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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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玦毫無疑問是個機會主義者。
她被大明星甩、一夕破產是真的,看上聶爭、想要捧他進娛樂圈是真的,本著高風險高回報的原則、把身上所有的錢全部借給他打水漂是真的,幾個小時前在派出所門口放棄他是真的,今晚窮到要睡橋洞是真的,無意之中真真正正見識了聶爭的身手、現在認定他可以給出自己十倍的回報,也是真的。
有妄想症的人或許不能當明星,但可以打拳掙錢啊。
想通這一節的林玦開開心心幫聶爭整理了他今晚前半夜的收入,並且心情很好的同意跟他一起將這個錢送到醫院去。但在這之前,他們卻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
陶瓷碗被叮當扔回自己麵前的時候,老陸已經攤開自己的草席準備睡覺了。
他抬起頭,就見聶爭一臉感激、林玦滿臉奸詐地看著他——當然,後者的形容詞是他基於先前的印象擅自加上去的。
“這個人在最恰當的時機把這個碗扔到了你麵前。”指著那個狗啃一樣的陶瓷碗,林玦點評道,“如果沒有他這個碗以及碗裏裝的錢,你今晚的收入不說少一半,至少也要少三分之一。”
聶爭雙手合十朝老陸行了一禮:“多謝施……大哥相助。”
老陸不驚訝林玦能領著聶爭來還碗,反倒被聶爭這句大哥給驚到了:“發生了什麽?”
聶爭有些為難看一眼林玦。
老陸了然:“對付林玦這種人,就隻有比她更不要臉才行,聶大師你既然做不到,還是早點擺脫她為好。”
林玦一點不在意他人身攻擊,饒有興味問道:“我之前說要分你一成利向你借碗,你跟守護貞潔似的死都不肯借我,怎麽一回頭連碗帶錢的都願意給小和尚呢?”
看他們兩人並肩而立的姿勢一眼,老陸簡潔道:“他是個好人,你是個人渣。”
林玦無趣地撇了撇嘴:“我們倆要準備去發財了,雖然我今天是喝醉了說著玩兒,但是現在也可以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倆要不要去跟我一起開公司啊?”
拉二胡的在旁邊拉著《笑傲江湖》,頭也不抬。老陸已經蜷進了他的草席裏,背對著朝她擺了擺手。
林玦扭頭就走。
聶爭則是把按數額整理好的錢從下麵拿出一小疊,正要放進陶瓷碗裏,老陸卻跟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再次衝他擺了擺手:“不必了,你拿走吧。”
聶爭卻沒有收下的道理:“我……”
“不是給你。”老陸道,“算是我和老朱對收破爛的一點心意。”
老朱是拉二胡的,收破爛的自然就是小龍那位罹患癌症的養母。
他們兩人怎麽知道那老婦人得了癌症?又怎麽知道聶爭這一晚上辛辛苦苦賺錢都是為了替人買單?
這些聶爭都不打算問了,默默收回錢,轉身跟在林玦身後離開。
兩人走出一段路,林玦忽然哼笑一聲:“這條街上都是些地痞流氓,住久了的,那就是老地痞,老流氓,沒什麽是他們不知道的。”
比如他們白天看了林玦一眼,聽她說幾句話,就知道她是個人渣。有多渣呢?就跟這條街上的所有地痞流氓一樣渣。
再比如早些時候老陸無意瞥見聶爭進了街道盡頭的一家當鋪,等他再出來時,身上那個原本沉甸甸的包裹已變得輕飄飄,就知道這個白天寧願坐牢也不願意拿那塊金磚給人的人,轉頭卻還是當了那塊金磚,為的居然還是同樣的兩個人。於是當聶爭放下那個再沒有半文錢的小布包,拉開架勢賣藝的時候,老陸在最合適的當口扔出了他的碗。
……裏麵的錢有一半是老朱的。
*
崇明某家大型娛樂會所門前,林玦看了旁邊的聶爭一眼:“準備好了?”
聶爭沒什麽好準備的。
林玦又問他:“答應我的事都記住了?”
聶爭一噎。
他答應了林玦些什麽?
林玦說:“我不管你是真的腦子有問題,又或者從小在寺廟裏念四書五經長大,總之正常人不會像你那樣講話,所以你不想別人覺得你是個路邊臨演,什麽都還沒開始就趕我們倆離開的話,麻煩你不止在我麵前,在任何人麵前都收起你那套‘貧僧施主之乎者也’,正常人怎麽講話的?就是我這麽講,懂?”
沉默片刻,聶爭道:“我並不以為你正常。”見林玦輕蔑的神色,他補充道,“我聽過很多人講話,他們不像你這樣出口成髒。”
林玦難得的被他給反將了一軍。
聶爭又道:“我也不認為我不正常。”他看著林玦,認認真真道,“我隻是跟大多數人不一樣。”
這年頭中二病都講不出這麽羞恥的台詞了。林玦又給他逗笑:“那不好意思了,比起特立獨行的人,這個社會上混得開的往往是隨波逐流的人。”
聶爭不懂怎麽“混社會”,於是他被林玦的這句話給說服了。
林玦要他答應的第二件事則是:“到了拳場,任何事無論大小,你都必須要聽我的。”
聶爭深深皺著眉:“如你……如果你說的話不合理……”
“這世上每天不合理的事多的像你吃飯睡覺一樣正常。”林玦冷冷道,“你想事事合理,那不如現在就回去跟老陸一起要飯,等時候到了就合資買口棺材給老太婆送終。”
聶爭:“……”
兩件事都無奈答應以後,兩人來到了這裏。
站穩不過五秒,聶爭卻又對那個五光十色霓虹閃爍明顯不正經的大門產生了意見:“不是說拳場?這裏怎麽看都不像拳場。”
林玦揉小狗一樣揉了揉他滿頭長發:“是地下拳場,知道什麽叫‘地下’嗎?”她說話間放過了他的頭發,轉而抓住他的手大搖大擺往門口走過去。
聶爭快要被她一言不合就動手動腳給逼瘋了,手忙腳亂掙脫她。
兩人糾纏期間,被門口保安給伸手攔住:“兩位,來做什麽?”
林玦抽空白他一眼:“來這裏當然是找樂子,不然我來度假?”
但他們兩人,一個渾身襤褸卻一身凜然正氣,一個頭發不知道多久沒洗惡心巴拉黏在一起、衣服上到處都是汙漬,怎麽看都不像是來“找樂子”,耍流氓還差不多。
林玦自己也知道兩人什麽形象,於是好說歹說進不去時,她倒也不慌,冷靜指揮聶爭:“把他們打趴下。”
“……”聶爭十分震驚,“你瘋了?”
林玦冷冷瞪他一眼:“想回去合資?”
聶爭不想。
所以他上前了。
好在打架這方麵他是專家,把人打趴下而不至於傷人的方法,他正好懂不止一種。
三十秒後,林玦蹲在剛才最賣力攔他們的那個保安麵前:“現在可以讓我們進去了?”
那保安有些害怕又有些防備地看著……聶爭:“你們來踢場子的?”
“都說我們不是來踢場子,而是來找樂子。”林玦討了個沒趣,不由恨恨踢他一腳,“——下麵那層。”
*
三分鍾後,聶爭和林玦站在了另一座大門的門口——娛樂會所地下的大門。
“崇明市的拳館就跟蒼蠅一樣多,你知道為什麽有一些拳館要叫‘地下’,又真的開在地底下?”林玦問聶爭。
聶爭當然不知道。
“差別有兩點。第一,這裏雖說名字叫‘拳館’,但你但凡不是拿著顆手榴彈進來,任何武器都可以在這裏使用。”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門去,偌大空間裏熱浪爭先恐後的撲到兩人身上來,林玦指著進門處擺的一排冷光粼粼的兵器架,“並且都是真刀真槍。”
所以在乞丐街的時候,她才會理所應當認定那幾人手裏拿的武器也都是真的?
聶爭若有所思:“你怎知……你怎麽知道這些?”
“孫女兒我在社會上打拚的時候,爺爺你還在少室山裏喝neinei呢。”林玦衝他露齒一笑。
聶爭:“……”他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想要上手毆打一個女人,然後又不知第多少次在心裏勸解自己算了,阿彌陀佛。
“至於第二點,”林玦帶著他轉了個身,看向某張高台上高高壘起的一疊疊的籌碼,“因為賭。”
聶爭蹙眉:“你不是答應不做犯法的事?”
林玦眨了眨眼:“咱們憑本事賺錢,哪裏犯法了?”
這個一聽就是鑽言語空子的借口……並不太了解社會規則的聶爭意外的良好接受了:“你讓我留下一千塊就是為了當賭本?是不是我贏越多次,我們就能拿越多的錢?”
兩人之前趕去醫院時,他原本要把今晚賺的錢全部給小龍,林玦卻態度強硬的非要他留下一千。他本以為林玦這是怕今晚顆粒無收,想要提前給自己留點後路,到了這時才又一次領悟到,林玦確實不是個喜歡留後路的人。
“你這腦瓜子偶爾倒也能機靈一回。”林玦也不知是調戲他順了手還是看他那把又黑又亮的頭發格外順眼,說著話就忍不住又上手摸了一把,“在這裏有兩種賺錢方式,一就是賭,這是喜歡來這裏玩、自己卻不敢上台的人的玩法,當然台上的人也可以下注,這個不拘。另外一種台上人的賺錢方法,就是你剛才說的,贏。贏越多次,賺得越多,而且是兩頭一起賺。”
她的手又一次被聶爭捏著袖子甩開,她也不介意,望著聶爭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因為今天晚上我每一場都會壓你贏,所以請你每一場都贏下來,好嗎?”
與她對視片刻,聶爭道:“上台的規則呢?”
“沒有規則,任誰都可以上台。”
說話間,林玦看向熱火朝天的正前方。
聶爭也隨著她目光一起看過去。
兩人進來這半晌,這才算是第一眼把目光投向“正主”——拳擊場。
說是拳擊場,事實則正像林玦說的那樣,場上用什麽兵器的都有。
這偌大的地下拳館不止一層,也不止一個拳擊場,每一個場邊都圍了數不清的人,每一個場上都有兩人正在互搏,時不時的鮮血四濺,而每當一滴血從台上濺到台下,都會引起台下一輪近乎瘋狂地尖叫呐喊。
“看出來為什麽上台沒有任何規則嗎?”
踮起腳尖湊到聶爭的耳邊,林玦輕聲道:“因為這裏有別於那些大門敞開的拳場的第三點原因,是因為這裏的台上不計輸贏,也……不計生死。”
聶爭渾身肌肉一秒鍾變得僵硬。也不知因為她的話,還是因為她再一次觸碰他底線的身體的接觸。
好在林玦說完話又若無其事退開,朝他陽光燦爛地笑了一笑:“當然,想也知道,這裏不會真有人敢搞出人命來。”
所以說到底,這裏還是一個靠實力跟膽色共同製勝的地方。
“現在我去下注,你去挨著看一下全部七個場子,從最弱到最強的依次排一下名,然後我們從——”林玦朝他挑一挑眉,“最弱的一直打到最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