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水禍

字數:7797   加入書籤

A+A-




    十二道劍氣四麵列定,緊緊護著他們二人,李元錦持劍而立,謹慎的盯著周圍,害怕周地不知從哪個角落鑽出來偷襲。可是直等到塵埃落定,周地依然沒有出現。

    張越從後麵拍了拍李元錦的肩膀說道:“元錦,那人想必已經跑了。”

    李元錦收起劍氣,將長劍回鞘說道:“這個人心思陰沉,不得不防,萬一他趁機偷襲於你怎麽辦。”

    張越一把勒住他脖子笑道:“我可是擔心你才追上來的,你這麽說好像是我拖累了你。而且你居然是修道之人,還敢瞞了我這麽久?”

    李元錦連忙討饒,張越這才鬆開他說道:“現在讓他逃了,該如何是好?”

    李元錦說道:“他現在受了重傷,短時間內肯定不能再出來興風作浪了,而且今日圍捕,估計得有個六七千的暴民被抓,剛好送去做開挖運河的民夫。日後們再想鼓動百姓作亂,恐怕會很難了。”

    張越若有所思的點頭,突然問道:“元錦,我聽說書的講那神怪之戰,相互之間那都是交手便要打上數千回合,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怎麽你們兩個剛剛交手,他就負傷跑了?”

    李元錦笑道:“說書人的神怪誌異,那不是為了多些打鬥的大場麵,為了讓看客們身臨其境心馳神往嘛,那樣才能多討些聽書的錢,肯定的說的越精彩越好了。”

    張越說道:“還真是,每次聽他說到關鍵處突然收書,周圍人都要掏銀子讓他接著說,我也給過不少。”

    李元錦對他解釋道:“周地引我們前來,想的是盡快殺了我們還趕緊逃,而我想的則是趕緊製服他免得暴露身份,所以一上來就各自全力出手。我們適才看似簡單,其實已經交手了四次。第一次,是他不知我是修道之人,被我暗中算計,傷了腹部,是我贏了一局。第二次,則是他利用我關心你的安危,偷襲於我,我們暫且平手。”

    “第三次,是他未曾料想我提前布陣,將他困於陣中,我在此又占了上風。而第四次,就是他突然使出那招‘般若吼’,將我震倒在地,本來若是他正常出招,便可以趁機取我性命。隻是第一次交手的時候他就受了傷,強行出招使他力有不逮,沒能傷了我,隻能讓他趁機逃走。”

    張越說道:“還真是,看來果然是我拖累了你,若是你與他單獨對戰,此時應該已經將他捉住了。”

    李元錦搖了搖頭說道:“其實不然,他的境界應當是要比我高出一籌的。若不是你率先出手崩斷長劍,他也不會如此托大,敢硬接我的劍,若不是你,我第一手可能就傷不了他了。”

    張越笑了笑,不再說這件事,問道:“元錦,那此間的事情,待會怎麽跟人說?你修行的事情還需要接著瞞下去嗎?”

    李元錦說道:“你知道就算了,還是不要告訴別人了。至於周地,我們就說...他不會騎馬,被馬掀翻踢到了腦袋,無力殺我們,隻能搶了你馬逃了,如何?”

    張越哈哈大笑,指著李元錦笑道:“你啊,還真是張口就來。這麽些人都知道周地是修行之人,你還說人家被踢到腦袋,畢竟也是前後執掌了兩個香火教,跟我我們鬥了這麽久的人,你居然這麽誹謗人家。真是,周地風評被害啊。”

    張越馬匹被周地踩死,兩人隻能同乘一騎,往沙口山折回去。走了沒多遠,就遇到一行幾十人的隊伍,看樣子是要去接應他們的。見到二人回來,就跟在身後,返回沙口山。

    幾個主事的人一逃,在場的暴民們立時六神無主,紛紛扔下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隊伍中甚至還有那老弱婦孺,此事已經開始低聲哀嚎,不斷祈禱著苦海教的神靈保佑自己。

    李元錦和張越回來之時,所有的暴民都已經被規整到一處,正在清點人數傷亡,孫瑛高坐馬頭神采飛揚,旁邊的文武壓著一個反手被綁,跪在地上垂頭喪氣的錦衣老者。

    孫瑛見到兩人回來,急忙招呼道:“兩位大人,趕緊來看看,此番不僅一舉拔除了苦海教,本王還得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犯。文先生說,這人就是你們在三府原未曾抓到的那個人,更是我那四弟的心腹之人,他的親舅舅!”

    李元錦望向文武,文武笑著點頭。李元錦再看地上捆的結實的那人,這人與周地一同出現在此處,是五穀教的大長老沒什麽奇怪的,可是怎麽又和四皇子扯上了關係呢?

    孫瑛此行意外收獲了麻長老,心中別提多高興了,自己完成了此間大事,父王的嘉獎肯定少不了。現在又抓到了四弟的親近之人,那自己就能借著這親近之人,和四弟好好親近親近了。

    還不及李元錦仔細詢問,其他幾位追擊的道長也相繼回來了,隻是個個麵有怒氣,竟是一個人也沒抓到。隻是鬆蔭和少聞兩人,各自繳獲了對方的一柄武器,帶了回來氣呼呼的扔在地上。

    沒抓到人,就無法以此為由詰問佛門,以他們對佛門的了解,若無證據打臉,他們是斷然不能承認的。

    太子孫瑛倒是對那幾件武器頗為熱心,讓人呈了上來,打算獻給父王一把,自己留上一把把玩,剛才那些人用起來斬鐵斷甲,異常鋒利,定然是不世神兵。

    隻是他拿在手上仔細端詳,就發現兵器的色澤越來越暗淡,最後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怦然鬆散,如泥沙一般散落一地。

    崖山道人解釋道:“太子殿下,這些兵器都是那些佛門惡徒以香火信念凝結而成,沒了他們的術法加持,不一會就會自行散掉。這也是我們為什麽如此生氣的原因,知道了那些禿驢的惡事,但是卻連一件物證都落不下!”

    孫瑛有些訕然,拍落了手上的沙子朗聲說道:“此番大捷,我們一舉掃平了苦海教,拔除了瀚見府的作亂禍根,諸位當居首功。待日後我奏請父王,為各位敘功賞賜。”

    周圍眾人山呼千歲,大軍重新啟程,押上所有被俘的暴民,向著東陽城來路返回。

    太子本意隻是鏟除苦海教的人,如今事情已經做完,自然不用真的去東邊坐鎮開挖運河了。隻等回去清點戰功,準備奏承,就要返回瀚京城敘功,開挖運河之事,之後自然會有工部的人前來主事。

    此番埋伏,共計俘虜了暴民七千多人,抓獲了數百個苦海教的核心二代弟子,逼問之下將苦海教殘餘的一些人手和地方全部清理了個幹淨。太子帶著麻長老回到瀚京,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傳聞四皇子被聖上申飭一通,自此軟禁府中,再也不許出門。

    開挖運河的差事,不出意外的落在了張越和李元錦的身上,隻是同時派來了大批的工部職屬吏員,和從鄰近的幾府抽調的幾十萬民夫和兵奴,再加上苦海教的七千暴民,用以第一批的運河開挖。這些征募來的民夫將以半年時間為限輪換,兵奴和暴民,則是以一年為限。

    工部勘驗之下,整個運河計劃挖掘一千三百餘裏,共分了七處河段依次開挖。這條運河被國主孫劭定名為長恩河,是讓瀚見府的百信們,每一次飲水,都能思源到朝廷的恩情。

    張越和李元錦壓根不懂水利,這件差事純粹是趕鴨子上架。隻是國主前來宣旨的王奇笑著說了一句,聖上知道你們有此說辭,預先讓我問你們一事,你們二位,可懂宗教之事?

    於是,兩人又隻能被自願的接受了這差事,每日隨著工部人員檢驗工程督查進度,慢慢的對水利一事也有了一些見解,反倒自己樂在其中了。

    時光荏苒,運河開挖的工程已經進行了七八個月之久,第一段河道已經開挖完成,正是瀚水盡頭的那一大片瀚見澤。

    瀚水在此分為了無數直流,慢慢的散落成了這一片大澤,不僅使得這末端的水源無法飲用,而且經年有人和牛羊落入沼澤,周圍百姓深受其苦。

    在工部安排下,先是在瀚水水淺處建了一座大閘,將煩碎的支流全部截斷,然後在閘口東側,瀚見澤中開挖了一道七裏寬、二十丈深、長達二百裏的河溝。將瀚水橫穿瀚見澤,往東再挖二百餘裏,就能到達東陽城,這是工部所定,第二段的工程。

    瀚見澤經過這一年時間的斷水和開挖,挖出了不少溺死在沼澤中的人和牛羊的枯骨,安葬之餘,也順勢填平了瀚見澤無數的沼澤泥坑。瀚見澤多餘的水慢慢四散流走,留下的,就是瀚水積年衝刷沉澱的肥沃河底淤泥,隻等上遊水閘放水流過此處,就能成為一片水土適宜的優良耕作之處。

    到時候四江府免不得要和瀚見府好好爭一下這塊沃土的歸屬,畢竟兩府邊界在沼澤之中,這些年也沒人真的將邊界細致的區分出來。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眼前之事,還是要辦好啟水閘,開水文之事。這道水閘一開,那就象征著瀚見府自此要開始擺脫窮困荒蕪的名聲了,自然是馬虎不得。

    朝廷對這道水閘也是格外關心,聖上還專門降旨賜名為承啟閘,使得李元錦私底下還和張越戲言,咱們這位國主聖上,對於起名之事真的是格外偏好。

    開閘之日定在了年後上元節的第二天,正月十六日。那時年關已過,正是各家各戶休憩完畢,需要開始準備春耕之事的時候,開閘放水,正合時宜。

    四江府和瀚見府兩處的人都對此次事情格外上心,各自出了不少人力和財力來辦此事,雙方還為了某些細節之處由誰來做鬧了幾次不愉快,還得張越出麵各自安撫。

    雖然雙方有些吵嚷,但是畢竟是一件利萬民的好事,而且還是在正月裏頭,所以一切還是平平穩穩的準備了下來。正月十六這一天,所有的人都早早起床,來到承啟閘處,等待著開閘典禮的進行。

    承啟閘整體寬八裏,在兩邊河岸上還各自搭出一截,以兩寸粗的鐵棒入地兩丈,再輔以遠鎮、遠安運來的堅硬山石,以石灰、糯米水、桐油、豬血和麻刀摻和澆灌,務求承啟閘千百年後都不會破損。

    承啟閘一共設了十二道閘口,每一道閘口上麵都有一個巨大的絞盤,上麵有手臂粗細的鐵索,每閘隻需三人推動,就能升起千餘斤的沉重閘門。若是事急,還有一根鐵索可以串聯十二道閘口絞盤,隻需二十人同時推動最大的絞盤,就能將十二道閘口同時升起或關閉。

    今日首次開閘放水,自然是將十二道閘門同時升起。李元錦、張越、兩府官員和工部職屬,全部站定在河道左側,靜靜等待辰時一到,就要鳴炮開閘。

    辰時一到,三聲禮炮過後,右側待命的二十個人,立即開始全力推動絞盤。鐵鏈瞬間被繃緊,吱呀亂響聲中,十二道閘口一起緩緩升起,黃濁的河水帶著滾滾泥沙,一同從閘口底部噴出,飛射十數丈之遠。

    隆隆的水聲傳來,即便觀禮的人站在閘口下方裏許處,依然能聽到巨大的水聲。眾人一陣歡呼雀躍,不少人都已經笑得眼淚都落了下來,不顧官場禮儀,相互摟抱在一起,恭喜著對方。

    渾濁的河水洶湧而至,裹挾著運河底部的砂石瞬間遠去,河水咆哮,水位不斷上升,瞬間就已經漲高到了丈許。此時水閘已經開了大半,巨量的水洶湧而出,底下暗流湧動,奔騰不止。

    此時,河對岸的堤壩上突然走上來一個人,他雙手分別提著一個孩子,遠遠的對著李元錦搖晃著孩子示意,嘴角的笑意溫暖而和煦。

    此人正是周地,休養了十來個月,他的內傷總算徹底平複,隻是心中對於李元錦的恨意,與日俱增。此時他趕到此處,不是為了破壞開閘之事,而是單純的報複。

    孩子晃動之間,四江府和瀚見府的太守兩人頓時驚呼出聲,原來周地手中提著的,分別正是二人的兒子和女兒。兩個孩子年紀相仿,都不過六七歲的年紀,被人提在手裏隻覺得好玩,還遠遠的跟自家爹爹打招呼。

    周地見孩子被人認了出來,挑釁的對著李元錦微微一笑,然後抬手一扔,將兩個孩子向著河中心扔了出去。

    承啟閘閘口已經大半開啟,此時河水已經逐漸溢滿,河底暗流更是洶湧不止,別說是兩個孩子,就算是下去救人的人,也絕對不可能活著上來!

    兩個孩子被人扔出,都被嚇得的哇哇大哭,隻是還沒等哭聲走出嘴邊,就已經在空中被人提住,一手一個扔向了左岸的張越。

    今日大典,帶劍太不吉利,更何況倉促之間,壓根運不起劍訣,根本毋論準備更慢的駕雲禦風了。李元錦隻能縱身一躍,在半空中接住兩個孩子,將他們甩向張越。

    落水之際,李元錦看到對岸的周地笑意漸失,麵色詭異。

    李元錦救人落水,卻是連個水花都沒起,就別洶湧的河水壓了下去。張越放下兩個孩子,急忙衝向一裏外的巨大絞盤,想要讓人關閘斷水。隻是走到近處一看,負責絞盤的二十個人已經全部倒在血泊之中,串聯起十二個小絞盤的鐵索也被人斬斷,不遠處,周地的幾個師兄弟幾個起落,已經沒了蹤影。

    “來人,關閘!”張越大吼一聲,率先衝進了承啟閘上,一個人推著第一個絞盤。他吐氣開聲,白淨的臉漲的通紅,為了顯修身而緊貼的衣服頓時被掙開數道裂口,在他的推動之下,需要三人才能推動的絞盤,吱吱呀呀的慢慢旋轉,第一道閘門已經開始慢慢收緊。

    文武緊跟在他身後,奮力推動著第二道閘口,吱吱呀呀的絞盤轉動聲中,水下的閘口正在被慢慢的關閉。

    等到其他人跑來的時候,張越尚未關閉第一道閘門,水下力大,激流衝擊之下,開閘就已經十分困難,更何況是關閉閘口。眾人見狀急忙一擁而上,幫助他推動絞盤。

    張越怒罵道:“滾開!十二道絞盤,都聚在我這裏做什麽?去關別的!”

    眾人聞言頓悟,趕緊四散開來,四五個人一組,推動其他絞盤關閉閘口。別看都是些文官,這會卻卯足了勁兒,一個個不甘示弱,努力推動絞盤。

    開玩笑,短短兩年時間立了數件大功,好幾次出入禦書房被私下召見的聖上紅人,在這裏被人暗算落水,就算是人無事,都還要吃上一頓掛落,更何況現在生死未卜,誰還敢在旁邊自持身份不肯出力?

    直到周圍的兵丁趕來,眾人才好不容易關上了所有閘口,一個個都累的癱坐在了地上。張越卻毫不耽擱,急忙忙的拉過一匹馬翻身上去,對著眾人說道:“馬上派人沿著河道尋找,一定要找到李大人!”說罷,駕馬疾衝,向著下遊尋找李元錦去了。

    一眾官員東陽西斜的癱坐在地上,各個嘴裏喘著粗氣。四江府太守率先起身,命令眾人道:“諸位,張大人已經去尋李大人了,咱們也別懈怠了,趕緊起身追上去吧。李大人為了救我兒不惜性命,我一定要將他尋回來,懇請諸位盡心,我在此次拜托諸位了。”

    眾人急忙起身應承,口稱遵命,各自前去調動人手,沿著河岸兩側不斷搜尋下去。

    張越騎馬往向下遊奔走了三十餘裏,隻是水流湍急,而且閘口已經開了許久,李元錦落水之後都不知道會被衝向哪裏,如何尋找。

    況且,河道底部殘留了無數的碎石,被河水裹挾下,小的都如箭矢飛射,大的更是如投石車扔出一般,若是撞在人身上...

    張越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將腦中這些混蛋想法打了出去,晃了晃腦袋,趕忙向著下遊繼續找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