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築洲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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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近正午,大門周圍有已經站定了少說三五十人,都在等著人來開門。此時一個胡子拉碴,滿身酒氣,衣服胸前還有很多酒漬湯水,不停錘著自己腦袋的粗大漢走到了眾人前麵。

    粗大漢走到人前,一句寒暄客套都沒有,徑直伸手去推門,這時飄在人群中的軒轅陛突然出聲喊道:“老王,好久不見了。”

    那漢子聽到軒轅陛的聲音,轉身在人群中一陣搜尋,渾濁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也不開門了,直接衝進人群裏,一把摟住了軒轅陛。

    軒轅陛急忙喊到:“別過來,我金甲,金甲!”

    那漢子不管不顧,依然將他摟在懷裏,軒轅陛掙脫出來,一臉嫌棄的說道:“髒兮兮的,湊這麽近幹嘛?”

    那漢子一臉賤笑的說道:“好些年沒見你了,居然收拾的這麽拉風了。我就在想著你應該快要來了,但一直不來,我就鬱悶啊,就天天喝酒啊...”

    軒轅陛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酒壺扔給他,有些嫌棄的說道:“呐,飲海,省著點喝,你還得待很久呢。”

    那漢子一把接過銘文為“飲海”的那隻小壺,摟在懷裏貼在臉上,磨蹭著一臉陶醉的說道:“小美人,你總算到我這來了,這才是物盡其用嘛。”

    軒轅陛看著他這賤兮兮的樣子,笑得分外開心,突然似察覺到了什麽,回頭冷笑道:“趙春牽,你笑什麽?”

    趙春牽楞了一下,適才她見到那個逼迫自己殺了魁奴,漠視人命的軒轅陛居然和一個邋遢的漢子如此親近,確實動了一下嘴角。

    其實周圍這般的人,又何止趙春牽一個,隻是軒轅陛好像盯上了她一樣,直接出言問她。

    軒轅陛看她不做聲,嗤笑道:“怎麽,覺得我這麽一個看不起人命的高貴之人,居然和這樣一個醃臢的人混在一起,有些丟人現眼?你覺得這一位,和你那個奴,是一類?”

    趙春牽依然低頭不做聲,軒轅陛一拍那漢子的胸脯,說道:“老王,告訴這位身份尊貴極其了不得的趙家嫡女,你是誰。”

    漢子原本正在跟“飲海”酒壺耳鬢廝磨,聽到這話,猛然澄澈了眼神,站直了身子,挺起了的胸膛,一掃之前頹然邋遢的樣子,一陣逼人的氣勢驟然席卷四周,他朗聲說道:“軒轅家族將,應氏後人,應無王。”

    應無王說完這話,霎時間又轉回了那邋遢樣子,對著軒轅陛說道:“阿陛,閑言少敘,我還有正事要幹呢,容我先開門送你們進去,等你出來了之後,咱們再好好聊聊。”

    軒轅陛嘴角擒笑,一直盯著趙春牽,嘴裏應了一聲。應無王將酒壺放進懷裏,還不忘伸手拍了拍,跟安撫小寵物一般,然後才轉身走到門口,輕輕鬆鬆的一把推開。

    這道大門,必須是元嬰境高人以術法才能開啟,而這應無王,既然隨手就推了開來,所花氣力,何止三五倍之多?而且還能不傷門上陣法,用勁之巧妙,令人歎為觀止。

    應無王打開了門,一隻手深到懷裏摩挲著酒壺,一手前伸說道:“阿陛,門開了,請進吧。”

    軒轅陛這才把視線從趙春牽身上移開,飄到應無王身邊笑著說道:“我最後一個進去,陪你再說幾句話。”

    應無王嗯了一聲,示意其他人趕緊進去。於是廣場之上人頭攢動,開始陸續向著大門靠近。

    趙春牽盈盈的走到應無王身前,低身下拜道:“應前輩,晚輩並無那種意思,還請前輩...”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軒轅陛抬起一腳踢在大腿側麵,一腳踢進了大門裏去了,軒轅陛冷哼了一聲,“聒噪,打擾我聊天的興致。老王,我這會不爽利,咱倆別聊了,等我回來再喝酒。”

    應無王擺擺手說道:“去吧去吧,進去之後就你一個人,凡事都小心些。老王我窮光蛋一個,也沒什麽給你防身的,反正你小子出門都搬寶庫,也用不上我。送走了你們,我還要回去跟我的‘飲海小美人’親近呢。”

    軒轅陛抬腳踢了他一下,轉身向著門內飄去,應無王也不介意,隻是揮手讓後麵的人走快些,莫要耽誤他的時間。

    門戶寬大足有三丈有餘,李元錦一行七人一起邁步走了過去。門戶如水麵一般起了一圈漣漪,慢慢散開,幾個人穿過水麵,眼前景色驟然一變。

    之前在門外看到的景色是一片曠野,穿過門戶之後才發現,眾人此時已經置身於一個小山穀中。身後哪有什麽門戶,隻是一片藤蘿密布,如同珠簾一般分開兩邊,露出了後麵的石壁。李元錦他們身後還有十幾個人自石壁中走出來,想來石壁連接的就是那處門戶了。

    等到最後一個人進來之後,山穀中幾個神色疲倦但是神采奕奕的人才順著門戶走出去,應當是在此處有了收獲,要退出去了。那幾個人走之前,在來的人中見到了故交同門,還上前輕聲耳語幾句,與他們傳授些技巧,告知些機緣密 處。

    等到裏麵的人退出去了,石壁上分開的藤蘿重新合起,擋住了後麵的進出的石壁門戶,想來是應無王在外麵關上了門戶。眾人依次上前,一人在藤蘿上摘了一片翠綠的葉子,收在懷中或者儲物器中。

    進來之前,眾人就已經提前了解了一些裏麵的事情。那處進出門戶雖然是在築洲邊上,但是門戶相連的法陣,卻是布置在築洲中間區域,方便弟子們向著各處去遊曆,尋找機緣。

    進步城的進出門戶每個月初正午才打開一次,也即是說這些年輕子弟門人在此處最少也要待上一個月,想要出去,就隻能在月初時候回到這處山穀中來。

    之所以摘下一片葉子,就是因為將這片葉子以真氣催發,便會生成一個小小的挪移陣法,將持有者轉回這處山穀中。山穀之中布置有防禦陣法,而且嚴禁在內打鬥,可保一時平安,若是事急,還能特例開門,將裏麵的人接出去。

    山上修行,上到大道之爭,下到找尋機緣,外至仇敵宿怨,內至宗門鬥爭,哪一個不是可以隨時取人性命的事情。這片葉子,也不過是為了避免門人死傷過甚,才給他們多一次的機會罷了。

    築洲遠離宗門,又是一處充滿了機緣和危險的地方,偶爾死傷個把人,再簡單不過了。再加上幾乎所有宗門的人都要到此處來,多的是見麵的機會,正是一片快意恩仇的雄壯之地。

    在場的三五十人,已經有大半快速的衝出山穀,幾個人向著不同方向跑去,後麵跟著好些人追了過去。還有些人,幹脆出了山穀就開始掐訣念咒,各樣術法招式相互招呼開來。其中有幾人,明明服色相同,卻分列兩邊,相互咒罵著對方,出手不停。

    軒轅陛嗤笑一聲,完全不懼那些相互動手的人,反而向著打鬥最激烈的地方飄了過去。剩下的十幾人,有相熟的靠在一起,謹慎的跟在軒轅陛身後,向著打鬥的邊緣地方走去。

    軒轅陛大咧咧的飄進了打鬥圈子,有那收之不及或是打偏了的法術寶器,就向著他飛了過來。軒轅陛絲毫不理他們,周身閃出四道金光,分列在他四麵,將他周身六尺的術法法寶全部打落。

    不少人的法寶飛到他跟前,都被他一劍劈落,砍成了兩半,法寶持有者敢怒不敢言,隻能遙遙禦物將殘片收回,希冀著能夠修補一下,不要損失太多。否則來到築洲第一天就丟了法寶,後麵的日子可就太難熬了。

    軒轅陛劈落了幾件法寶,周圍的人都顧忌的將自己法寶兵器收了起來,就連離著他遠遠的人也束手束腳起來。一時之間山穀外麵亂糟糟的打鬥居然緩和了下來。

    李元錦招呼幾個人一起走出山穀,他們七個人湊在一起,周圍的人都有些忌憚,打鬥起來也收手不少。七人走出山穀數裏之後轉過一處小山,青笙和青琴就停了下來,抱拳說道:“師叔祖,諸位師弟師妹,我們二人要往北側的荒沼而去,那裏妖獸眾多,有些危險,我們兩個隻能勉強自顧,不敢讓諸位一起,咱們就在此處分別吧。”

    “你們幾位可以向著東側進發,那裏山水清秀,你們大可以先看看外麵的景色,悟悟心境,倒不必像我們二人這樣涉險太深。”

    眾人點了點頭,施禮謝過,李元錦從天蘊葫中倒出十二粒粒天蘊丹分給青笙和青琴,說道:“你們二人小心行事,這天蘊丹你們拿著,遇到不能汲取真氣的地方,就吃上一顆,比尋常的補氣丹藥好上很多。”

    二人相視一眼,正要推脫,李元錦補充道:“不必推辭,此次出來師兄給我了很多丹藥,我們自然留有用度呢,你們隻管拿去。”

    他沒說天蘊葫就在自己身上,隻是說帶了很多丹藥。天真平日裏對他的照顧整個宗門都有目共睹,兩人自然不再擔心,笑著接過了丹藥。李元錦又掏出十二顆天蘊丹分給了其餘四人,四人分了那些丹藥,一起致謝。

    青笙和青琴二人禦劍衝上雲間,往北邊去了,李元錦他們幾人則開始禦風而縱,在山林間起起落落,向著東邊而去,遇到好看的景致,還要停下來好好觀賞一番。

    山穀那邊,幾團打鬥依然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看來今天不分出個勝負生死,怕是不能輕易解決了,否則穀口處那異於其他的暗紅色泥土,不是經年鮮血浸潤,又是如何得來?

    雪秨走在自己隊伍最後頭,與沈少青輕聲說道:“沈公子,師姐她們要去東邊的山間收納些雲氣,我要跟著她們,不知道你要往哪邊去啊?”

    沈少青溫柔地說道:“雪秨,不是與你說了嗎,請你稱我為少青就好。我青白山此次就來了三個人,他們說要去南邊尋些奇花異草帶回去,完成門中安排的任務。我倒是沒什麽事,要是諸位師姐不棄,我倒是願意與你們同行。”

    雪秨目露驚喜,趕忙笑著說道:“那好,我去求求師姐們,讓你與我們一起。”

    在沈少青微微欠身溫柔答謝的話語聲中,雪秨跑去和帶頭的師姐說去了。片刻之後那位師姐走了過來,對著沈少青施了一禮,有些歉意的說道:“沈公子,師妹她年紀小不懂事,之前已經很麻煩您了。隻是我們雲築宮都是些女弟子,荒野之間和一位男子一起遊曆實在不便,傳回宗門去,還要說我們不知禮數。所以...”

    她故意停頓,沈少青也及其知趣,欠身答道:“師姐顧慮的是,那少青就不在打擾諸位了。在此先祝諸位師姐尋道有成,機緣不斷。”

    師姐也欠身回了一禮,之後便走了。雪秨還想留下說些什麽,卻被師姐拉著手肘,一臉不願意的回到了隊伍裏。

    看見雲築宮的人走了,不遠處的兩個人才走到跟前對沈少青施禮道:“少宗主,可定下了?您是與雲築宮的仙子們一起,還是和我們一道去南邊采藥?”

    沈少青收起折扇,插在腰間玉帶上,對著二人說道:“你們自去吧,我自然是要雲築宮的人一起走了,隻是要先與你們囑咐一聲,才讓師姐們先過去了。”

    其中一人笑道:“那是自然,少宗主如此風度翩翩,豐神玉朗,那些姑娘們哪個不傾慕。少宗主此番去,可莫要挑花了眼才是。”

    另一個人也奉承道:“可不是,少宗主乃是我們青白山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宗主,本就身份高貴。更兼少宗主這兩年修為進展如有神助,進境速度令人瞠目結舌,按照這個速度,百年之內,就能渡劫成仙。”

    沈少青笑著說道:“你們二位莫要誇我了,我不現在不過是玉身境瓶頸而已,尚未龍門,談何渡劫之事。”

    那人說道:“世人不知少宗主之事,我們可是知道的,不過兩年時間內,就從通脈境到了玉身後期,這種速度曠古絕今。上清宗號稱今年收了兩個天才門人,如何?也不過是五年才堪堪到的玉身罷了,與少宗主相比,那真是一文不值。”

    另一個人說道:“好了,我們兩個就不耽誤少宗主了,您趕緊去尋雲築宮的人吧,可不要讓仙子們等的太久,那豈不是唐突了佳人。”

    沈少青笑著值了指兩個人,開口說道:“你們自去吧,在此間注意安全,若是我有需要,會以信符通知你們。”

    兩個人告退,向著南邊去了。沈少青也不著急,如閑庭信步一般,慢悠悠的向著雲築宮離去的方向遠遠跟著。

    軒轅陛出了山穀,一路前行了數裏,卻不知道應該往哪邊去。無奈之間他取出一柄金劍握在手中,閉上眼呢喃道:“老天爺啊,我家老頭說我氣運傍身,出門肯定能遇到好事情。不過我現在還不知道應該往哪邊去啊,您老指導指導我吧。”

    說完之後,抬手將金劍往高空拋去,金劍飛起兩丈來高,在空中打著旋下落,卻直直的豎在了地上,整個劍身都插了進去。

    軒轅陛一陣頭疼,居然連拋劍問路這種辦法都失手了,這如何是好?正準備取出劍再試一次,突然收斂了神色,冷冷的說道:“你跟著我幹嘛?”

    一個纖細身影在他背後轉出身來,盈盈下拜道:“軒轅公子,春牽孤身一人,實在不知道該往那裏去,還請公子能夠帶上我一起,春牽感激不盡。”

    軒轅陛劍眉蹙起,不悅的說道:“跟著我作甚,你出門之前,就沒人跟你說讓你到哪裏尋找機緣嗎?”

    趙春牽柔聲回道:“公子,春牽雖然是趙家嫡女,但是身份卻並不高。趙家到我父親這一代,共有三十四子,二十七女,我父親早年亡故,叔叔姑姑們又不甚親近,春牽空有嫡女之名,卻沒什麽人關照,否則出門也不會隻有...”

    軒轅陛冷哼一聲,“怎麽,你那魁奴死了,還要我以身相代不成?看來我說的還真沒錯,你還真是裝出來的大戶人家。”

    趙春牽伏身更低,柔柔的說道:“魁奴其實是出門之時家裏特意安排給我的,我本意隻是想悄悄出來曆練一番,他們怕我丟了趙家名頭,才如此安排。那魁奴說是護衛,其實是明著監視我,讓我處處高調,未嚐沒有將我置於人前的險惡心思。”

    “我雖然借公子的名頭殺了他,不會被家中責備,但是現在人人知我是趙家嫡女,趙家仇家又多,在這築洲之中,我已如肉在砧板,若是公子不願帶著我,那我隻能折返回山穀之中,悄悄潛身等著了。即便沒了機緣可尋,也比丟了性命要好得多。”

    趙春牽說的淡然,但是之中委屈卻不是一言而盡的,若是給別人聽了,誰也不會相信堂堂趙家嫡女,會是這麽個悲慘處境,出門曆練,還需要去求別人帶著她。

    但是軒轅陛對這種大家族之間的勾心鬥角相互傾軋,明裏談笑溫情,暗地裏刀光劍影,卻是再熟悉不過了。他長到這麽大,也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刺殺,有多少人,在明裏暗裏為他丟了性命。

    趙春牽找到軒轅陛,確實是深思熟慮過後,最為正確的一種選擇。

    軒轅陛聽到她的悲慘身世,想到自己之前以為她是自己最見不得的大小姐,對她極其不善,甚至還踢了她一腳。若是尋常的刁蠻女子,踢了也就踢了,可是這樣一個姑娘,他居然還有些愧疚。

    於是他的語氣也溫和了三分,算是默認了這件事般,伸手指著麵前無奈的說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往哪裏去,投劍問路還失敗了。”

    趙春牽見到默認,走上前將劍拔了出來,軒轅陛正準備說話讓她把劍放下,又生生忍住了。趙春牽雙手將劍捧到軒轅陛麵前,對他說道:“公子,其實投劍已經指出路了,你看看地上的裂痕指向何方。”

    軒轅陛收起劍,低頭往地上一看,不禁笑道:“哈哈,你這女子有些急智,居然還能這麽想。好,那咱們就往那邊去吧。”

    一個咱們,軒轅陛已經決定帶上趙春牽了。趙春牽盈盈一拜,口中稱謝,跟在了軒轅陛身後。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在極遠的一片樹林中,一個人正隱於濃密樹葉之後,遠遠的看著他們。

    地上的有一道被長劍刺出的劍痕,呈東西向,東邊劍痕略窄,西側略寬,應該是劍身往東麵傾斜了一點造成的。

    山穀上,突然起風,吹絞的那片雲層四下亂飛,散落各處。

    築洲之上,風雲詭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