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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是這樣的。
    林玦有個一激動就忘乎所以的習慣。
    是以聶爭的“否則”一出來她就激動了，一激動她就忘了自己此時是坐在距離地麵好幾米高的欄杆上了，一邊說著話她憤憤不平如履平地地站了起來。
    然後她就倒栽蔥一樣直直朝著地麵栽下去。
    跌下去的一瞬林玦叫得極為淒厲。
    在她淒厲的叫聲中，她跌入了……聶爭的懷裏。
    這其實是一副挺好看的景象——長得很好看的男主角將高處跌落的長得很好看的女主角攬入懷中，再用很好看的姿勢風一樣往前麵掠去兩米，這才抱著人停下來。
    四目相對，堪稱浪漫。
    可惜男女主角誰也不是浪漫的人。
    林玦尖叫完以後發現自己安然無恙，眨了眨眼，迅速平衡內心情緒，口裏脆生生道：“謝謝爺爺。”
    “……”
    聶爭被這句“爺爺”刺激得渾身一寒，再加上忽然發現自己穿過爛布條裸*露出來的手臂正與林玦貼在一起，這一驚非同小可，手一抖就把人給直直扔到地上去。
    林玦給摔了個四仰八叉，一時屁股疼腰疼渾身都疼，簡直怒從心頭起，破口罵道：“我操*你媽……”猛然想起聶爭剛才認認真真說他沒媽的樣子，下半句就怎麽也罵不出口了。
    聶爭眉頭皺成一團，脫口道：“你還要不要臉了？”話說完才發覺自己講了什麽，不由先把自己嚇了一跳。
    難得見到他色變，剛才還氣咻咻的林玦轉眼心情又好起來，齜牙咧嘴從地上爬起來，哼笑道：“要臉如果能換來7000塊，我也可以考慮要一下。”
    欠錢不還這件事說到底是他理虧，聶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就算我欠債在先，也請你別叫我爺、爺……”
    “你救了我的命，我叫你爺爺也是應該的。”慢條斯理撣掉身上灰塵，林玦笑嘻嘻踱到他麵前，刻意拉長了聲音，“爺爺，爺爺，爺……”
    聶爭伸手捂住了她嘴巴。
    掙開他的手，林玦二話不說對著他手掌心就哈了一口氣：“男女有別這個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小和尚，你剛才動手動腳占我便宜這筆賬又該怎麽算呢？”
    聶爭被掌心驟染的熱氣驚得一蹦三尺高，反應過來後險些沒直接把手卸掉，瞠目結舌看著她：“你、你……”
    你怎麽樣呢？他一時也沒想明白。畢竟他人生詞典中那句最髒的髒話“你還要不要臉了”剛才就已經罵過了。而自從認識林玦，她無疑是在屢屢突破他的界限並且自創新高，以至於他此刻內心已經認定林玦絕非不要臉三個字能形容，簡直堪稱洪水猛獸。
    他現在隻想離這匹猛獸越遠越好，並且走得越快越好。
    林玦歪著腦袋看他演電影一樣的神情變化，忽然道：“爺爺，你要拋棄你的孫女了嗎？”
    “……”
    聶爭想吐血！
    “既然你我如今已經是爺孫關係，如果爺爺你今晚實在不想還我的錢，我勉強也可以原諒你。”林玦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前提條件是，你得告訴孫女兒這些錢你到底想花在哪個不三不四的人身上？”
    雖說兩人認識也才半天，林玦覺得聶爭這個人腦子有問題，受教育有問題，濫好心有問題，但還真沒覺得他人品有問題過。誰知不過個把小時不見，寧願坐牢也要維持清高的小和尚卻轉眼就化身小財迷，一臉“我對不起祖師爺對不起我這一身武學”的沉重模樣，卻還跟那幾人猴戲一樣在眾人麵前表演一場。要說他這不是急著等錢用，打死林玦也不信。起初她以為這家夥是為了還她的錢，難免感覺良好，及至知道自己是空歡喜，自然也就免不了剛才那一場惱羞成怒了。
    “非得如此？”沉默片刻後，聶爭問。
    林玦板著臉孔：“一定要說。”
    聶爭實在不是個喜歡說三道四的人。
    但他也實在想不出任何別的法子來應對林玦。
    “下午施……你走以後，我去你說的醫院探望小龍施主，這才得知了一些事。”為難過後，聶爭到底還是鬆口說出了原因。
    他去看小龍，倒也並不是出於好心，隻是他從小練武，跟人對戰比武的次數多不勝數，但有人因他而受傷這樣的事卻極少發生。固然他對這件事沒有責任，但不親眼去看一看，他總是安不下心。
    這一看還真給看出問題來。
    他到的時候，小龍正不顧老婦人的阻攔極力要出院，理由則是為了拿回林玦替他繳的那點住院費。這對母子爭執不下，而後小龍傷上加傷，而老婦人幹脆暈了過去，老大的一陣混亂過後，這才讓聶爭終於了解到他今天遭受這場無妄之災的緣由——
    老婦人與小龍並不是親母子，多年前老婦人收留了身為孤兒的小龍，靠撿垃圾把他拉扯大，小龍長大以後卻成為乞丐街上無所事事的混混之一。前段時間老婦人查出胃癌，並沒有到無法治療的程度，隻是治療的費用這對母子顯然負擔不起。老婦人不想拖累小龍，想要直接放棄治療，小龍不許。小龍想出的各種賺快錢的法子，也一一都被老婦人駁回了。最終小龍選了他以前就經常操持的老本行碰瓷，而老婦人因為擔心他，時常都跟在他身邊。
    而今天小龍確實是因為無意看到了聶爭包裏的那塊金磚，又見他言行衣著都樸素老實，理所當然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小龍原本是打算扮作小偷被他追，再適當受一點小傷反過來訛他的金磚，誰知意外連連，他沒想到會從橋上掉下來險些丟了命，也沒想到看上去就把老實善良幾個字寫在臉上的聶爭那樣果決的叫了警察。
    目前老婦人根本住不起院，小龍反倒因為意外自己住進了醫院，這對於他們的處境無疑是雪上加霜，小龍實在也沒法子可以想了，這才暫時想出個他出院，把剩下那些錢拿來給老婦人買藥治療的餿主意。
    *
    “所以你就主動請纓來替他們賺錢了？你就不怕這兩人又合起夥來騙你第二次？”林玦不可置信問他。
    “當初那位老者也是在那家醫館做的檢查，貧……我已與大夫確認過了。”聶爭向她解釋，滿臉“我也並不是那麽笨”的真誠。
    林玦都快被他逗笑了：“就算那老太婆真的得癌症也不關你的事吧？得癌症就可以四處招搖撞騙了？那是不是今晚我沒地方睡，也可以找一家五星級酒店先進去睡了再耍賴說我沒錢？別忘了你才是受害者，你還真是被人家賣了還替人家數錢？厲害了呀小哥哥，不過就算要數錢，按順序你也得先替我數吧？”
    那個“老太婆”聽得聶爭感覺十分刺耳：“你就沒有一點同情心？”
    “如果同情心就是你這樣被人家害得進警局，轉頭還頂著真刀真槍給人家賺錢。”林玦冷冷道，“不好意思，我沒有，以後也絕對不想有。”
    頓了頓，聶爭道：“不是真刀真槍。”
    “哈？”有點上火的林玦頗覺莫名其妙。
    “今天那幾人手中所持刀槍，乍看十分逼真，實則都未開過刃。”聶爭十分細致給她解釋，“否則持兵器於街頭隨意舞弄，他們大約會像貧……像我今日一樣，被抓去坐牢。”
    “……”
    從沒有挨過刀槍所以也沒細想過這問題的林玦惱羞成怒：“我跟你討論人生哲學，你跟我胡扯真刀假槍？”
    “……”
    聶爭默。
    片刻的尷尬過後，聶爭輕聲道：“我未曾忘記他們今日騙我之事，隻是當我見到他們的處境，也並不能視而不見。”他直視林玦充滿嘲意的眼睛，認認真真道，“隻是如此而已。”
    林玦也在看著他。
    聽完他這段理由以後，她對聶爭的看法依然沒有任何改變：這人腦子有問題，說法方式有問題，濫好心有問題，毫無疑問。
    所以她這時考慮的是，放任這家夥就這樣下去，他真的還能還她的錢？他真的不會天天都招惹點破事，很快債台高築，再也顧不上她這點零頭？
    短暫的思考過後，她問道：“老太婆是不是需要做手術？手術費用是多少？你準備負擔所有的費用？”
    聶爭點了點頭，說出一個數字，卻並沒有回答她的第三個問題。
    沒有回答也就等於回答了。
    林玦對他是服氣的：“所以呢？我的欠款是不是要無限推後了？你打算先把老太婆的事解決了再來還我的錢？”
    聶爭依然沒回答。
    這個沒回答也依然等於回答。
    林玦早已料到，倒也沒工夫再跟他生氣，原地踱了兩步，指著那堆至今還沒來得及整理的小錢山問他：“你這堆錢相對於這條街每天的平均收入來說算多的，但是跟老太婆的手術費用比大約也就是個百分之幾，這個你知道的吧？”
    聶爭點了點頭。
    “等你累死累活賺夠了錢，老太婆到時候也不一定有命花。”林玦總結。
    她的話依然刺耳，聶爭抿著嘴，這次卻沒有反駁。
    他知道她這話除了刺耳以外，別的是沒什麽不對的。
    “你來崇明想參加世武大賽，那你了解過崇明這邊的武術現狀嗎？”林玦問他。
    聶爭點頭：“我知道全國的武術聖地十八層樓，以及最厲害的三十二家武館俱在此地。”
    “那你知不知道還有一個地方，雖然沒有十八層樓與三十二武館的名氣，但你如果去那裏打拳，一晚上的收入大概是你今晚收入的十倍還不止？”
    聶爭睜大了眼。
    林玦微笑看著他：“想去嗎？”
    從某種角度而言，也算想錢想瘋了的聶爭當然想去了。但他已經見識過林玦的十八般麵孔，實在不敢再輕易相信她的好心：“你……為什麽要幫我？”
    林玦挑了挑眉：“你覺得我這是在幫你？”
    聶爭有些遲疑地點頭。
    “雖然不知道我哪句話說得不對讓你誤會了，”林玦挑眉笑開，“但是無償幫人這種事是你會做的，不是我。現在的問題在於，我可以在賺錢途徑上為你提供幫助，也可以親自帶你過去，甚至於手把手教你怎麽來賺這個錢，但這一切都是有償的。如果你沒有賺到錢，你到這一分鍾欠我多少，你依然還我多少，但如果你按照我教你的方式賺到了錢，那請你按照現在欠款金額的十倍還給我。怎麽樣，接受嗎？”
    聶爭目瞪口呆瞪著她，臉上寫滿了“這位女施主莫不是瘋了”的震驚，好半晌才有些警惕道：“我……我不犯法。”
    “這麽巧，我也是良民。”林玦聳了聳肩。
    “你……你難不成想錢想瘋了？”聶爭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把這句話問出口。
    “我是缺錢缺瘋了。”林玦笑眯眯道，“你忘了我把身上僅有的財產全部借給了你，今晚不得不睡橋洞？”
    到了這時，聶爭委實沒法再把她當成單純善良的人：“你今天為何會借錢給我？”
    “因為我當時認定你會付出回報啊。”林玦十分坦然，“但結果你卻拒絕了我，說起來打印那幾張合同我還花了十塊錢，這算是我免費贈送給你的服務，但是請你記住這個人情。”
    “……”聶爭呆呆道，“你真的把錢全部給我？你為何不給自己留後路？難道你不曾考慮過我拒絕你或是我還不上錢，你又該如何？”
    偏著腦袋看他片刻，林玦笑了笑：“退路這種東西，留的前提是自己先得有。至於我嘛，”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事實證明我投資眼光還可以，眼看就要得到高回報了。”
    “是以你剛才說的地方是何處？”確認大家都是不犯法的良民，幾乎一瞬間就下定決心的聶爭正色問道。
    朝他勾了勾手指，等他不明所以靠過來，林玦這才猝不及防湊到他臉頰邊，朝著他耳朵吹一口氣：“崇明……地下拳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