”
“偶爾有些乏味。”老昆補充道。
“對,是是是,老昆說得太對了。”胡丙拚命點頭。
赫蕭靠著椅背,閉目養神:“那個泄密的人,不管是無心還是故意,我隻想知道,他究竟給小姐講了什麽?”
房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胡丙說:“我拿我祖上十八代的名聲發誓,我沒有說過。”
老昆說:“如果是我走漏了消息,讓我現在就萬箭穿心!”
胡丙用欽佩的眼神看著老昆。
現在輪到赫蕭沉默了。
良久,他說:“你們出去吧。”
胡丙趕忙從地上爬起來,與老昆匆匆走向房門。
外麵走廊突然傳來了腳步聲,不一會兒,響起鄭銳的聲音,他似乎有什麽急事要來報告……
聶深正在房間縫製衣料,忽然又聽到了那種神秘的音頻聲。這是第二次聽到了,上次是在石屋被赫蕭審訊時,空中飄來低赫茲的聲波;這次聽來更明顯,也許發聲的地方就在附近。仔細辨別,仿佛是某種力量振動金屬發出的顫音,依然有著引導力,但對他無效。
音頻聲消失了。
聶深繼續縫製衣料。
突然一陣“咣咣”聲響起,房門急促地敲響了。
聶深連忙打開門。林嫻正滿臉恐慌地站在門外,雙眼發直,胸脯劇烈起伏著,額頭淌著汗水:“出事了……衛生間……柴興……”
聶深一皺眉頭:“別慌,慢點說。”
“怎麽辦……我不知道怎麽辦……”林嫻嗚咽著,“我隻相信你,聶深,怎麽辦啊?”
聶深隨手帶上自己的房門,與林嫻趕到走廊另一頭的衛生間。
聶深正要往男衛生間走,林嫻卻拉著他衝進隔壁。
女衛生間比男衛生間精致得多,顯然早年繆家女眷的地位高過男人。設計師在構建衛生間時,以歐式風格體現對女性的貼心關懷,內間還專門隔出一片區域,修造了淋浴室,安置了漂亮的蓮蓬噴頭和浴缸。
此刻,浴缸裏盛著半池水,已經溺斃的柴興,身子蜷縮成一團,手臂和雙腿扭纏在一起,背部呈弧形,腦袋被自己的雙膝擠壓在水中。透過水麵能看到微微睜著的黑色眼珠。
聶深一進浴室,就本能地退縮了一下。林嫻沒注意到聶深對水的恐懼。聶深的目光一觸及水中的柴興,立刻墜入童年的陰影中。
“聶深,你看怎麽辦?”林嫻幾乎崩潰。
聶深吸了口氣,視線飄過浴缸,望向蓮蓬頭。難道柴興是溜到這裏洗澡,不慎觸碰到金屬噴頭,而導致斃命?但仔細一看,金屬噴頭上同樣裹纏著麻繩,赫蕭做事細致入微不容懷疑。
聶深的目光投向浴缸。柴興還穿著衣服,看樣子應該是掙紮過,卻不知是為了抵抗外力,還是溺水者的本能反應。形似自殺的現場,充滿了不可思議之處。
聶深忽然注意到牆角的黑暗之處,有個極隱秘的區域,隱約閃現金屬光澤。他有些好奇想看清楚,但隔著浴缸,加之光線幽暗,始終無法如願。
也許是燈光照在浴缸上形成的反射。聶深正在遲疑,淋浴室響起嗡嗡的顫抖聲,浴缸晃動起來,柴興的軀體在水裏浮動。頭頂猛地傳來哢啦一聲,一根橫梁脫落,聶深急忙側身,斷裂的橫梁擦著耳朵砸在肩膀上。聶深趔趄倒地,雙臂向前撐,整個人跌進浴缸中,池水四濺,他的腦袋碰到柴興的臉頰。
林嫻尖叫著。
聶深的手臂埋在水裏,一時抽不出來,身體被強烈的恐懼困住了。
似乎有一雙手把他摁進了水中……
窒息……
黑暗……
林嫻用力推了聶深一下,聶深才反應過來,擺脫了噩夢般的感覺。
“謝謝你。”他喘息著,甩掉袖子上的水。
柴興的軀體仍在浴缸裏晃動。
“你沒事吧?”林嫻臉色蒼白。
“還好。”
二人退到浴室外邊。窗戶下麵的排水孔散發出濃烈的腥味。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味道更濃。”林嫻說,“一股腐爛魚肉的腥臭味,就像夏天,穿過臭烘烘的魚市後街。”
“當時是什麽情況?”聶深問。
“我來上廁所,聽到隔檔裏有聲音……”
“什麽聲音?”
“就像……”林嫻拚命梳理著紛亂的思緒,“像是雨鞋踩在爛泥地裏的聲音。”
聶深注意到林嫻目光閃爍,忙問:“還有什麽?”
“嗯,我不敢亂說,”林嫻遲疑著:“我來衛生間的時候,好像看到鄭銳的身影。”
“他當時在哪兒?”
“走廊拐角的地方,有個影子晃了一下,體型和身高挺像他的,但光線不好,我不敢亂猜。”
聶深斂眉沉思。林嫻應該不會看錯——在男客中,汪展是個胖子,柴興已經死了,除了鄭銳,隻剩下聶深自己。如果是女客要害死柴興,似乎沒有製服柴興的力氣,如果是偷襲,那也應該采取更陰險的手段,但像這樣,把一個成年男子按壓在浴缸裏,至少也會弄出很大的聲響,把現場搞得亂七八糟。
但假如不是客人,而是傭人幹的,甚至更進一步,是赫蕭呢?聶深馬上放棄了這個念頭。赫蕭要除掉誰,有許多辦法,如果他是為了威懾大家,那麽這種方式又不夠力度。
“聶深,怎麽辦啊?”林嫻不停地問,臉上的淚痕慘不忍睹。
“告訴赫管家吧。”聶深說著,拍了拍林嫻的胳臂,讓她放鬆下來,“我先送你回房間休息。”
這時,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胡丙、老昆來到門口。
緊跟著是鄭銳。鄭銳一邊朝衛生間指指點點,一邊報告著什麽。
隨後赫蕭出現在門前。
四個人把聶深和林嫻堵個正著。
見此陣勢,林嫻的本能反應是逃跑,這一舉動引發了小混亂。
胡丙急於立功似地,搶前一步抓住林嫻的肩膀。但他的手被聶深撥開了。
胡丙慌亂中瞥了赫蕭一眼,遂一梗脖子,衝聶深嚷道:“造反呐?”
“有事慢慢說,你上手算什麽?”
老昆上來擋在胡丙和聶深中間,但沒有開口。
林嫻完全亂了方寸,朝赫蕭哭叫:“我什麽都沒幹。”接著一指鄭銳,“你惡人先告狀!”
鄭銳原本縮著脖子待在後麵,一聽這話,正要反擊,赫蕭開腔了。他的眼睛一直望向前方,誰都沒看:“聶先生、林小姐,二位深夜跑到這裏做什麽?”
“柴興死了。”聶深說。
“是我發現的。”
林嫻的話一出口,引來了走廊裏另一個聲音:“是你幹的吧!”姚秀淩哼笑著說。
被驚動的汪展和葉彩蘭也到了衛生間外麵,伸長脖子往裏瞅。
林嫻哭道:“姚秀淩,你血口噴人!”
“少裝聖女了,你和聶深跑到女廁所能幹什麽好事?”姚秀淩雙臂抱胸,撇著嘴說,“情況明擺著,狗男女在這兒亂搞,讓柴興聽見了,那個傻冒跑來偷看,結果讓人弄死了。”
“秀淩分析得有理。”汪展說,“弄死柴興,不光是因為他壞了這倆的好事,更為了多得一份獎金。”
老昆到浴室看過了,出來對赫蕭耳語幾句。赫蕭點了一下頭。
汪展嚷:“快找凶手啊!”
赫蕭仿佛沒聽見。
聶深一直關注著鄭銳的表情。鄭銳一臉平靜。
姚秀淩嚷道:“我就懷疑是聶深和林嫻幹的!”
林嫻已經沒有力氣辯駁了。
赫蕭卻掏出懷表瞥了一眼:“耽誤得太久了。現在回去工作,明天沒有早餐,把今天晚上的進度趕出來。”
鄭銳問:“柴興死了,他的任務怎麽辦?”
赫蕭忽然露出了笑容:“這正是我接下來要宣布的消息——”
眾人安靜下來,眼巴巴瞅著赫蕭。
“柴興的工作任務,由聶深先生完成。”赫蕭說。
“啊?他一人做兩份兒?”鄭銳嚷道。
“去死吧!”姚秀淩怒道,“不僅多分了死人的獎金,還把死人的任務做了,再多拿一份。”
汪展瞪著聶深,往地上啐了一口。
葉彩蘭終於無法忍受,叫道:“赫管家,憑什麽呀?”
“除了他,誰還能接下這個活?”赫蕭環視眾人。
正因為沒人接茬兒,大家才更加憤怒。
“聶先生,能者多勞啊。”赫蕭微微一笑,目光從林嫻臉上飄過。
林嫻不自然地低下了頭。
赫蕭的目光轉向鄭銳:“你跟我來一下。”說完便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