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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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都見識過聶爭的快。
    感受尤其深刻的,當然就是前兩天才剛與聶爭交過手、並且恰好被他從一個“快”字上死死壓製,以至於最後無奈落敗的馮杉。
    他當時的感覺,是真心認為從年齡、爆發力、功力境界各方麵綜合來看,大約很難找到第二個出招與連招與聶爭一樣快、同時還具有威力的人了。
    但這判斷才剛剛下了不到兩天,眼下就已經被推翻了——不但有第二個人能夠跟聶爭比快,這個人還比聶爭更快。
    就像聶爭當初靠實力壓製他一樣,鋒刃也在一出手間就靠實力壓製住了聶爭。
    聶爭出手快得像風,那鋒刃就是狂風驟雨天裏的風。
    聶爭拳頭硬得像鐵,那鋒刃的拳頭就是金剛石。
    聶爭從站到鋒刃對麵開始就帶著勢在必得、一定要贏的氣勢,鋒刃則是一秒鍾都沒想過自己會輸。
    聶爭腦海之中對於招式的解讀已無限趨近根本不需要想招的境界,手上的動作也已做到全隨意動,但偏偏,鋒刃靠著上麵的幾個優勢與並不輸給他的武學境界,與他硬拚的每一招都能完完全全壓製他。
    是的,兩人交手依然就像第一次一樣,全靠看似莽撞的硬拚。
    然而局麵與第一次已全然不同了。
    兩個人的進步都太大了。
    尤其鋒刃,他與上一回已完全似兩個人。
    馮杉在旁邊看得呼吸都已屏住了,喃喃道:“這怎麽可能,怎麽會有人能把聶爭……”
    “他不會就這樣下去的。”不懂武功的門外漢林玦冷靜地截口道,“聶爭可不是個甘心讓人壓著打的人。”
    實話實說,上一回開場時猝不及防的聶爭可比現在還要慘,然而最終反敗為勝的那一個還是他。而這一回無論他能不能反敗為勝,但他也絕不可能全場都任由鋒刃這樣小看他。
    想到這馮杉不由點了點頭:“我也不信他的能量隻有這樣。”雖然此刻呈現在他眼裏的這個聶爭,狀態也好,勝負心也好,已經比他之前見過的都要更積極。
    季雲憲忽然道:“你們說,他們兩人今天的這場比武,比之世武的決賽場怎麽樣?”
    一旁被場中兩人吸引得眼珠子都快轉不動的齊幼等人聽到這話,紛紛驚訝地回頭:“師姐的意思是,爭哥的實力足以跟聶千鋒一戰了?”
    季雲憲笑了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十八層樓史上最強最變態的選手,看來是被你們小瞧了啊。”
    馮杉笑睨她一眼:“那你也不要小瞧由我們十一家武館心甘情願聯名推薦的超級黑馬。”
    *
    超級黑馬現在被打得很慘。
    這種慘是他幾乎從沒有經曆過的。
    因為他被死死壓製的不止是功力,還有心性與精神狀態。
    在這個時候,在最不該為任何事而分心的時候,比武之前鋒刃那兩句“你回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差距有多大”、“你永遠都比不過我”如同魔咒一樣,已循環在他腦海之中播放了好幾次。他其實知道這不太對勁,當他腦海裏第一次重現這兩句話時他就已意識到,這大約是他從心底裏真的也開始認同鋒刃的這種說法,並開始懷疑自己。
    但這是不對的。聶爭想。
    從武學一途而言,他無論根骨、天賦還是勤奮,自認都絕不會輸給任何人,這任何人裏當然也包括鋒刃。
    比武較量,有輸有贏,但招式狀態上麵一時的輸贏絕不該令他連心性也產生動搖,而更重要的,他自幼練武到現在,固然年紀上才二十出頭,但他是不該也絕不可能被任何人完完全全壓著打的。
    鋒刃依然是從戰術上在算計他。
    就像上一回他一眼就看穿他的“謙遜”,從而先發製人一樣。
    想通這個道理,聶爭迅速甩開腦海之中一切多餘的思緒。
    當然想通這一段的短短過程之中,他免不了又被好生爆捶了一頓。
    *
    “他居然還留有餘力。”見聶爭在被鋒刃打得幾乎毫無還手之力時突然又精神大振,來了一波絕對反擊,這反擊的速度甚至要比他挨打之前還要快,季雲憲這就真的有些詫異了,對馮杉笑道,“你說得對,我不應該小瞧這位連你都心甘情願要追隨的黑馬先生。”
    “他並不是留有餘力。”
    這句反駁的話並不是出自馮杉之口,而是林玦:“他隻是又一次突破他自己而已。非要說的話……”偏著腦袋想了想,林玦總結道,“他這算是遇強則強。”
    她說話時馮杉在一旁頻頻點頭,明顯是難得的認同了她一把。
    “你們這樣讓我很有壓力呀。”季雲憲笑道,“我可是琢磨著要自薦成為他在十八層樓正式挑戰的第一位對手,如果他在麵對我時不能爆發出今天這樣的力量,那我以後還有什麽臉麵與鋒刃一起名列‘十八層樓死不要臉樓主’呢。”
    林玦原本連說話時雙眼也隻透過手機鏡頭放在正激戰的那兩人身上,這時卻忽然轉頭看了季雲憲一眼:“你對爭爭很有興趣?”
    “我對他當然很有興趣了。”季雲憲微笑道,“聶爭這樣的,那麽年輕就那麽強悍,你還說他是‘遇強更強’,他還是個行走的流量批發儀器,誰跟他比一場誰就能老樹開花,在武術圈內外都火一把,哦對,他長得還帥,但凡是還沒能修煉到心如止水的武者,誰又能對他不感興趣呢?當然了,前麵說的那些都是大家共同關注的點,至於最後一條……”季雲憲抿嘴笑道,“那是我私人比較關注的點。”
    林玦腦海裏啥時警鈴大作,如若不是看在聶爭還被人按著打的份上,非得就“他長得帥關你屁事”這個點跟季雲憲辯出個子醜寅卯。
    季雲憲的單身漢老師父馮杉今天這複雜的心情就沒收整好過,輕咳一聲,試圖轉移話題:“你覺得今天誰會贏?”
    他問的當然是季雲憲了。
    季雲憲倒也配合,輕聲笑道:“還是鋒刃吧。”
    為什麽?
    因為哪怕聶爭已經一次次爆發出比前麵一次更快的速度、更隨心所欲的出手招式,鋒刃卻始終還是要比他強出一分。
    因此,勝出者,就是鋒刃。
    *
    聶爭跌坐在地上。
    他並不是沒有輸過。在定遠與原其驍那一戰之中,他輸得很慘;在榮成與武陵波的那一戰,他還沒正式開打就已經向武陵波認輸了;在長寧與好幾位館長那場混戰中,他不但沒能勝出,還直接累到暈過去了。
    今天這一場,他輸得比那幾場更丟人嗎?倒也未見得。
    或者說,今天這一場是他下山以來與人交手,打得最過癮、最酣暢淋漓的一場,痛快到哪怕他現在已經停手了,他的心已經砰砰砰猛烈得仿佛隨時都要從他胸腔裏蹦出來似的。
    但這也是他打得最迷茫的一場。
    他迷茫的地方在於,難道他真的天生不如人?
    因為從比武開始的第一秒到結束之前的最後一秒,他真的已拚盡全力,拚盡了他在與鋒刃交手之前、活過的這二十二年來積攢的與武術有關的全部所學,他卻依舊輸了,這輸卻不能怪罪在他狀態不好、心態不好、精神不佳、不熟悉某一種功夫等等任意一條理由上。
    那種在比武途中曾短暫出現的自我懷疑,這時又重新回到他的腦海中,並且這回造成的波動比上一次更凶猛許多。
    鋒刃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適時發聲道:“雖說你日常為人謙遜,但是在你的心裏,是不是一直都認為你自己練武的資質是拔尖的?”
    聶爭抬頭看他,眼神茫然。
    任何站在他對麵的人麵對這樣的眼神,恐怕也都要生出幾分不忍的心情,然而鋒刃臉上一張十元店買來的麵具覆麵,沒人能看出他在想什麽,他聲音平平靜靜、也同樣令人聽不出任何情緒:“人有的時候麵對自己還是要誠實一點,不能長時間催眠自己我是最棒的我是最棒的,就真的把這當成事實吧。不然你遇到我這樣真的天生就是最棒的,被動被戳穿這謊言時不是更難堪?”
    聶爭一時之間實在不能分辨出他在講什麽。
    同樣為此驚訝的還有旁邊完整觀看了這一戰的人。
    就別說最了解這兩人關係的林玦,哪怕今天才第一次同時見到這兩人的馮杉季雲憲齊幼等人,見識過鋒刃主動去迎接聶爭,兩人又那樣真誠的一抱,以及吃飯期間這兩人是何等熱烈的討論功夫相關的種種,誰還能看不出這兩人互相賞識到引對方為生平知己的程度,這會兒也就更加沒法接受鋒刃居然對聶爭說出這樣過分的話。要知聶爭難道是什麽庸手嗎?他不是啊。他也不是自以為自己是個奇才,而是他切切實實就是個武學上的奇才啊。對手若不是聶爭,鋒刃又能跟誰打出剛才那樣一場精彩絕倫的賽事呢?
    這裏麵尤其驚訝的是季雲憲。因為以她所知的鋒刃,絕對不是個愛耍嘴皮子的人。
    現場氣氛一時分外凝重。
    最崇拜聶爭的齊幼上前一步,正要為聶爭說話,卻聽那個沉默好一會兒的當事人已自己開了口:“距離世武的半決賽,還有大約一個半月的時間。”
    這、這什麽意思?轉移話題麽?……未免太生硬了吧?
    眾人有些憂心的目光紛紛瞧向聶爭。
    聶爭麵色平靜,絲毫不見眾人想象中的尷尬難堪:“這一個半月我大約會一直呆在這裏。今天是我第一次向你挑戰,而往後的一個半月中,我也不知道還會向你挑戰多少次。你說得對,這一次我的確見識到了你進步的速度,所以也請你——”他抬頭看向鋒刃,不疾不徐道,“接下來也見識一下我進步的速度吧。”
    從頭到尾,他沒有就鋒刃那句“最棒”的理論發表任何言辭,但其實他偏偏又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是你最棒還是我最棒,你更牛逼還是我更厲害,我們就不要通過一次勝負與耍嘴皮子來判定了,接下來大家手底下見真章吧。
    這才是聶爭一貫最真實的態度:謙遜,但也絕不向任何人低頭。
    一點小事就要鬧騰個不休的林玦在剛才一直老老實實站在遠處,沒有衝上去扶聶爭起來,也沒有對著鋒刃破口大罵,直到這時,她才像突然被解開了定身穴似的,猛然衝出去蹦進聶爭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