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連環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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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便是大年三十。
遵循過年的傳統,餘隱跟王阿姨開始和麵調餡包餃子蒸饅頭。趙今生就抱著一個小暖爐,拉了把椅子坐在通往廚房的夾道裏。
“小餘,小趙究竟在看什麽?”王阿姨看了幾次實在忍不住,用胳膊捅了捅餘隱,“現在太陽都快下山了,過道裏冷的可是要感冒的。”
餘隱望了眼廚房裏因為蒸饅頭而溢出來的蒸汽,“他在看人間的樣子呢!”
“啥?”王阿姨沒聽明白,疑惑著又捏了兩個餃子,見餘隱無動於衷,她想想還是開了口,“小趙啊,你要麽回屋去,要麽進來,要是著涼就不好了,大年初一不能生病的。”
趙今生對王阿姨致謝,拎著小板凳就進了廚房。
餘隱瞥見他把手伸出白白的霧氣中,一會拿出來一會又伸進去,翻出來的時候還看看手掌心。她低頭使勁憋著笑。明明三十來歲的人,卻個孩子一樣,玩的認真。
我就是想試試,有家人的感覺。
餘隱手中一頓,他的話仿佛還在耳畔。也許他真的沒有說謊,一個人孤獨的人呢,就連這象征著喜慶的霧氣覺得新鮮有趣。
她想到自己小的時候,也很喜歡大年三十,看著這白白的熱氣就覺得特別的溫暖。他,是不是也覺得溫暖,所以才認真的伸出了手。
如果是這樣,可真傻!
嗯,來年,她就不計較師弟師妹們對他的好了,她,也可以對他稍微好那麽一丟丟。
許下心願的她不自覺的抬起來頭,恰恰撞上他猛然間回眸的微微一笑。
很燦爛,很純真,很溫暖也很帥氣。
她覺得自己的心猛地跳動了幾下。霧氣中的他依舊穿著那件有點臃腫的灰色棉衣,明明他們相隔有七八尺的距離,明明那些霧氣繚繞在他的周身。
她,竟然史無前例的看呆了去。
這個人,穿的這麽土氣,為什麽還能那麽好看?還有,她為什麽會覺得他好看?天了嚕,她這是被施咒了嗎?
她趕緊晃了晃腦袋,若無其事的略過趙今生望向蒸籠,壓下心底莫名的悸動,“王阿姨,饅頭快好了吧?”
“嗯,快了。”王阿姨聞聲瞄了下灶頭的小鬧鍾。“一會落籠了,小趙吃第一個,來年團團圓圓的。”
“嗯,好。”
趙今生不高不低地應了一聲,餘隱倒是聽出幾分高興,也不想去戳他,繼續慢悠悠的包餃子,嘴裏甚至哼起了歌。
“新年到,新年好……”
趙今生知道自己的嘴角一定是上場的。他過了許多新年,總是一個人,看著別人家的熱鬧,看著電視裏的熱鬧。
他羨慕過,也曾努力去接觸過,但別人的隻是別人的,他還是一個人。幾百年下來,他習慣了,一個人有什麽不好呢?所以即便他看著萬家燈火,即便看著電視裏的喜氣洋洋,他不認為跟自己有什麽關係,他看著她們高興的樣子,隻覺得這就是一個儀式,而他隻是個觀禮的人。
跟他沒關係的日子,也不過過眼雲煙,看看也就忘了。
他以為自己對這種喜慶是不在乎的,但今天,這一切都在眼前,忙碌的人,白白的煙霧,喜氣洋洋的家人。
對,他在心裏,已經將她們看成了家人,雖然餘隱並不是這麽認為。那些電視裏的歡喜,那些別人臉上的喜悅,成為他觸手可即的溫暖。
他不是沒關係,他也不是習慣了,他其實一直在等這一天,將他曾羨慕的、將視為隻有無關的東西變成真實,變成他趙今生的。
嗯,來年他要好好努力,讓自己成為他們認可的家人。
這樣的熱鬧,他很喜歡。
王阿姨的目光在注視著餘隱的趙今生以及餘隱身上來回切換,這畫麵可真好看,希望來年,趙先生能夠追到餘小姐。
新年真好,年輕真好。
然而新年依舊注定了有人歡喜有人憂愁。
薑重樓家裏的劍拔弩張與這新年完全不搭。他慵懶地陷坐在沙發裏,臉上還帶著笑,甚至都能看見一個小小的酒窩,然而眼神卻冷的可怕。
鍾意本來對他就有幾分懼意,現在更是有些心驚膽戰,但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仍是不自覺地鼓足勇氣站直了身子,“你當時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三年前,她在倫敦的特拉法加廣場偶遇了薑重樓。
自從五年前影帝粱雨發了一條“心情不好,飛到倫敦喂鴿子”的微博大火之火後,她也跟風學會了這種散心的方式。每次跟姑媽大吵一頓之後,她就會一個人跑到倫敦來喂鴿子。
那是一個下午,她坐在廣場邊發呆,他穿著一件藍色的風衣站在她的麵前。她仰頭,目光裏落入一張帶著陽光的臉,那曲曲卷卷的頭發配著那淺淺的笑。
“我可以坐嗎?”
聲音很是柔情,直接敲進她的心。
她從來就不相信一見鍾情,按照鍾蘭的話來說,按照你的標準是找不到這樣一個人的。
高高的、瘦瘦的、好看的、笑起來很溫暖、最好有顆小虎牙、有氣質的、最好帶著書卷味、皮膚有點白,但不能太白、是個衣服架子,穿什麽都特別好看……
對於她喜歡的男生,她有無數的條條框框,鍾蘭說這樣的人物隻存在於劇本裏,也許哪一天她可以導一部戲,就給這樣一個人設。
這是她跟鍾蘭唯一一個觀點一致的想法,她希望的人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存在,可就算找人來演這樣一個人設,她從來都不覺得有人能符合這個條件。
然而就是這麽一眼,她發現並不是自己憑空想了那麽多的要求,而是,這所有的要求都是按照他來指定的。
這一瞬間,她腦子裏閃過許多念頭,但無數條都匯聚在一起,總有一個人的出現是因為你。她想也許自己還帶著上輩子模糊的記憶,所以一直在找他,而他,跟自己想象中的樣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終於在某一個陽光的下午,就那麽突然的出現了。
遠處的噴泉一直在綻放,和著這人這景,一切盡是那麽的完美!
“您請坐。”
她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得帶上了尊稱,同時又心虛地往後挪了挪,,生怕他看出自己的非分之想。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迅速澆滅了躁動的心。
“鍾小姐,你好,我是薑重樓。”
他坐了下來,沒有看她也沒有伸手表示友好,明明是個風和日麗的春日,明明他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明知道他認出自己也許隻是個公眾人物,但是她背脊莫名躥起一股寒氣。
“這幾年是不是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他遞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別害怕,我是來幫你的。”
這種從天堂到地獄的一瞬間,她怎麽可能不害怕。她倏地就站了起來,全身細胞都叫囂著離開,那是對危險的一種預警。
一隻有力的手強拉著讓她跌坐了下來。她不敢看他,隻盯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
非常適合外科手術的手,適合拿刀,刀似乎也適合殺人,他殺人的時候興許還跟現在一樣,帶著淺笑,或許手邊還有一杯紅酒,就像是吃牛排的標配。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這麽亂七八糟的,但是她腦中確確實實就閃過了這些念頭
“我說了,我是來幫你的。”
她猛地呼了幾口氣抬頭盯著他,胸口明顯的起伏不定。
“聰明的女孩。”
他似乎激賞地誇了她一句,但鍾意卻覺得不是,他分明是在嘲諷她。
此刻她想發火,想怒吼,想打人,然而她有一個完美的人設,鍾蘭從小到大一直叮囑的事情。
鍾意,記住了,你是這上帝最完美無缺的作品。
最完美就意味著沒有瑕疵。起初十幾年她確實是這樣的,所有遇到她的導演、演員都說她是這世上最完美的存在。
她不會大喜大怒,不會奉迎別人卻讓遇到她的所有人如浴春風,是的,所有人,現在的她回想過去都覺得不可思議,怎麽可能所有人都覺得她好,好到找不到缺點,好到完美無缺。
她是個人,為什麽不會生氣,為什麽不會大笑?為什麽什麽都不用做所有人都覺得她很好?
她根本就不是什麽完美,這是一種病態。她甚至覺得自己幾年前就得了一種病,她的身體和意識都不屬於她自己,所以直到現在她完全回想不起來自己如何做到哪些的?
她似乎慢慢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才慢慢有了思考,慢慢地發現自己跟曾經的自己有著越來越大的差距與區別。
她對自己這個假設害怕急了,但是沒有人相信她,包括她的心理醫生喬。
喬總是拍著她的肩膀,親愛的,你隻是壓力太大,太緊張了。
她知道這不是理由,但她很確信自己不是疑神疑鬼,她不知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這個問題的,但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早就虛榮地習慣了眾人的讚美,她甚至相信了鍾蘭的話,她就是那麽特特特,獨一無二的人。
可這兩年,鍾蘭總是說,鍾意,你是不是吃錯藥了,你怎麽會有這爆脾氣?究竟誰特麽地帶壞了你?
沒有人,沒有任何人帶壞了她。
她一方麵覺得自己活回了自己,有喜怒哀樂,可另外一方麵,她又清晰地認識到,那個完美的、被大眾追捧的自己已經跟自己分道揚鑣,成為曾經。
那麽現在的自己,那些誇讚過她的人還會喜歡嗎?
娛樂圈,一句不經意的話就可能毀掉一個人,她不敢賭,所以她總是在克製自己的情緒,生怕暴露出本性。
她用著真實的自己扮演那個不知道的自己,既然她是一個演員,她可以做到的。
“薑先生說的,抱歉,我聽不懂。”
“是嗎?”對方取下肩頭一隻鴿子,那隻鴿子在他手掌心轉了一個圈,然後飛離,“你的自我意識蘇醒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