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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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遇到一個連你自己都無法料定輸贏的對手,想要酣暢淋漓跟他打一場,這人卻出於某種原因偏要跟你瞎客套又或者留著兩分力,那你會是什麽感受?
接連兩次從原本認定的沒可能躲過去的原其驍的拳風下躲過去,聶爭忽然就明白了當天爭鋒跟他交手最開始的感受。
爭鋒不動手的時候,怎麽看都是個脾氣還不錯的人,然而他那一天跟聶爭交手,幾乎每一拳都帶著“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的怒意與決斷。
那天的爭鋒無疑是憤怒的,為什麽?
聶爭也是後來才慢慢想清楚,惹怒爭鋒的不是別的任何人任何事,就是他,以及他的拳頭。
因為他的“瞎客套”。
爭鋒那天無疑是帶著期待而來的,等見了他的麵,評估了他的實力,大約對他的期待又更上了一個台階,然而等到兩人真的交上手,爭鋒卻發現他的氣勢根本配不上他的實力。
這令爭鋒很生氣。
他氣的大約不是什麽“他不用全力跟我打根本就是看不起我”,而是最單純的,他遇到一個最強的對手,偏偏卻一時半會兒看不到對方最強的招式。
他是因為沉迷於比武這件事才生氣的。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逼聶爭全力以赴,聶爭不出全力,就打死他算了。
聶爭從那一場比武之中,學到的就是這麽簡單的道理。
不是“我不出全力就容易被人打死”。
而是大家都是學武的人,渴望看到的永遠是更強的功夫,更強的對手,如同剛才的戚揚,哪怕被打成狗也痛快淋漓,而不是關鍵時刻為人禮讓。一心想著要保全自身不傷不痛的,又開始又怎麽會選擇習武這條路?
聶爭以前跟人交手從不傷人,這沒什麽錯,他隻是心懷慈悲而已,也不覺得有任何傷人的必要,直到他學會“傷人”也是對對手的一種尊重這道理。
“心懷必須要打倒對方的殺氣”,這是爭鋒與林玦在一場比武之中&共同教會聶爭的道理。
現在他執行得很好。
這也是他之所以打傷洛寧川的理由。
兒明明最該懂這個道理的老拳師原其驍,現在卻偏偏又要逆著這道理而行。
聶爭便也覺得生氣了。
聶爭是很生氣的,生氣的方式也比較獨特。
比如他原本用自己最擅長也最喜歡的拳法跟原其驍交手——多變,多種武學融會貫通,隨他自己心意而動、令對手無法揣測也無法預估的拳法。但生氣的聶爭一心想要逼出原其驍的十成功力,是以他改變招式,轉而用力量型打法與原其驍對拳,招招式式基本都脫不開衝、砸、劈、崩這幾種直接又威力十足的打法。
聶爭即便受了傷,但他使出全力的時候必然與任何高手都仍有一拚之力,更遑論隻使七成力的原其驍,一時原本隱隱占據上風的原其驍被這猝不及防的狂風驟雨逼得很有幾分狼狽,拚盡全力躲閃,卻到底沒能全部躲掉,硬吃了聶爭兩拳,捶得他一時連運氣都有些困難,手上和腳下的功夫難免就顯出錯漏。
偏偏聶爭一點沒有尊老愛幼的心思,抓著他那點破綻一陣窮追猛打,打得原其驍當著一館弟子的麵在地上連滾帶爬。
旁邊不少人都已經捂住了眼睛,實在不忍直視。
換了先前洛寧川那樣的情形,他們還能一擁而上,可眼下這兩人卻是實打實比武較量,即便原其驍被打得再慘,他們也不能隨便插手,更遑論旁邊還有個不停拍拍拍的林玦。
但拍拍拍的林玦事實上內心的擔憂一點不比他們少。
畢竟眼下看起來固然吃虧的是原其驍,可更耗力的明顯是原本就受傷不輕的聶爭,原其驍如果功力夠深夠沉得住氣,再耗他一會兒,耗到他氣力用盡,到時候輸還是小事,聶爭恐怕真得被定遠的弟子們按在地上,想怎麽收拾怎麽收拾了。
因為擔憂,是以連林玦自己都沒意識到,一向利益大過天的她居然也產生“輸還是小事”這麽瘋狂的念頭了。
好在原其驍沒有變態到那程度。
他感覺自己一把老骨頭快要被對麵的年輕人捶得散架了!他甚至根本沒再想什麽留不留力的問題,等他從那可怕到幾乎令人窒息的攻勢之中終於能喘上一口氣,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他早已經拚上了全力。而之所以他能“活”過來,一則他用了全力,二則當他用盡全力打出一拳的時候,聶爭就已經再一次無聲無息改變了出拳的方式——再不改變,他自己就得躺下去了。
原其驍愕然過後,搖著頭笑出聲來。
到這程度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年輕人都這樣給力了,沒道理他一個老家夥一把年輕還被人指著鼻子罵沒有比武的精神。
於是雙方重整精神與狀態,終於是心無旁騖的好好較量了一場。
原其驍的原家拳法穩重而不失靈敏,注重手法與步法間互相的配合,原其驍練了幾十年,早已盡得原家拳法精髓,平時看上去就是個威武的凜凜大漢,但動起手來才叫人發覺這大漢具有著年輕人都不一定有的敏捷,以及以不變應萬變的沉穩無比的氣場。
聶爭的拳法就是完全摸不到套路的拳法。他此時敏捷程度比不上原其驍,內息氣力比不上原其驍,甚至連反應速度都比不上年齡是他兩倍大的原其驍,但托今天這幾場氣都沒讓他喘勻過一次的比武的福,昨天他那連自己都還不熟悉的新拳法,到目前儼然已跟他從精神到出招完成了高度的融合統一,以至於腦子越想不清事兒,手上動作越行雲流水,竟與原其驍打個平分秋色。
漸漸的眾人都看出來,論拳法的精妙必然是羚羊掛角一般的聶爭更甚不止一籌,論功力原其驍卻吊打眼下的聶爭。
是以這一場比武,輸的人是聶爭。
輸的人竟然是聶爭!
當原其驍最後使了一擊砸拳,將已力竭的聶爭直直砸到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有些渾噩想:哦,終於分出勝負了呀。
咦……輸的人竟然是聶爭???
要知道原其驍不但是一館之長,還是在場大多數人的師父,眾人這想法怎麽看都有那麽點吃裏扒外,但別說他們了,即便原其驍自己站在那兒看聶爭半天沒爬起來,沒再繼續跟他比拚那些每一招都令他應對得很吃力的拳法,他有些茫然想,他這就勝了?
可他勝在哪裏呢?
勝在聶爭提前被他的弟子們圍毆了個半死?
勝在他老當益壯,純拚力氣居然還拚贏了年輕人?
勝在他一開始畏首畏尾,以至於要年輕人耗費氣力來提醒他好好打這一場?
原其驍越想越難過,將聶爭從地上拉起來,沉聲說:“你不必難過,嚴格說起來這場輸的人是我。”
他那隻眼睛看到我難過?
聶爭有些莫名想,一邊搖頭道:“勝負一目了然,館長不必過謙,館長專注一門拳法,精益求精數十年,無論精神還是功力都令我很佩服。”
他這樣說,原其驍就更慚愧了:“今天的確是我們不對在先,你和我打這一場本來就不公平,我……”
“如果是在世界武術大賽的擂台上,”打斷他的話,聶爭微微笑道,“難道輸贏還要根據選手事前的狀態來判定嗎?”
他如果說別的,原其驍還能繼續推讓幾句,但是明知眼前這年輕人的目標是世武,他想了想,勉為其難道:“那就姑且算我贏吧,但作為定遠的館長,我個人願意將今年的聯名推薦票投給你。”
眾弟子:“……”
“姑且算我贏”是什麽鬼?原其驍臉麵這麽剛強的人,哪怕跟他很多年的戚揚也是頭一回聽到他居然還會把得之不易的勝果謙讓出去的,這謙讓還是真情實感的!但是……但是聶爭的身手又讓在場所有人都無話可說,無論是對原其驍的謙讓,還是對他願意給出那一票的意願。
一幹人默認之下,聶爭麵對好不容易達成的目的,似乎卻並不怎麽欣喜的樣子,甚至好像……他居然在發呆??
原其驍有些試探叫他名字:“聶、聶爭?”
“啊?哦!”聶爭反應過來,因體力透支而青白的臉色不由有些發紅,“不好意思,剛才有點走神,我是、我是……”他抿了抿發幹的嘴唇,不好意思笑道,“我自下山以來,終於第一次嚐到戰敗的滋味,一時感覺有些新奇,一不小心想得有點多。”
這這這?聽聽這說法!終於第一次戰敗??年輕人好的不學學人家武俠小說裏的獨孤求敗,簡直囂張到令人發指啊!
原其驍上一秒還欣賞他,這一秒也聽得有些沒好氣:“想得多?你想什麽去了?”該不會再回憶他之前那些風光勝利吧?
“想剛才跟館長的那一戰。”聶爭身體狀態明顯不好,但精神頭卻十足,“我在想果然還是應當與更多的高手較量,才能多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今天從館長身上學到的,足夠我回去琢磨好幾天啦,多謝館長。”
原其驍:“……”
眾弟子:“……”
媽噠,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為啥臉上火辣辣?為啥一個個都莫名覺得比之前被人家一勝五還要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