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風送流花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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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淵市金平區的外馬路,是一條兩千多米、東西走向的街道。
    此街的來曆,要追溯到明朝嘉靖年間。當時海麵上浮現一條沙脊,後來開辟為道路,因為這裏是臨海的邊緣,故得名“外馬路”。隨著填海造田、城市不斷發展,如今這條路離海比較遠了。
    外馬路的地標建築是海關鍾樓,是九淵開埠以來最早的建築之一。
    在海關鍾樓東邊斜對麵,遙遙相望二百米處,有間酒吧,名為“風送流花”。
    沒人注意到,這個建築點,從來不曾偏移半分。
    酒吧已經開了二十幾年,算是老字號了;在它之前是飯館;再之前,是書坊;再之前,是綢緞莊;再之前,是魚鋪;再之前,是米店……
    無論什麽年代、什麽店鋪,這個建築點不曾偏移半分。
    即便曾經發生過火災,或因戰亂被兵匪砸毀,曆經天災人禍,隻要重起建築,必定在原處,分毫不差。
    猶如一座螺殼道場,四百多年就在原址、原點。城市變遷、世事萬化,而它不變、不動。
    地下是深深的地基,可以撐得起一座宮殿,也能存得住半塊瓦片。
    此時是淩晨三點多鍾,酒吧已經打烊,大門緊閉。如果有人偏巧從門口經過,會感覺到裏麵散發出極具穿透力的強大氣場,讓人不寒而栗。
    一抹光線穿過黑漆門,光線被陰暗的氛圍吞沒,氣氛令人窒息,偏又仿佛能聽到一股氣定神閑的節律。
    從鑲金的雙扇轉門進去,經過門廳,眼前分作三個區域,北邊仍然亮著朦朧燈光,東邊是一排豪華包廂,而中間的寬闊區域,有一排伸展到南邊的酒櫃,酒櫃前有十幾隻皮凳子,專為單身酒客準備。
    有一個人坐著高腳凳,斜趴在吧台上,頭枕著手臂,旁邊扔著五六瓶軒尼詩的空酒瓶。
    他的頭發烏黑微卷,後脖頸露出複雜的刺青花紋,隨著低沉的鼾聲,健壯的身軀偶爾動一動,手也無意識地撫一下胸口,露出手指上的戒指。他的胸前有一塊凹陷,顯然是舊傷所致。他的耳朵在微顫,有任何一絲異響,便能挺身而起。
    但他並不是強大氣場的來源所在。
    繼續往酒吧縱深望去,經過一條幽長的過道,轉個彎,有扇緊閉的鐵門。
    鐵門後的氣息愈發充盈,那裏還有一條走廊。來到走廊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鑲金木門。
    門內顯然是居家之所。富麗堂皇的三居室,寬闊的客廳裏有一台70寸的led液晶電視。左側是一台老式唱機,紅木旋柄布滿細小裂紋,上麵有一張唱片。
    客廳正對著虛掩的書房門,書桌上擺著一盤圍棋,旁邊是一本展開的棋譜,顯然許久未翻動,一隻蛾子正在書頁上飛舞,似乎想探查其中的秘密。
    書房的隔壁是臥室,室內迎麵一道珠簾,宛若星光流瀉的瀑布,隨著窗口拂進的微風輕輕顫動。
    珠簾後麵是一張寬大的床。
    床的材料是上等貢品凝香木,髹漆彩繪,金碧輝煌,通體使用了透雕、陽雕與深雕,就連四周的圍板,也是千年古銀杏樹,可曆數百年不變形。
    這張床是明朝的天啟皇帝朱由校親手所製。史稱“木匠皇帝”的朱由校,因酷愛木匠與建造工藝得名。這張床曾救了他一命。
    那是天啟六年的五月,京城發生了異災。一聲爆炸,巨型火球從空中滾過,屋宇、人畜,樹木卷起,又隨風落下,數萬房屋盡為粉末,死傷兩萬餘人。死傷者皆裸體,衣物首飾器皿飄到了西山。當時皇帝朱由校躲在床架下,幸免於難。
    此時,床上的男人和女人睡得很熟。男人躺在內側,女人蜷臥在外側,背對男人,頭發披散在肩頭。
    這張床雖豪華,卻顯得清冷。
    女人忽然動了動,慢慢翻過身,瞥了一眼熟睡的男人。
    男人平躺著,身形高大,麵容三十來歲,雙目緊閉,寬闊的胸膛微微起伏著,挺直的鼻梁映著淡淡光澤,雙唇微抿。
    女人悄悄坐起來,將頭發挽起,雙腿輕輕挪到床邊,彎腰從床頭櫃裏拿出一隻女式包。
    這是一款芬迪手袋,是她所有包包裏最便宜的一種,大約二十萬元,用紫貂皮和粟鼠皮製作而成。類似的包包,她有一整櫃,其中的一款愛馬仕磨砂鱷魚皮柏金包,是她不久前得到的禮物,值七十多萬元,搭扣上鑲著10克拉的白鑽。她拿到禮物時,包裏還裝著一棵白菜——不是嘲諷,而是戲謔。
    此時女人已經悄悄打開了芬迪手袋,裏麵有香煙、打火機、麵巾紙、潤唇膏等等零碎兒。她的手在香煙上停留片刻,扭臉掃了男人一眼。男人不喜歡她抽煙。
    那他會喜歡這個吧——
    女人在香煙旁邊摸到了一把精致的剪刀。
    她從包裏抽出剪刀,渾身哆嗦,由於恐懼,眼窩周圍竟泛起越來越濃的青色。
    她握著剪刀,眼神陡然透出毀滅一切的絕望……
    “……羅堪……我要殺了你……”女人在心底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