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寂靜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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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提到的《河圖》《洛書》與伏羲,才是問題的關鍵。
聶深在此處製造短路事故,用的方向是從南到北,是按照民間通常使用的“後天八卦”理論方位。然而,鮫人的存在年代,比人類的文明早得多,是鮫人將《河圖》《洛書》傳給文明始祖伏羲,供他推衍八卦——伏羲用的是“先天八卦”。
在先天八卦中,“離”的指示方位是東,“坎”的指示方位是西,離坎路的意思是東西方向的大路。
南北方向錯誤,而東西方向正確。
之前聶深就已經確定了,汽車房位於離坎路的中點;而他原本在主樓裏的房
間,上達琴房、下達地下室,中軸線連接的,則是宅院的中點。
離坎路的中點,與宅院的中點——將這兩個點,橫向連接,就會形成一條切割線!
聶深衝出衛生間,朝樓上跑去。
他的腦子裏迅速繪製著繆宅的各種建築連線,衝上二樓時,連線已經完成。
現在穿過院子去汽車房肯定來不及了,而在那條橫向連接的切割線上,還有
一個相對完美的落點,那就是三樓的書房——繆濟川當年自殺的地方。
聶深衝上三樓的入口時,見魯醜還在這裏守著。
這時聶深忽然覺察到,主樓大門外的進攻已經停止了,剛才還隱約有聲音,大概是他把郭保幹掉以後,那些聲音就突然消失了。惡徒們為什麽撤退?也許是這麽大的陣勢已經把符珠哩的能量耗光了?
沒時間考慮那麽多了,隻要解決了根本問題,一切都將扭轉。
“魯醜,繆璃怎麽樣了?”聶深問。
“780。”魯醜咕噥道。
“什麽?”
“聶貴賓,你拉屎超時了。”魯醜說。
“啊?”
“你說十分鍾就完,可我數了780下。你多拉了180下!”
780秒就是十三分鍾。
距離時空軌道關閉,隻剩下兩分鍾了。
主樓突然開始搖晃起來。
這時,繆璃從琴房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聶深剛到書房門外,繆璃就追了過來。
“聶深——赫蕭呢?”繆璃問。
“等一會……”聶深的動作沒有停。
他迅速扒開牆上的電線,按照從東到西的方位走向,將電線連接。
魯醜從外麵進來,對繆璃說:“聶貴賓要幹活兒,咱去找赫管家。”
聶深已將電線的路徑布置好了。
聶深說:“魯醜,乖乖待著。”
繆璃啞聲說:“聶深你告訴我,赫蕭……他是不是……”
聶深抬頭看了看繆璃,又把頭低下了。
繆璃怔怔地看著聶深,呈現出一種莫名的安靜狀態。
她就那麽站著,渾身緊縮,怕冷似地不停顫抖。她的眼前隻剩下一片空茫,耳朵裏什麽都聽不見。然後,仿佛從遙遠的天邊,狂風席卷而來,在一片蒼白的背景上,赫蕭的身影淡淡地浮現出來。
繆璃喃喃自語:“他總是走來走去,鞋底都磨爛了,我都沒來得及……沒來得及……沒來得及幫他補上……幫他補上。”
繆璃走到窗口,望著遠方的黑霧,一躍而出。
外麵隱約傳來繆璃的聲音:“赫蕭,等等我——”
聶深愕然抬起頭,本能中往前一跳,想要抓住繆璃,但已經遲了。魯醜跟著往前一撲,也摔在地上。
與此同時,兩股電線發出耀眼的火花,火花如一串細小的流星在線路上躥行。不到一秒鍾,轟隆一聲巨響,大爆炸發生了,聶深被衝天的氣浪擊倒,跌入虛空。
此時的地下淵洞,六惡徒正趴在鮫人符珠哩身上。
符珠哩罕見地露出了煩躁與恐慌的表情。
——抗命,背叛……
隱忍這麽久,卻換來如此結果!
符珠哩的神情令惡徒們怕得要死。尊主盛怒之下,極可能遷怒於徒眾,將他們盡數毀滅。
符珠哩緊急調集六惡徒回到地下淵洞,是迫不得已的舉動。聶深衝進主樓,跑向衛生間的時候,符珠哩派郭保再度召喚,可惜沒有控製住聶深,反而令聶深產生了更大的鬥誌。接著聶深竟在衛生間製造短路事故,符珠哩感知到危險,大為不安。聶深雖然失敗在方向選擇的失誤上,但他極可能醒悟過來。
“這個可恥的東西,總是在方向選擇上發生錯誤。”符珠哩咬牙切齒地咕噥著。
而這次顯然“錯”得更遠了。錯在不僅與符珠哩決裂,還要毀掉這一切。
符珠哩急忙調回六惡徒。
林嫻正率領徒眾攻打主樓大門,突然收到指令,立即揮手製止進攻行為,轉身往庭院跑去。從那裏的裂口,可以直接跳入三破口,直達淵洞。
林嫻衝到符珠哩麵前時,符珠哩隻是抬了一下手,林嫻便躍身而起,扒住了符珠哩的脖子,身子伏了下來。這一套動作轉瞬完成,同時,林嫻身上的灰袍裂作幾塊碎片,蕩然無存。此時的林嫻正赤裸地趴在符珠哩身上。
其他惡徒紛紛躍身而起,靜默而敏捷,都已將身上的灰袍盡數除淨,全身赤裸地趴在符珠哩身上。
符珠哩身上盤繞著六個裸身徒眾。
他們的肌膚緊緊貼著符珠哩的身體,感受著符珠哩的呼吸。
符珠哩的後背,是二十七個紫褐色的瘡疤,呈現二十七個凹陷的圓形區域,仍有黏稠的膠狀液體緩緩滲漏。
六惡徒將自己的身體貼在瘡疤上,保護這些薄弱區域。
惡徒們的身體形成了堅固的肉盾,手腳相連,以數理模式編織在一起。
黑暗淵洞裏透出一片幽藍的光,六個徒眾的皮膚上泛著青白色澤,緊貼尊主。
符珠哩變得異常安靜。這安靜是短暫的,也是永恒的,他仿佛已在這裏沉思了數百萬年。
他想得很多,又似乎什麽都沒想。生命體的源頭……空白……大決裂……空白……血脈……血脈……空白……
符珠哩想起那場宴會,當時他與天選之女嬴燚雪,隻隔著一張桌子。直到他後來找到繆璃時,那根基因鏈條已經延續了兩千年。時光隻是空白。
最後是他的兒子站在空白處……
兒子經過七天入門磨煉,本可以擁有無上權力,本該發揮自己的技能,以對家族和父親的無比忠誠,為他修補鱗片。然後兒子應該帶著繆璃去往九淵之底,在那片美麗的福地,孕育下一代。可是兒子背叛他。
兒子受到人類的汙染太深,需要徹底淨化……
兒子的罪孽,需要除清。
符珠哩將全身的能量收攏起來,後背呈現一片淡淡的白光,白光中心透顯的雙魚形徽印,緩緩地隱沒在皮膚下麵,龐大的身軀變成了青灰色。纏繞在他身上的鐵鏈,陡然繃直了,接著便是哢嗒一聲,第一條鐵鏈從石壁上斷裂。
然後是哢嗒、哢嗒連續聲響。九條鐵鏈挨個兒斷裂。
就在這時,大爆炸發生了。
一股猛烈的電流從最後一根鐵鏈上傳來,鐵鏈瘋狂扭動。在一陣巨大的嗡嗡聲裏,一片耀眼的白光從水底向上噴出,在頂部釋放出更為耀眼的光束,化作一陣光雨洶湧而下。
接著是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響。
爆炸掀起的衝擊波,把淵洞裏的水全部炸成了凝固的斑點狀。
轟!
呼——
淵洞的石壁震成無數碎塊,露出裏麵的金磚。層層堆砌的金磚在爆炸中飛旋而出,翻滾著砸在符珠哩和六惡徒身上。
然而,他們卻是異常安靜,仿佛死了一般。爆炸的轟鳴,並沒有震撼到他們。
尊主和六個徒眾,緊緊纏繞,仿佛越縮越緊、越縮越小。仿佛是太陽最中心的一個冷寂的核兒。
“以為這樣就能打敗我嗎?”符珠哩發出冷笑。
他瞥了一眼淵洞死角的黑暗區域,那裏躺著一個人。赫蕭。
最後一根斷裂的鐵鏈收了回來,與其它八根鐵鏈一起環繞著黃金寶座,將周圍的一切包裹在其中。
符珠哩坐在最中間,六惡徒是肉盾,再往外是赫蕭與繆濟川的屍體,最外麵一層,便是九根斷開的鏈鏈,緊緊裹纏著。
懸掛在淵洞深處的這個東西,形狀如一個巨大的金屬蜂巢。
隨即而來的更為猛烈的衝擊波,將淵洞的頂部撕裂、掀起、衝上天穹。
爆炸造成的光波噴湧而出,如同數萬盞高亮度的探照燈一起射向夜空。
繆宅在劇烈的顛簸中發出轟響。主樓被炸飛了,磚瓦碎片旋轉著飛濺到八角亭上,把八角亭削得隻剩三根柱子,接著三根柱子被地麵上突然拱起的力量掀翻,還沒落地,便被一股強烈的氣浪衝向夜空,碎片散落在庭院各處。
戲樓轟鳴著向西北方向移動數十米,在移動中轟然炸碎,與同時炸毀的學堂在空中交相碰撞,猶如一場磚瓦暴雨。
祠堂、議事所、汽車房、圍牆……
摧毀的力量,與建造它的力量一樣大,甚至比它更大。
無與倫比的爆炸將廣闊的繆宅抹平了。
地麵千瘡百孔,持續不斷的小爆炸仍在發生。
然後,一切便突然安靜了。
死寂的空間內,沒有閃光,沒有波動,沒有聲響。
後半夜寂寂無聲。
無明。
無。
直至黎明時分,終於有了第一個響動。
一個黑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又一頭栽倒。過了一會兒,黑影艱難地爬了起來。有一片光芒,不知從哪裏照進來,聶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用手遮在額頭上,往遠處看了看。
繆宅四周的圍牆都消失了。
聶深突然想起什麽,急忙從遠處收回目光,大聲呼喚著:“繆璃——繆璃!”他拚盡全力喊著:“魯醜!魯醜!”
他跌跌撞撞地走來走去、呼喚著。實在走不動了,便坐在廢墟上歇一會,眼睛卻一刻不停,往周圍掃視。
頭頂的那片光芒更亮了一些,範圍更廣了。
聶深忽然注意到一個地方,按照位置推斷,那裏原本是主樓所在地。他連滾帶爬地走過去,搬開幾塊水泥石頭,底下露出黃金、白銀。他沒有去動,把視線轉開,在旁邊扒了扒,一邊側耳細聽,終於捕捉到一絲聲響。
“繆璃!”聶深嘶聲喊道。
回應的聲響更大了些。
聶深拚命挖了起來,雙手使勁刨動著,指頭都破了,卻渾然不覺。
“繆璃!”聶深看到了一片裙角,是鮫綃嫁衣。
聶深更加拚命地刨了起來,廢墟中的身影漸漸呈現在眼前,終於看到繆璃的臉龐了。繆璃從三樓墜落後,身上的鮫綃長裙迎風一鼓,竟減緩了下落的速度,墜地後,被隨之而來的爆炸震暈了。主樓倒塌時,兩塊石板在繆璃身旁架住了,她幸運地沒有受到損傷。
聶深把虛弱不堪的繆璃挖出來,自己也累慘了。
聶深躺在廢墟上,仰望著天空。
繆璃嚶嚶抽泣,氣若遊絲。
聶深的手在自己的褲子口袋摸索著,捏著那條雪白的手帕,掏出來遞給繆璃。
“擦擦眼淚吧。”聶深說。
繆璃看到手帕時,怔了一下,哭聲更大了。
聶深慢慢坐直身子,注視著繆璃的眼睛,啞聲說:
“你能好好活下去,對他來說很重要。”
繆璃抬起臉看著聶深,仿佛在聶深的眼眸中尋找那熟悉的影子。但是沒有。
繆璃發出長長的抽泣聲,淚水大顆大顆地滑出來。
不遠處忽然傳來甕聲甕氣的聲音:“嘿呦,可憋死我啦!”
聶深連忙扭過臉,隻見沒人疼沒人愛的魯醜,正從廢墟裏自己爬出來,踢掉了腳腕上纏著的鐵鏈。
聶深一拍腦門,“哎呀,魯醜,我實在沒力氣了,準備歇一會就去挖你。”
“聶貴賓,你說話不算數,你說十分鍾拉個屎,可是卻用了780下。”
“抱歉,是我口誤。”
“說拉屎,你說口誤幹甚?”魯醜扭著眉毛,費力地思索片刻,“我魯醜,從來沒有口誤過。”魯醜站起身,拍著屁股上的土。
聶深扶起繆璃。繆璃搖晃著站了起來,她太虛弱了,整個人遊離在塵世之外,神思恍惚,隻是緊緊攥著那條手帕,那是她唯一能感覺到的東西。
魯醜往四周掃視一圈,拍手說道:“啊,一望無壞蛋。”
頭頂那片正在擴散的光芒更加明亮了。
聶深說:“爆炸撕開了時空縫隙。”
“啊?”魯醜沒聽懂。
繆璃低著頭,看著手帕出神。
“走吧。”聶深扶著繆璃的胳膊。
“去哪?”魯醜說,“房子都炸沒了。”
“離開這裏。”聶深扭臉看一眼魯醜,“赫管家答應過,要帶你們離開。”
魯醜愣住了。繆璃的眼淚又唰地奪眶而出。
聶深心裏清楚,這個女子隨時會赴死,她愛了赫蕭那麽久,那份感情在心底積蓄了將近一百年,沒有任何人能夠替代。繆璃已經做好了與赫蕭同生共死的決定。眼下,她隻是太虛弱了,而且不想讓身邊人為她擔憂,她在強作平靜,這分平靜,更加表明了她的決心。
對聶深來說,未來的旅程,就是讓繆璃好好活下去,這並不僅僅是在保護繆璃,也是在保護繆璃心中那個唯一的赫蕭。
這便是聶深的決心。
前方的市區,近在咫尺。街道對麵的快餐店、超市和學校一一呈現出來。
剛才頭頂上那一片逐漸擴展的光芒,其實是清晨的陽光。陽光穿過樹梢,投射在馬路上。
聶深回頭看了廢墟最後一眼,扶著繆璃緩步向前走去。魯醜跟在旁邊。三人的身影在初升的陽光下拖得很長。
一陣風吹來,把繆璃的頭發吹到臉上,她撩開頭發時,手中握著的手帕飛了起來。
繆璃急忙伸手到空中捕捉。
“追不上了。”聶深抬頭說道。
雪白的手帕在視野中一閃而過,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繆家宅院的廢墟上,位置最高之處,有一堆瓦礫。
那條手帕掉在瓦礫上,被一塊尖角掛住了。
風還在吹。手帕旁邊的一塊小石頭忽然動了動,骨碌碌滾了幾下,停住,然後又開始滾動。
接著,又有幾塊石頭滾動起來,碰碰撞撞地,發出哢啦哢啦的聲音。
隨後又一塊磚頭震動了一下。周圍的磚瓦碎片微微晃動著。
風,倏地止住了。
廢墟的裂縫裏飄出幾絲霧氣,漸漸濃鬱。
有一個像是鬼爪的東西,趴在裂縫裏,一晃又不見了。
然後,一切複歸平靜,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