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兩千年的隱忍和二十七年的等待
字數:4610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鮫人崛起:最後的進化 !
被鐵鏈卷入淵洞的聶深,陷入了短暫的迷離狀態,但很快驚醒過來。
自己正站在水裏。水底似乎有個台子,他站立的地方位於水中央,膝蓋以下浸入水中。頭頂是橢圓形的洞壁,周圍的水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麽汙穢不堪,相反的,它很幹淨,猶如山中的一窪碧清潭水。四壁幽藍的光線中,有許多細小的白色絨毛飄浮著,像雪花,又像一種飛舞的羽狀生物。
聶深抬起頭盡量不去看水,克製著內心對水的恐懼。
隻要保持對水的恐懼,他就是一個人。一個普通的、正常的人類。
他已經明白了,四歲那年母親為什麽把他扔進浴缸險些溺死。母親的心中,對這個幼小的生命表現出的愛恨之情,如此銳利、如此慘烈。在母親眼中,這是個孽種;卻也是她的骨血。
而造成這一災難的,就是聶深眼前這個鮫人。
退回巢穴的符珠哩,比在地麵上平靜得多。身上沒有披著黑布,露出了龐大的身軀,皮膚呈現冷幽幽的青白色。一頭彩色長發中,那雙猩紅的眼睛黯淡了一些。
在符珠哩身旁不遠處,繆濟川的屍體仍然掛在那裏。
八十一年懸屍於鐵鏈上,屍身不腐不爛,甚至沒有腫脹變形之態,仿佛今天上午才往自己腦門上開了一槍,槍口位置破損的皮肉上還有新鮮的肉茬。
隨著循環流動的水,繆濟川的屍體緩緩地轉動著,露出了脊背。屍體後脖頸往下的鱗片泛著銀色光澤,一共六層,第一層到第四層各有五個鱗片,第五層有四個鱗片,第六層有三個鱗片——正是符珠哩原本失去的二十七個鱗片,早已在飼育器皿上培育成功了。
“我以為你能立刻接受自己的光輝命運。”符珠哩似乎歎了口氣,“在人類世界生活得太久了嗎?可是鮫人的天命早已超越人性,在見到我的那一刻,你就應該受到血脈召喚,自然而然歸屬於我。”
“這證明你失算了。”聶深有些嘲諷地說。
“失誤是赫蕭造成的,他令我失望了。”符珠哩嘶聲說,“就把他交給你吧。”
“什麽?”
“殺了他,與繆璃結合,得到完美的後代。”
“我還有別的事。”聶深轉臉往身後看了看,自己來時的方向一團漆黑。他的目光碰到水,水麵給他的感覺是一眼望不到盡頭。
“人類真是既卑劣又複雜。”符珠哩的視線飄到旁邊,瞥了眼繆濟川的屍體,“這個人的表現,就曾讓我意外,我把他轉化為仆人後,他居然還有殘餘的父愛,險些壞了我的大事。幸好赫蕭誤解了繆濟川的臨終遺言,繆璃得以入宅。”
“你現在讓赫蕭和繆璃離開宅子,我留下來陪你。”聶深說。
符珠哩愣了一下:“這是一個交易嗎?”
“算是協議吧,不過你遵守協議的態度並不好,我聽赫蕭說的。”
符珠哩發出令人難以忍受的笑聲,仿佛一群蝙蝠在空中振翅,“赫蕭告訴你全部了嗎?”
“我自己能想明白一些事,比如,赫蕭就是赫升的後人吧?”
“噢,你提到了赫升。”符珠哩點點頭,“那也是一個讓我意外的人,但也不過如此。”符珠哩又發出一陣笑聲,說道,“赫升是個誅鮫士,這個門類早已滅絕了,赫升應該是最後一個,他對我施展的淩遲刑,也是曆史上的最後一個。他臨死之際,讓人把我的二十七個鱗片塞到他肚子裏下葬,他以為這樣能把鱗片藏起來。”
“一個清朝的劊子手,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難了。”
“但這對我來說卻是極簡單的事。我派仆人從死屍肚子裏挖出鱗片,然後我需要一個飼育器皿。”
“於是你選中了繆璃的爸爸。”
符珠哩漠然一笑:“挑選飼育器皿並不難,難的是繆璃啊。繆璃才是我苦苦尋找的目標。”符珠哩語氣一轉,“兩千年的隱忍,四百年的尋覓,八十一年的計劃,五十四年的等待,二十七年的結果——今時今日,你回到我身邊,天選之才,天選之女,哈哈哈,多麽完美的命運啊!”
“除了掠奪和欺騙,我看不到值得炫耀的東西。”聶深回望符珠哩。
符珠哩沒有理會聶深的態度,忽然問:“你知道我為什麽願望讓赫蕭守宅?”
“確實有點冒險。”聶深說,“赫蕭十四歲之前的記憶丟失了,但他畢竟是赫升的孫子。作為誅鮫士的後代,萬一記憶恢複一點點,都會給你造成很大的麻煩。”
“我也試探了很久,但那個可憐的小家夥根本想不起來。”符珠哩冷笑道,“不過,即便他不知道自己出身於誅鮫士家族,給我惹的麻煩也不少。”
“但你還是讓赫蕭守宅,目的之一便是報複,因為赫蕭的爺爺當年對你的傷害,你就把他孫子鎖在空寂的老宅,讓一個年輕的生命長達八十一年消耗在這裏,這比死亡更痛苦。你先給他一點微弱的希望,然後不需要他時,再殺了他。”
“嗯,不錯。”
“另外,更重要的是,這個世界上,隻有赫蕭能堅守在繆璃身邊,換了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
“很好,你對他評價很高。”符珠哩說,“這幾天你和他產生了深深的情義,他是否在你的心中,已經成了最親密的人類?”
聶深雖然對這個奇怪的問題感到困惑,不過想了想,與自己二十六年彼此寄托的人,隻有母親,母親去世後,把他獨自扔在人世,他一度失去了魂魄一般,無人可以依靠。至於那個郵差,根本沒有正式見過麵。其他人,則因為自己長年顛沛流離的生活,無法建立穩定的關係。反倒是赫蕭,入宅雖短短幾天,卻仿佛認識了幾十年,義氣相投。
“看來答案沒有錯,他就是你心理上最親密的人類了。”符珠哩說。
“什麽意思?”
“你需要一個大決裂。”符珠哩漠然一笑,“就像秦始皇三十六年發生的事,你要從行動上,徹底撕開自己身上的束縛,看清自己的身份。”
“我不明白……”
“你不放棄人類身份,就會很痛苦,因為事實擺在麵前,孩子,早一點厘清這個界限,就早一點解脫。”符珠哩的嗓音低沉沙啞,“你是鮫人之子,赫蕭是誅鮫士的後人,你倆正是一對天敵啊。”
“不……”
“身為鮫人之子,你的內心要完成最終進化,”符珠哩一字一字說著,聲音在淵洞飄蕩,“去殺死那個惺惺相惜的人類!”
石門上猛地傳來巨大的聲響。
外麵,魯醜緊握一把鐵鎬,正在用力鑿門。他一下一下拚命幹著,鎬尖撞到門上迸發出耀眼的火星,碎石紛飛。
鐺、鐺、鐺……魯醜顯露出野蠻人的狂暴,怒氣值達到頂峰。
赫蕭已經脫掉中山裝,用火柴點燃了,在手裏不斷掄甩,阻擋六惡徒的進攻。
繆璃則撿起地上的碎石,使勁扔向惡徒們。
六惡徒暴躁不已,卻討不到便宜,急得團團轉。姚秀淩試圖往前衝,卻被赫蕭掄過來的衣服掃了一下,呼地一聲,火借風勢燎到姚秀淩的頭發上,引來一陣哇哇怪叫。柴興上前幫她撲滅了。姚秀淩的頭發扭結出一片焦糊狀。
惡徒們對火的厭惡,來自尊主的意念,源頭便在秦始皇修建陵墓時,被製成“人繭”的鮫人被送入火爐,僥幸逃出來的鮫人代代相傳,對火的厭惡,便是對人的憎惡。
赫蕭不斷揮舞衣服,石門前騰起煙霧。衣服快要燒完了,赫蕭隻好把它丟在地上。惡徒們趁勢往上衝。繆璃挺身擋在前麵,惡徒們停下來。鄭銳把羊骨棒扔出去,砸向魯醜,卻沒什麽作用。地上還有沒燒完的火堆,被赫蕭一腳踢起來,正中鄭銳。衣服的殘料沾在鄭銳身上,他的衣服也冒了煙,其他惡徒急忙上去撲救。場麵大亂。
魯醜更拚力地揮動鐵鎬。石門的邊緣哢嚓一聲,裂開一道縫。魯醜大喜,嘴裏發出“嘿呦!嘿呦!”的號子聲,照著裂縫一通猛鑿。縫隙變大了,碎石亂飛。
又是哢嚓一聲,石門的一角砸爛了,露出一個不規則的四方形洞口。
魯醜對著方洞的下沿,掄圓了鐵鎬,使出吃奶的力氣瘋狂砸去。
惡徒們弄滅了鄭銳身上的火,重新集聚,撲向石門。
赫蕭拿出最後半盒火柴,全部點燃,舉在手中。
“聶深,我們一定救你出來。”赫蕭望著火光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