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故人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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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在孫瑛的安排下,軍隊中調出了四千人,每隊五百人,分成八隊四處巡視。孫瑛在暴怒之下,還是保留了理智,要求隊伍見到零散災民,就讓他們來東陽城領取救濟糧食。若是見到三五十人一群的隊伍,就地衝散,不許聚集。見到百人以上的隊伍,跟隨觀察,若有異樣,便押解至東陽城盤查。
凡遇災民,先為其指明方向,盡力相幫,遇到言語不善者,不許動怒,若有暴民暴起傷人,則可就地格殺,但不許傷害其餘人,隻能押解回來,仔細盤問。
孫瑛這一軍令一出,不光是張越心頭巨石落地,就連四位道門真人對他也是好感頗豐,紛紛讚揚他盛怒之下還能有仁慈之心,日後注定是一位明君。
如此一做,情況確實緩解了很多,後續的運糧隊再無後顧之憂,每一趟都能平安到達。而四周流竄的暴民在被格殺、圍捕了一些之後,也安生了很多,隻是可惜抓到的都是一些被愚弄的百姓,苦海教的人一個也沒有抓到,自然也盤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
塞外的年關冷清了許多,沒有了各色的珍饈美味和美妙歌舞,隻有孫瑛召集眾人聚眾飲酒團年,即便如此還是不敢多飲,大部分的人還需要保持清醒,應對暴民在這特殊時刻作亂。
運糧隊隊伍前前後後總計運送了七趟,每一趟之間都有六七天的間隔,加之臨近年關時間,天氣愈冷,瀚見府上風沙大雪交替而來,道路難行。雖然暴民因此不能再來劫掠,但是運糧隊的進程也因此緩慢了很多。
所以等到兩萬石糧草全部運到東陽城時,已經是第二年開春時節。這三個月內,大軍不斷分派人四處巡查,再沒出現過大批暴民集中作亂的情況,災情也得到了很多的緩解。朝廷內前後傳來了三次嘉獎的聖旨,國主孫劭還專門為孫瑛寫了一封家信,言辭之間對他也頗多肯定。
孫瑛高興之餘,更是急切的處理完這裏的事情,這一天將諸人召集在一起,開始研討開挖運河,改善瀚見府水土的事情。隻要此事做成,他就能凱旋回京,接受父王的讚賞和百官的擁戴。
孫瑛見眾人到場,招呼眾人坐下之後開始說道:“諸位,這三個月時間,大軍四處巡查,再無暴民作亂,我們的糧草齊備,也已經將周遭的饑民安置完畢,此事算是暫時壓下去了。本王打算開始著手開挖運河之事,今早解決此地問題,讓瀚見府的百姓也能安居樂業,自此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諸位覺得如何?”
孫瑛府上養著好些食客,平日裏為他出謀劃策,此次出來就跟著三個人,其中一個五十來歲幹瘦的男人率先開口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已經救了瀚見府數萬饑民,現在還要開挖運河,為他們解決之後的衣食問題,當真是賢明之至,有君如此,國之大幸,民之大幸啊。我們自當鞠躬盡瘁,竭力幫太子殿下盡快做成此事,諸位說是不是啊?”
孫瑛所帶的其他兩名食客忙點頭稱是,他們並不知道開挖運河是之前就定計好的,還當是孫瑛自己想出來的錦囊妙計,自然是連聲吹噓。張越卻在暗暗皺眉,這人居然在此堂而皇之的稱孫瑛為君,還有人隨聲附和,實在是有些僭越之意。隻是張越又不開口能說什麽,如無意外,太子繼位是早晚的事,稱君也無不可,委實讓他憋的有些難受。
孫瑛卻是笑笑說道:“何先生,這些都是父王前定好的計策,乃是張、李兩位獻策的,可不是我想出來的好辦法,何先生過譽了。不知張、李二位大人有什麽想法,不妨說出來,大家一起研討一下這件事應該如何施為。”
那位何先生,已經在太子門下當了三年食客,平日裏出謀劃策做成了不少事情。可是自乙渡東行到瀚見府的途中,太子殿下居然日日和那李元錦纏在一起,看來是想要招攬於他。這李元錦近半年來聲名鵲起,在三府原又做成了天稷教這種大事,若是他被太子招攬,自己首席門客的位子豈不是就要丟了?
所以這位何先生對李元錦自然是厭煩顧忌至極,言聽太子說是李元錦定計,知道自己拍馬屁拍在了馬蹄上,可是這這一切豈不又是李元錦害的?於是對李元錦拱拱手示意,擠出一絲笑容,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張越聽到太子詢問,於是開口說道:“太子殿下,開挖運河之事固然重要,隻是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咱們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抓到苦海教的首眾,若是貿然開始,恐怕會被他們算計。”
何先生不喜歡李元錦,對於李元錦交好的張越,那自然是恨烏及屋了,於是冷冷一笑,有些輕蔑的說道:“張大人是不是謹慎過頭了?這三個月來,太子殿下用兵調度,東陽城周遭一片安定,哪還有暴徒敢出來作亂?至於你所說的什麽苦海教,隻不過是一個不知道哪裏跑出來的邪教,有何顧忌?”
李元錦早就知道何先生看自己不順眼,與張越也說過這些。這會何先生突然發難,張越也知道是因為什麽,不過他還是耐心的解釋道:“苦海教神秘莫測,隻在背後鼓動百姓作亂,自己卻鮮少出麵,我們至今無一抓獲,甚至不知道苦海教到底有多少人。何況苦海教的人還會邪門法術,好幾次都是以此脫身,我們貿然動工,他們肯定會出手破壞的。”
何先生依然不屑的說道:“張大人,因為害怕苦海教破壞就不敢開挖運河,此舉豈不是因噎廢食?要我看,就應該讓他們直接來,咱們提前布置好重兵,隻要敢來,就給他一網打盡!至於苦海教的邪法,咱們也有四位道門高真在此,莫非他們還對付不了苦海教的人嗎?”
何先生言辭激烈,不斷挑釁張越,甚至還挑出四位真人,李元錦聽不下去了,突然拍手鼓掌,笑著開口道:“我也覺得如此甚好,太子殿下,不如我們就按何先生所說施為吧。況且何先生如此說,肯定是心中已有定計,不如就讓他來主持布局埋伏一事,將苦海教一網打盡。”
李元錦此話一出,何先生頓時被噎的不行。答應吧,自己隻是呈口舌之快,心中哪有什麽計策,況且苦海教教徒凶惡,手段詭譎,自己主持此事,肯定是萬分凶險的。可是不答應吧,自己的話說的那麽滿,已經是勝券在握的感覺了,如何能反悔的了?
本來他就打算隻是隨口詰難一下這兩個人,至於怎麽做,誰去做,與他有何關係?就算到時候出了岔子,那也是辦事之人能力不足,可不是自己計策不穩。但是怎麽也沒想到,李元錦一手水順推舟,反倒將他的小船推到了一處暗流湍急的暗礁處。
何先生一時語塞,偏偏太子還笑眯眯的盯著他,他隻能端坐閉眼,裝腔作勢的說道:“在下隻是一介食客,隻能做些出謀劃策的小事,帶人埋伏之事我確是做不來的,還請太子殿下和諸位仔細商議吧。”
李元錦見他不敢再言語了,輕哼了一聲,聲音不大不小,別人能不能聽到不確定,但是何先生務必請聽得真真切切的。
孫瑛見何先生敗下陣來,淺淺一笑,開始與眾人再次探討是否應該開挖運河一事。場麵上眾人你來我往,都盛讚開挖運河這條計謀,紛紛言說必須要施行,隻是何時施行,如何施行,眾說紛紜,難以統一,一個個爭的麵紅耳赤的,也沒個定論。
由於眾人各執己見,最後孫瑛隻能將此事擱置,容後再議。還不等他們商定出一個可行的方案,這條計策已經被人悄悄傳了出去,被苦海教的人得知了。
城主府的一個偏僻角落裏,有個黑影悄悄的摸到了這裏,從身後背著的箱子裏取出一個毛團,毛團在他手中舒展開來,扭動之間可見居然還是一個活物。那活物貓咪大小,但是尾巴卻蓬鬆粗壯如同身子一般,那黑影將什麽東西塞在了活物的脖子位置,活物扭動著身子,從牆角的一個洞中鑽出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黑影謹慎的起身,左右張望一番,慢慢的順著來路摸了回去,離著他不遠的地方,一個隱蔽的黑影見他走了,也悄悄的跟在了他身後。
東陽城往西三百裏的一個村鎮上,幾個苦海教的幾位主事之人正在此處聚集。這幾個月,他們被官兵追著四處攆,雖然他們不怕這些凡夫俗子,加上瀚見府的風沙大雪,卻是再難蠱惑聚集起足夠的暴民行事。
雖然這陣子風雪黃沙漫天亂飛,他們不用出去是挺好的,但是那些兵士每次路過,都要進鎮子上巡視一圈,說一些苦海教中人都是叛逆之類的話。那些兵士不知說的是誰,可是他們自己卻清清楚楚啊,被人當麵辱罵還要恭恭敬敬賠著笑臉,縱然是他們個個修心有成,還是有些憋悶,好幾次殺心驟起,都被師兄阻攔了下來。
這一趟得知東陽城內的太子殿下要來開挖運河,改善瀚見府的水土,他們急切的聚集在一起,想要看看如何阻止破壞此事。一旦運河完工,瀚見府有了穩定水源,百姓能正常耕種,誰還來信奉苦海教,自己的香火信念從何而來?
這些時日,他們每個人都收到了不少香火信仰,修為實力提升不少,而且自身所謀之事已經到了緊要關頭,若是就此斷絕,任誰都不肯輕易放棄。
幾個人走到一處屋內,一起雙手合十招呼屋內的一個年輕人,口中稱呼著“大師兄”。
那位大師兄獨自坐在屋裏一角,屋裏隻點了一盞小小的煤油燈,他又坐的靠後,半張臉隱沒在黑暗之中。他伸手說道:“諸位師弟,請坐吧。今日請幾位來,就是為了商議一下咱們苦海教後續的出路。”
見眾人坐下之後,他開口接著說道:“咱們奉師門之命,自行出來尋找香火信仰,我在此暗立了苦海教,穩定之後交給諸位,自己出去另謀他事。可惜,我出去不過數年時間,就被兩個人破壞了我的算計,為兄隻能灰溜溜的重返苦海教,之前的一切,都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誰能料到,那幾個壞了我大事的人又尋著我們苦海教而來,而且這次聲勢更加浩大,人馬更加雄壯。旁人不知他們的手段,師兄我卻是領教過的,所以這段時間才一直嚴苛約束,讓諸位師弟小心行事,不許做出什麽亂子,還請諸位不要怪罪。”
說罷,雙手合十向眾人低頭施禮,周圍幾個人也紛紛還禮,口稱不敢。其中一個人還說道:“大師兄,你心思縝密,若不是你當年選了這瀚見府,一手創立苦海教,我們幾位師弟哪裏來的這麽多的信仰之力淬煉修為。”
另一個也說道:“是啊,師兄慧眼如炬,不僅查到了這霖水國與道中接觸甚少,容易讓我們出手。還一眼就看出了這瀚見府的缺口,我們才能如此輕鬆獲得香火,都是托了大師兄的福。”
那位大師兄笑了笑,接著說道:“諸位謬讚了,咱們都是同門師兄弟,不用計較。隻是而今,那些人又要開挖運河,為瀚見府開水利治荒土,一旦被他們做成,我們的信徒必然不再。所以今晚我們就要商定一下如何阻止他們做成這件事,諸位師弟但有想法,不妨說出來給大家聽聽。”
剛才出聲說話的那人說道:“師兄,此事還是得你一手操持。不過師弟我覺得可以暗中阻斷他們,隻要他們開工,我們就去四周作亂,讓他們分心乏術,不能畢全力於一事。”
他旁邊的一個人說道:“我們還可以半路劫掠他們的物資,讓他們錢糧斷絕,不就沒人給他們做工了。甚至可以出手打斷他們的運河河道,讓打水淹死些人,我看誰還敢再去開挖河道。”
另一個人惡狠狠的說道:“不行,你們的法子都隻能拖延此事,卻不能真正阻斷。要我說,我們去刺殺了那位太子和張、李二人,殺雞儆猴,之後誰還敢才主事我們就刺殺誰,如此三五次後,誰還敢再提此事。”
大師兄卻搖了搖頭說道:“不可,刺殺太子茲事體大。我們幾個出來收集香火信仰是小事,但是一旦鬧大了,被道門的人借機發難,師門那邊肯定不好交待。”
幾個人正在相互爭執之際,屋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有一個人笑道:“哈哈哈,如何刺殺不得。不就是太子而已,死了一個,換一個就是了。”
大師兄聽到外麵有人發笑,身子已經如箭在弦,準備衝出去了,隻是聽到那人聲音,才鬆緩了身子,重新坐回椅子上笑著說道:“麻長老,許久未見了,近來一向可好?”
見到師兄開口,幾個原本打算出衝出去的人也止住了身形,眾人一起緊緊的盯著門口,看看是誰要從那裏進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五十多歲花白頭發的人走了進來,他反手關掉門,然後轉身對著大師兄施禮道:“教主真是神人,居然能隱藏那麽久,甚至騙過了老朽的眼睛,果然不是凡人,隻是卻害哭了我們幾個人了。”
幾個師弟都看不懂那個老者行的是哪裏的禮,隻有大師兄起身笑嗬嗬的回了同樣一禮之後才說道:“麻長老客氣了,若不是我裝傻扮愣,你們哪能容得下我躋身教中呢?”
大師兄起身之後,煤油燈微弱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若是張越和李元錦在此地,一定會驚愕萬分,原來此人正是從五穀教中唯二逃出的神秘人物,教主周地!而外頭的來人,與周地相互熟識,正是另一個卷了半數財物出逃的麻長老了。兩人適才所行的,就是五穀教教中的拜見之禮。
麻長老進了屋子,隨便找了一處椅子坐下,高架著腿冷道:“若是早知教主是如此人物,我是怎麽也不敢讓你當教主的。我辛辛苦苦攢下的一庫秘寶,居然就被你悄悄取走了。虧我回去還跟主子回報我得了大筆錢財,主子興高采烈的去取時,發現密庫搬空,一怒之下差點沒讓我去見了我那苦命的妹妹。”
周地笑嗬嗬的說道:“麻長老你這不是沒事嘛,說明你的主子還是一個心地慈善的好人呢。”
麻長老遠遠的啐了周地一口,冷哼道:“那還得多虧了教主你留下的密信啊,否則我如何能苟活至今。”
麻長老在五穀教的時候,積累了大批的財物,藏在一處隻有他知道的密庫之中。五穀教覆滅之際,他從中逃出回去見了主子,言說了密庫之事,可是等他再去尋找之時,密庫已經被人搬運一空。主子憤怒至極,當時就要殺了他,隻是他發現了周地留下的密信,知道財物是被他拿走,周地還留下密信,要與麻長老背後之人合作。
眼見麻長老來到此地,周地胸有成竹的說道:“哦,既然如此,你的那位主子想必是願意和我一起合作了?否則也不會勞煩你這位舅舅專程走一趟了?”
麻長老笑道:“那是自然,隻要你能幫他坐上皇位,奉你們為國教有何不可。隻是我不明白,你是如何知道我身後人是誰的?”
周地笑道:“麻長老還請見諒,有些事咱們還是不能交待的太過清楚,相互之間還是留下條褻褲的好。”
麻長老一拍手掌笑道:“好,我們主子答應與你合作,但是為表誠意,你必須現為我們做一件事。”
“何事?”
“那位太子如此喜歡這荒蠻之地,就讓他永遠留在這好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