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風鈴語(十七)
字數:5104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滄州妖奇談 !
“我、我、這,怎麽回事。”張神醫愕然望著孟老板,求助似地詢問。
孟老板滿臉無奈,隻好將他往身邊一帶,在他耳邊低語,“不管如何,你隻管應了便是。”
張神醫還沒聽明白是怎麽回事,那錢老爺已經擠過層層人群,到了張神醫身邊,“原來是張神醫,錢某榮幸呀!”
說著,拉起他的手就往繡樓裏走。
張神醫一臉絕望地望向孟老板,隻見孟老板朝他微微一笑,嘴無聲地張合,“答應他。”
張神醫雲裏霧裏的被請進了錢府。當他聽說是拋繡球選親,而自己就是被選中的那個人時,大為吃驚,剛要拒絕,突然又想起孟老板的囑托。
於是默默的,沒有說話。隻管點頭答應。
張神醫被送出錢府時已進黃昏。
天光四斂,暮色四合。孟老板等在錢府不遠處的茶攤上。見他出來,招手喚他,“蟑螂。”
張神醫綻出笑意,迎上去,“快跟我回去。”
“你這些天去哪兒了?”語氣焦灼,有掩不住的擔憂。
“我去給你采藥了。”張神醫笑的一臉明媚,“你的傷,我一定會給你醫好!”
孟老板捏捏他的臉,忽而笑道:“不用這麽麻煩,我的傷,我自己心裏有數。”
張神醫小鹿般幹淨的眼中有了慍色,“你根本沒有數!你就想死掉!”
孟老板被他戳破心事,麵上有些尷尬,“你要咒我呀。”
張神醫急忙搖頭,“我真的能治好你。”
兩人說著話,走回了醫館。
王嬸聽說今日張神醫接到繡球了,高興地做了一桌子菜,不住感慨,“沒想到啊,我們張
神醫的姻緣竟然是在這裏。”
張神醫滿臉委屈卻不能明說。
阿玲和小景麵麵相覷,不敢作聲。
吃罷飯,張神醫便開始給孟老板治傷。
孟老板躺在榻上,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顯然對自己的傷口不抱任何希望。
但張神醫卻一臉認真。替他拆了紗布。
已近大半個月的傷口沒有一絲愈合的跡象,反而爛的更加厲害。
鮮血依舊滲滿了白色的紗布。
“我見過世間千百種毒,卻聞所未聞此毒。”張神醫不知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還是真心感慨。
“世間萬事,誰又能見全?”孟老板嘴角含笑,注視著他。
張神醫將刀燙熱,抬頭看他,“我要將你傷口周圍的腐肉剜掉,若是受不住,盡管叫出聲。”
孟老板點點頭。
張神醫下刀穩準,一點也沒有拖遝。那些反複裂開的爛肉被他一一切除。
孟老板繃著臉,咬緊牙關,麵色慘被卻一聲不吭。
阿玲和小景坐在屋外的台階上,屏氣斂神,靜靜聽著裏麵的動靜。卻沒有任何聲音。
阿玲很是擔憂,“我家老板不會被閻王爺請走了吧。”
“有我家公子在,哪裏那麽容易。”小景對張神醫的醫術很是自信。
阿玲默默抱膝歎氣,卻沒有說話。她知道,孟老板傷的很重。他甚至看不見那些遊魂,已經喪失了引魂者的能力。
前些日子其實黑白無常來過,看見孟老板的模樣,小白無奈的搖頭,也是束手無策。而這些,孟老板一無所知。
他那般自傲不羈的一個人,依舊若無其事的喝酒,調侃。以為周圍人皆是傻子。
小景見阿玲傷心,有些笨拙地伸手拍拍她的背。
這一等就是一夜。
天光大亮時張神醫拉開門走了出來。
他眼下有一圈青色,但笑容卻從未有過的燦爛。
阿玲急忙迎上去問,“張神醫,我家老板如何?”
“有我在,他不會有事。”張神醫語氣歡愉,透著幾分驕傲。
他第一次,為自己能夠醫病救人而感到驕傲。
阿玲顧不上感謝張神醫,一個健步就奔了進去。
孟老板躺在榻上似乎剛剛入眠。他的傷口被重新包紮,雪白的紗布,襯的他的胸膛瓷白如玉。沒有一絲滲血的痕跡。
醫館和酒館都恢複了往日的生機。
池興子依舊住在酒館後院,每日教導阿玲下棋。
李文欽依舊每天沒皮沒臉地來,堅持不懈地騷擾阿玲。
孟老板的傷一天天好起來,酒館又開始燃起了紅燈,點起引魂香。
然後在一個天朗氣清的早晨,孟老板帶著張神醫上錢府提親。
錢老爺對於兩人的到來表示極度的歡迎,雖然官家指望不上,能攀上藥王穀,也是極好的嘛。
錢老爺特意擺了酒席,和孟老板推杯換盞,喝了不少。
等錢老爺暈暈乎乎醉倒在酒桌上,孟老板帶著張神醫去了湖邊。
錢婀娜等在樹林邊,見孟老板過來,急忙上前行禮,“孟老板。”
孟老板朝她點點頭,然後玩味道:“這個地方,孟某心悸的很呀。”
錢婀娜知道他是說當初傷的事,麵上更有幾分愧然。
孟老板也不耽擱,讓他二人後退幾步,然後拿出吟雪劍,指尖劃過劍刃,甩出一串血珠。
右手迅速捏了了訣,在虛空裏連畫一連串詭異的咒符。
紅色的血珠,將咒符染上紅色。輕飄飄地落在湖麵中心。
甫一落沾水,就立馬幻化為一個巨大的符陣。孟老板指尖點水,立於湖麵之上,拿劍飛舞。
隨之而起的是漫天的波濤。隱隱呼嘯,仿佛有什麽東西將要破水而出。
沾著鮮血的劍刃,刺破水幕,劃開天地。
巨響後,湖麵恢複平靜。
孟老板飛身落在岸邊。
湖麵上又起波瀾,轉出一個小小的水璿。
一縷金色的光,緩緩隨水波而出。
落在眾人眼前,幻變成一個女子的模樣。
形態,模樣像極了錢婀娜。
錢婀娜一愣,立馬反應過來,大哭著撲進她懷中,“娘!”
女子也摟住錢婀娜,不住抽泣。
孟老板退回張神醫身邊,悄悄耳語,“這兩母女倒像是姐妹。”
張神醫噗嗤笑出聲,兩人相視一笑。
抱頭痛哭的兩人哭夠了,女子放開錢婀娜上前行禮,“小女子嫋嫋,謝孟老板救命之恩。”
孟老板擺手道:“我也是收了報酬的,她的夢境我要拿走了。”指指錢婀娜。
“孟老板,在下願意把靈丹給你,求你留下我女兒的夢境。”嫋嫋行禮請求。
孟老板毫不在意道:“我要你的靈丹作何。”
嫋嫋張口還欲再說,孟老板搶話道:“再說了。她前十五年的夢沒有什麽美夢,我收了也好。”
錢婀娜攔下母親,朝他行禮,“謝孟老板。”
帶走這些夢境,何嚐不是在幫她呢。
孟老板丟下一句“什麽時候走了,來個信兒。”然後帶著張神醫轉身便走。
暮春夜風含著涼薄的冷意,兩人走的遠了。孟老板伸手握住身側人的手,“怎麽這麽冷?”
張神醫笑著搖頭,“不冷呀。”
因為心很暖。
“以後不許再養那草了。”孟老板沒頭沒腦地囑咐道。
“可是你若再受傷。”張神醫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回藥王穀帶回來的四蟲七芝草。
“我不會再受傷。”孟老板語氣篤定,握著他的手也緊了幾分。
四蟲七芝,可解世間任何一種毒,當然,也包括離人心頭血。
而它唯一不能解的毒,叫情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