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鋒第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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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我還是更想跟你比棍術。”
    比武台上,齊幼坦然跟聶爭說道。
    聶爭想了想:“等到世武結束,我們可以私下較量。”
    齊幼有些意外:“我以為你會直接應承跟我比棍術。”雖然即便聶爭這樣說了,他也並不會答應。
    聶爭卻笑起來:“我看了你和趙俊老師那場比武,如果我還敢答應你,不得不說是我對自己沒有清楚的認知。”
    這話對於齊幼而言,怎麽聽都算得上是很高的讚賞尊重了。齊幼卻意外的並不怎麽欣喜,沉默好一會兒,他道:“前一段時間裏,我自己也有著這樣的自信。但是你在十八層樓與劉源樓主比武的那一場,我看了直播。”
    劉源是個高手,這位高手的武器是流星錘,聶爭不敢托大,於是持棍上場。齊幼在看了聶爭在那一場中所展現出的棍術境界以後,對於自己如今再與聶爭相遇、必然能在棍術上勝他一籌的自信自然而然就消減了不少。
    但齊幼畢竟是登上了半決賽的新一代中最優秀的武者之一,他不會因為自己的缺點而自怨自艾,當然也不會因為對手的優秀而自卑自輕。不等聶爭說什麽,他自己又笑道:“你的武學功底遠遠深厚過我,學過的功夫、妙招都遠遠多過我,這點我再羨慕不甘心也改變不了。但是這也沒關係,至少以後我在個人努力這方麵肯定不會再讓自己輸給你了。像你說的,往後咱們較量的時候還很多,我現在一時不如你,那也沒什麽。”
    聶爭覺得很佩服齊幼。
    他又一次感覺到,人在一心一意為了自己喜歡的事情而努力時,確實是很有分量的,這種分量也絕不會因為任何外事外物而動搖。
    舉起手,他肅然朝齊幼道:“請。”
    *
    台上兩個人正是交手。
    觀眾席上很多人情不自禁都站起了身。
    這些人裏包括但不限於寧方、戚揚、泰雅、劉向東、齊嶽、陳熙、陸小山、北村……他們要麽是接下來很有可能將要與這兩人其中的一個成為對手的人,要麽已經在今次之戰裏失去了再與他們對戰的資格。但無論哪一種,他們對於台上的關注是誰也不比誰少的。
    此時此刻,無論是現場觀眾席上、又或者是電視前的直播前的,總之是全世界的武者與熱愛武術的人,都在關注著聶爭,以及他的對手齊幼。
    毫無疑問,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這一場中聶爭的贏麵更大。
    哪怕他直到差不多三個月前,才驟然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也正是因為他明明三個月前才出現在眾人眼前,然而短短三個月,他名字卻已將整個武術界都已攪得天翻地覆。
    人人都渴望與他一戰。
    人人都關注他是否真的能夠對戰世武冠軍聶千鋒。
    人人都感覺不太可能,卻偏偏又心存著他有可能戰勝聶千鋒、成為新一代世界冠軍的希冀,仿佛那點希冀是為他,也是為根本毫無這指望的自己。
    多不可思議啊,這個綁著一頭長發的古板又俊俏的年輕人,聶爭。
    然而比武台上的事,永遠都隻能靠台上兩個人的拳腳、精神、毅力、甚至於運氣來說話,而不是台下的任何人空口白牙的兩句預料或預判。
    譬如這一場,聶爭確實勝了,但他勝得遠比眾人想的最艱難的境況還要更艱難。
    齊幼是個與聶爭年紀相當的年輕人。
    是個寵辱不驚、心性堅定的年輕人。
    但他同時也是個學武十年就能登上世武半決賽舞台的、堅韌不拔的年輕人。
    他這樣的年輕人,在麵對自己最尊敬的對手時,不到手指都無法再動一下的程度,絕不可能張口服輸。
    於是兩人就打到齊幼連手指頭也沒法再動一下的程度。
    半決賽第一場,聶爭勝出,晉級半決賽第二場。
    評委組宣布這勝負之時,觀眾席上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不止因為兩人這一場對決精彩絕倫,還因為聶爭在這場對決裏表現很有意思。
    現在全世界的武者都已經知道,橫空出世的黑馬聶爭最擅拳術。他自幼長於少林藏書閣,博覽數不清的典籍,精通十八般武藝,但哪怕他手裏拿的是刀、是劍、是棍,可當他麵對真正的高手時,他通過那些刀槍劍戟施展出的依然是拳意。然而在這一場之中,他分明是以雙拳與齊幼對戰,眾人卻偏偏又從他拳頭縫裏看出了棍意,不然——
    許多人在心裏說道,聶爭也不至於勝得這麽艱難。
    這聶爭橫看豎看都有毛病啊。
    當事人之二的齊幼對這點體會尤其深刻,畢竟賽前某人可是明確說過不會以棍術與他對戰的。休息一會兒感覺能張口了,他迫不及待問道:“你是怎麽想的?逗我玩?”
    問是這樣問,他自己也知道聶爭當然不可能真的逗他玩了。
    “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而已。”聶爭坦然道,“在這個舞台上與你較量棍術,我預感自己會有所領悟。”
    齊幼瞠目:“那你還說不在這裏跟我比棍術?”
    “我確實沒有跟你比棍術啊。”同樣受傷不輕的聶爭緩了好一會兒,才微微笑道,“難道我使的不是我的一雙拳?”
    他這是偷換概念耍流氓啊!齊幼憤憤想道。氣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又笑起來。
    不不不,聶爭並沒有偷換概念。
    他確實不可能與齊幼比棍術,因為危急時刻,他使長棍所能施展的拳術絕對不敵他雙手能施展出的境界,所以為了確保自己晉級,他選擇了使拳。然而在這之外,他身為武術愛好者,哪怕是在重要的比賽之中,也無法放棄能夠令自己進步的機會,是以,他在有所依仗的前提下,以手代棍,與齊幼一較高下,雖說贏得慘烈,但他在這一場比賽中的收獲,卻明顯要比那些三五天就能好起來的外傷重要得多。
    他沒有偷換概念,他隻是藝高人膽大,在原本的概念上又新加了一層概念而已,並且這層概念全場除了他,大約也沒幾個人敢這麽加。
    想通之後,齊幼心服口服。
    而看台之上,這時想通這層道理的人也已經不在少數。第一道掌聲從鋒刃和馮杉所在的地方響起來,而後不過區區數秒,全場都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畢竟聶爭在這一場裏展現的絕不止高超的武藝而已,還有他作為武者在任何時候對待武術都孜孜不倦的追求。如果這場他敗了,那後麵一點就是他過於狂妄,然而他勝了,於是所有人起身為他鼓掌。
    全場隻有聶秋林呆呆坐在座位上,忘了起身,也忘了鼓掌。
    在今天以前,他其實已通過視頻、通過直播見識過聶爭的身手無數次了,然而說不清是什麽心態在作祟,他就是不願親自去看一眼聶爭的現場。仿佛隻要不是親眼所見,他就可以找出各種理由批判聶爭這裏還不夠好,那裏還很稚嫩,就能牢牢守著“聶爭不夠格跟聶千鋒一爭勝負”的自信心絕不動搖。現在他知道他之前都是對的,因為今天親眼見到聶爭與人交手,他不得不承認有些自信,真的隻能發生在未見之前。
    聶秋林真的很在意資質,因為他自己是個沒有太過出眾的根骨與資質的人。
    聶秋林從會走路、會動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學武了,不可謂不勤奮,不可謂不喜歡,然而從小到大,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再怎麽練都還是“差一點”,起先他也以為所謂的天賦必然能夠被後天的努力給彌補上,但他再怎麽努力都好,“差一點”也從沒有變成過“最好”,他又去研究了世武曆代的冠軍,研究了武術界許許多多公認的高手,發現這些人之中十有八九都在少年時期就被冠以“天才”之名,換句話說,他們天生就適合習武,所以他們後來才能在武術界中取得那麽大的成就。回想起來,他大約從那個時候起,就已經放棄了自己與“最”字間的聯係,偏偏對於他所沒有的天賦與根骨,他卻格外的在意起來。
    聶千鋒的出生曾令他欣喜若狂。畢竟他沒什麽天賦,他妻子也隻是個不通武藝的普通人,他從沒想過他們結合竟會生出一個天生就適合習武的“天才”。
    聶爭……聶照的出生也曾令他喪氣至極。但他現在可以坦然承認了,他從聶照出生就對他不喜甚至於厭惡,根本的原因從來不是因為他根骨不好,而是他的出生導致了他妻子的死亡。他不是個大度的人,哪怕曾在妻子臨終前握著她的手答應要照顧好剛出生的孩子,可對於那時候的他而言,他無法做到。
    但他也從沒想過要害自己的孩子。
    究竟為什麽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選擇將自己的孩子留在少林?他現在回想起來,其實都還不能完全參透自己的心情,或許是不想日日見他而傷情,不知怎麽麵對麵的關心他教他愛他……許多緣故,而其中必然也有著想要看看少林能否將他教不了的小孩兒教好的念頭。或許這事實過於冷酷,然而更冷酷的一點在於,即便他當時都那樣做了,在他的心裏,也從沒有一秒鍾認為當初那孩子有一天能夠成長到足以與他哥哥比肩的程度,成長到……他今天親眼所見的這個程度。
    某一刻聶秋林甚至有種世界碎裂的感覺。
    聶照或者說聶爭,他很清楚他的根骨絕對沒有比自己更好,那為什麽,到底為什麽,他能夠學到像今天這樣的實力超群,有著哪怕被一群天才所圍攻他仿佛也舉重若輕毫不畏懼的自信呢?
    他不知道。
    在這不知道中,他眼前像與這世界隔著一層膜,透過這隔膜眼看著聶爭與齊幼相攜走下比武台,看見無數人上前去與他道喜,看見那些人中也有著令他引以為傲的大兒子,他的大兒子帶著劣質的麵具站在他小兒子的麵前,兩人雙手相握,注視對方的眼中,有著無窮的戰意以及對於自己強大的自信。
    他從沒有像這一刻這樣清晰又恐懼的意識到,當初那個被他棄如敝履打不上眼的小兒子,如今是真的憑借自己的實力走到這一步,要跟他這麽多年最好的成績最大的驕傲、跟他的大兒子當著全世界武者的麵打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