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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倫敦的雨總是來得突然，但這細雨並沒有澆滅鍾意冉冉升起的恐懼，她強作鎮定地幾次打開雨傘卻都是徒勞。
    那隻好看的手又伸了過來，在她的瑟瑟發抖中“啪”打開了傘。細雨打在傘麵上，她看到那成串的雨水落在腳邊，與地上的水匯成了一片。
    她突然有種在劫難逃的感覺。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有意思嗎？”薑重樓連眼神都懶得給她，他並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但是小葉子很喜歡這位，“小葉子可一直說你不會撒謊的。”
    她二丈摸不著頭腦，“小葉子是誰？”
    薑重樓在這才屈尊給了她一個眼神，晦澀中帶著薄怒，“鍾意，你把你妹妹弄丟了。”
    “妹妹？”鍾意就更糊塗了，“我什麽時候有妹妹了？你究竟什麽人，跟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鍾意，人得為自己犯的錯承擔後果。”
    “什麽錯誤？我跟你說過，我沒有妹妹。你說的我都聽不懂。”
    “啊。”薑重樓狀似恍如大悟，“鍾蘭沒跟你說過嗎？”
    薑重樓自上大學開始就一直在偷偷尋找他的小葉子妹妹，他自然不會忽視在那場大火中
    幸存下來的鍾意。
    十六年他離開慈心孤兒院沒多久，就得到了孤兒院失火的消息。他問過養父，養父卻讓他不要多管閑事。後來他幾番周折才打聽到，說是從廢墟裏扒出來兩個女孩，其中一個還有氣，卻被尋來的一個年輕女人帶走了。他費盡心思找到當年載她們離開的司機，通過他的描述側寫才判斷出那個活著離開的是鍾意，那個小結巴。
    但是，很意外的是卻沒有人知道另外一個女孩去了哪裏。營救他們的人回憶，另外一個女孩早就沒有了呼吸，可誰也解釋不了屍體去了哪裏。
    這也是他判斷小葉子活著的依據，隻是人海茫茫，他尋找多年沒有任何消息。這次也是湊巧，在海關通關的時候，他聞到了鍾意的味道。
    鍾意，曾經是小葉子的小尾巴，一個說話結巴的小姑娘。一開始他以為她是個啞巴，每次總是漲紅著臉卻一個字也不肯說。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就入了小葉子的眼睛，雖然她比小葉子大一歲，小葉子卻像姐姐一樣照顧她。
    想起小葉子，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個古靈精怪的妹妹，他拿她沒辦法，隻能帶著鍾意一起玩。
    可是，他眼睛一眯，鍾蘭竟然把小葉子給弄丟了，而鍾意呢，很好，竟然忘記了小葉子。
    “看來你是失憶了呢。”他低喃一聲，“也好，既然忘記都忘記了吧，省得將來知道了愧疚。”
    他將傘遞到她麵前，細雨落在他的肩膀上，很快濕了一塊，“小心點，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你的秘密。”
    鍾意茫然地接過傘時，薑重樓已經不急不緩地步入雨中，“不要感謝我，就當是小葉子給你最後的饋贈。畢竟你曾經是她護在手心的姐姐。”
    她一直坐在那裏，等到雨散，等到陽光重新灑滿了廣場，那個身影似乎一直在廣場中行走。他猜得沒錯，她的確失憶了，但鍾蘭說那段記憶並不重要，小孩子的記憶能有什麽重要的呢。
    因此她從來沒有去想過她忘記了什麽，可如今被他這麽一說，她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人和事。
    薑重樓剛剛那個眼神，就像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他怎麽能怨恨她呢？那時候，她也隻是一個無能為力的孩子，怎麽會知道自己會失憶呢？
    “你說過，我有個妹妹。”窗外忽然想起了劈裏啪啦的鞭炮聲，掩蓋住鍾意的聲音。她見薑重樓無動於衷，又大聲重複了一遍。
    鍾意摸著手上的金剛石手串，“我不記得了。”
    “你怎麽可能不記得？你說她叫小葉子。”鍾意想起姑姑的死，眼睛裏盡是害怕，“是不是你殺了鍾蘭？”
    “我？”
    “為什麽不會是你？”比之三年前，鍾意的自我意識早就完全蘇醒，不會再克製自己。她近乎嘶吼，“因為鍾蘭隻帶走了我，因為鍾蘭把小葉子給扔了。”
    鍾意慌亂地在手包裏翻找手機，“我要舉報你，我要舉報你殺害我鍾蘭。你怎麽可以殺害她，你怎麽可以那麽殘忍的殺了她。雖然我恨她，可她是我在這世上的唯一的親人了。你怎麽可以……”
    薑重樓這才站起了，奪過她的手包甩在了地上，那些小物件都散落在地上，叮叮當當響了好一會，“鍾意，別裝了。”
    鍾意臉上那麽彷徨慢慢消去，就像完全換了一個人，冷靜地可怕。她伸手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薑教授，那就說說吧，說說我的自我意識。”
    她斜著眼睛冷笑，冷漠異常，“你吊著我的秘密三年，又縱著我跟蹤了你那麽多年，不就是想跟我說說這件事嗎？”
    “倒是長進了不少。”薑重樓拉開陽台的玻璃門，鞭炮聲和寒風都呼嘯而來。“既然鍾大小姐產生了懷疑，不防查一查孤兒院失火的事情。”他晃了晃手指，眯著眼睛望著這姹紫嫣紅的煙火，“噓，不管你從鍾蘭哪裏得知道什麽消息，千萬不要告訴我，我，怕死。”
    鍾意才不相信，雙手抱臂，“那我們就說說您的異能研究吧？”
    “你不是知道了嗎？”薑重樓冷笑，鍾意要不是知道了什麽，怎麽可能衝到他家來。“看看這煙火，多好看啊。”
    鍾意可沒心情欣賞煙火，不知道是不是冷風吹的，她覺得手腳都是涼的。上午她在家整理鍾蘭的遺物找到一本筆記本，看語氣應該是她母親留下來的。
    雖然那本筆記本缺了幾頁，但不妨礙她找到了她想知道的內容。
    她確實有一個對她很好的妹妹，上麵記錄了自己的內向，口吃，然後在這個小妹妹的幫助下走出了自卑的陰影。同時她也知道自己應該用了什麽試劑，被塑造成了最完美的樣子，從外貌到性格。母親似乎很開心，她寫到，“我的小意一直是天下最好的孩子，從此以後，大家都會為她的存在而瘋狂的。”
    中間被撕掉的幾張紙，她不知道是誰撕的，有可能是母親，也有可能是鍾蘭，但這個她無法查證。
    筆記本的最後幾頁潦草的重複著一樣的話，“他們太可怕了，我後悔了，我隻想我讓我的小意平安的長大成人，哪怕是個口吃。”
    結尾處的一句話，因為太潦草，她特定找了一個筆記鑒定師幫忙看才勉強認出幾個字，“藏好了，像個平常人藏好了。”
    平常人？
    鍾意就想到了薑重樓那句話不陰不陽的話，自我意識？她猜測是不是人格分裂，“曾經的那個我，會蘇醒嗎？”
    薑重樓恥笑，“從來都隻有你一個。”
    “什麽意思？”她握著拳頭走到陽台上，冷冷的風吹在臉上頓時清醒了許多。
    薑重樓靠著欄杆攤手，“就是字麵的意思。當然你要這麽理解，也不算錯。”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他本來不打算回到他，“ok，看在小葉子的麵子上。打個很簡單的比方，那些吃了興奮劑的人，你覺得他們是精神分裂嗎？”
    鍾意搖頭，這樣自然不算。
    “所以。”薑重樓忽然湊近她，“想知道什麽，都自己查去吧。”
    鍾意伸手扶住欄杆退後了幾步，“我一定會查的清楚的。”
    “那你可得小心一些。”薑重樓走進屋裏，“不過我提醒你，可千萬不要太過，西京一點也不安全。”
    “你是讓我離開西京嗎？”她才不覺得他有那麽好的心，“放心，我不會把你拖下水的。”
    “我是怕。”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波光閃耀，“怕你輕易就被他們弄死了。”
    “真的很感謝你的提醒。”
    鍾意蹲下了收拾自己的東西，鍾蘭的死薑重樓一定知道什麽，她敢肯定一定跟他口中的“他們”有關係，他不告訴她，她就自己查，要真的陷入危險，她怎麽也拉著薑重樓一起。
    反正在他眼裏，她鍾意從來不是好人。心眼壞，脾氣差，會耍手段，心思陰暗。她不拉他下水，實在對不起他弄出了這場好戲。
    她可不相信，他會是個沒有目的的好人。
    薑重樓沒有關上陽台的玻璃門，他是不怕冷的，這種怕不是顯擺身體多強壯，而是他的身體早就改造成高機能體，疾病什麽的這輩子都不會跟他有關係了。
    他，是個半機器人呢。
    既然是機器人，就不會有那些同情心之類的，鍾意，他倒了一杯紅酒，手指夾著杯子在吧台上輕輕搖晃，他接近鍾意自然是有目的的，不然怎麽可能縱容了她三年。
    當年他沒能護住小葉子，現在長大的他，可不會再失約。
    “你找到小葉子了？”
    手機屏幕一閃，是鍾意的短信。
    薑重樓可不覺得她良心發現，小葉子對於失憶的她來說，也就是一個無關輕重的人而已。
    故而他沒有回複她的信息，他是不會告訴她的。
    遠處又不知道哪家放了禮花，五顏六色的，好看的緊。手機又是一亮，“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我會去問餘隱的。”
    薑重樓將杯中的紅酒一口飲下，她還真有勇氣。
    鍾意坐在樓下的車子裏沒有走，她仰頭望著高樓，一戶又一戶的窗戶，她很快就找到薑重樓家。
    她將薑重樓的交際圈過了一遍，如果薑重樓也在找小葉子的話，那麽他忽然重視的餘隱就非常有嫌疑，她可記得餘隱也是孤兒。
    “哼，雖然不知道你玩什麽把戲，姑奶奶奉陪了。”
    她招來跟蹤薑重樓的私家偵探王二曾經疑惑地告訴自己，薑重樓的一些信息就好像是故意透露給她的。
    三年了，他是要收尾了嗎？
    她給王二去了電話，“薑重樓，給我盯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