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讓我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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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柴真金手舞足蹈的歡快解說,宋庭玉連半分理他的心思都欠奉,當初在那位楚黎國十七皇子的手下都能交鋒許久的他,而今又已經結成了金丹,對上同境的人,宋庭玉怎麽也不覺得他會輸。
甚至連一絲他會受傷的想法都沒有,這個師兄雖然無賴憊懶,但是臨陣之時機敏和手段都是無可挑剔的,但凡有一點危險,他都能夠瞬間的察覺出來,仔細應對。
柴真金看著宋庭玉依舊勤奮修煉,不為所動的表情,有些沮喪的說道:“師弟哎,這可是咱們師兄弟揚名立萬的第一步,怎麽你好像一點都開心呢?給點反應嘛?”
見宋庭玉依然不理他,柴真金捏著下巴,小聲的嘀咕道:“聽人說,這世間有一種雙修之法,可以將兩個人的境界一同提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不要讓師弟試一試呢?”
“嗖”的一聲,宋庭玉手中的長槍穿刺而來,壓低了槍頭朝著柴真金的下丹田刺去,柴真金一聲怪叫閃開,雙手捂襠大喊道:“師弟,你怎麽這麽下流,居然用槍刺我這個地方?!”
宋庭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抬起手中長槍就要再度出手,柴真金趕忙一個閃身跑出院子,邊跑邊喊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三天之後在武科場,你可一定要一起來啊。”
宋庭玉不為所動,依舊勤奮揮槍,柴真金背著雙手晃晃悠悠的離開,邊走還邊嘀咕道:“師弟也老大不小了,是應該給她找個婆家了,怎麽剛才她沒聽明白我的話嗎?她該不會以為是我要和她雙修吧?”
宋庭玉舉槍的手一陣顫抖,猛然揮槍砸向了邊上的假山石上,將丈許大小的一塊石頭直接挑空,越過院牆扔了出去,正正的砸在了柴真金的頭上。
柴真金聽到身後風聲忽至,轉身之際大石已經迎頭砸下,心知肚明是惹了師弟不開心,就隻能站在那裏,等著大石頭重重的拍在了自己臉上,還要非常配合的喊出一聲,“哎喲!好疼!”
而後,柴真金盯著滿頭滿臉的土灰狼狽而去,宋庭玉在院中聽到他遠遠跑開,嘴角掛起一絲不經意的微笑,再度抖擻精神,勤奮練功。
武科場,布置在啟登城西邊十裏外,邊上就是城防司的駐軍輪換之所,但是因為武科場的性質特殊,城防司日常的訓練,都是放在軍營之後的校場,從來不曾進過武科場。
武科場,是登樓國專門設立下來,每三年一次,進行武舉選拔的地方,其中除了有大片開闊,加持了諸多禁製的校場,在正東方向,還有整整兩排屋舍,用以進行軍事策論的考較。
武舉三年一次,武科場也是三年一開,隻在武舉之前頭三個月進來打掃屋舍,清理校場,其餘時間一律不準入內。而蔣國公幼子蔣置,卻能任意打開武科場的大門,這背後含義,令人深思。
不光如此,蔣置打開武科場約鬥,還不是他和登雲闕私底下的事情,大半個啟登城的權貴子弟都來了。當日到場之人,身份最低的,都得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員的公子,剩下小半兒沒來的,基本上都是自覺夠不上這個規格,就留在家裏給自己一個體麵的。
武科場外,一夜之間連起百座高樓,每一座樓上都隻有三五個位子,供人居高臨下,更好的鳥瞰武科場中的戰事,即便如此,高樓底下也還是搭了無數涼棚,供人圍觀參看熱鬧。
東西兩向,最好的幾座高樓自然是蔣置早早就安排好的,其中端坐的,無一不是國公子弟,王爺親眷,隻是樓上都有禁法設置,誰也不知道裏麵的人,究竟是哪一位了不得的權貴。
蔣置在武科場邊上,看著迎麵而來麵色平靜的登雲闕,又看了看他身後左張右望,一副沒見過世麵樣子的柴真金,和那個不苟言笑好似泥胎木塑一般的宋庭玉,笑著拱了拱手,也不開口說話,轉身就登上了一座高樓之中。
登雲闕對著柴真金說道:“去吧,揚名立萬,就看你今天如何行事了,隻是你若出拳過三,我便轉身就走,再不多看你一眼。”
柴真金笑嘻嘻的說道:“師父,徒兒現在都快緊張死了,您就不要再嚇唬我了,萬一一時心驚失了拳章,那就要怪到師父你頭上了。”
登雲闕輕輕一笑,哼了一聲就轉身登上高樓,宋庭玉跟在他身後而去,臨走之際很是深沉的看了柴真金一眼,柴真金則咧嘴一笑,微微點頭。
柴真金懶懶散散,邁開步子走進了武科場之中,身後立刻就升起了厚厚的數層陣法禁製,將整個武科場都死死圍住,隻剩下當中的兩個人,好似鬥盆裏的兩隻蛐蛐兒一樣,被四周眾人圍觀。
隻是,站在北麵的那隻“蛐蛐兒”,看著明顯就凶惡的多,直挺挺一丈有餘的身子,剃了一個鋥光瓦亮的禿頭,臉上筋肉橫生,脖子都和腦袋一般粗細,身上是左一塊右一塊凸起的疙瘩肉,呲牙列嘴的站在那裏,就好像是一個擇人而噬的凶獸。
最為駭人的是,他放在身邊兩側微微張開的雙手,指尖處和拳背骨節處,都是白森森青慘慘的骨頭,還不是因為內在骨殖增大冒出體麵,完全就是這些地方的血肉全都被消磨退去,露出來的骨頭。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練了何等凶狠的功法,竟然如此對待自己的身體,隻把自己當成了兵器一般。
反觀柴真金這邊,縮肩塌腹的一個少年,眼神迷離好似沒有睡醒一般,看著眼前的壯漢時,雙眼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怎麽看都是一副取死之相,挨不住那壯漢輕輕一巴掌。
這一場比鬥,沒有人開盤下注,因為在此之前,誰都沒有見過柴真金和與他對戰的這位壯漢,對外宣稱的,都是四殿下的弟子與人比鬥較量,四皇子坐定旁觀,指教二人。
壯漢看了看麵前的人,伸出一隻手比了比柴真金的高度,然後用手在自己的胸口前比出同樣高度,撇了撇嘴滿麵不屑的說道:“小崽子,就憑你也想跟大爺我打,當真是沒死過嗎?”
柴真金笑嘻嘻的向前兩步,帶著幾分諂媚問道:“不知大爺您姓甚名誰啊,咱們這不就是切磋嘛,您就收著點力道,好好指教我一下就好了。”
“切磋?”壯漢哈哈大笑道,“是誰要跟你切磋了?站在我魁檜麵前的,就隻是跪下求饒的和死的,從來沒有切磋這一說。這四麵禁製一起,就說明我們兩個,就隻有一個人能出去。”
柴真金立時慌亂的說道:“不對啊,當時不是這麽說的,怎麽突然之間就變成生死鬥了呢?那我不打了,開門放我出去吧,我要回家吃飯了。”
魁檜哈哈大笑,周圍的高樓和涼棚之中,也傳來一陣一陣的譏嘲之意,隱約之間還能聽見諸如“四殿下”,“弟子”,“廢物”之類的字眼,想必那些人言語之中,肯定不是在誇讚什麽。
魁檜大笑道:“出去?就算是要出去,那你也是要橫著出去。小兔崽子,你就不要掙紮了,乖乖的受死吧。”
說罷,魁檜就張開雙手,將要以熊抱之勢向柴真金撲過來,柴真金趕緊閃身後退,張口驚呼道:“慢著,慢著!這位大爺,動手之前,能不能問一問,您是個什麽境界啊?”
魁檜一手叉腰,一手伸出大拇指指著自己的鼻子,得意的說道:“大爺我而今已經是金丹末期,隻差臨門一腳,就能神魂內斂成就元嬰。這幾年一直在找人酣暢一戰以求破鏡,隻是可惜,到現在都沒有一個能在我手下撐過百拳的。”
柴真金滿麵羨豔的點頭,而後又有些愁苦的說道:“您已經這麽厲害了,何必為難我一個小孩子呢?要是你非要打的話,你看你能不能讓我三拳呢?”
魁檜顯然被於這個極其不要臉的要求噎住了,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就連周圍的圍觀眾人也都是一陣寂然,而後就又爆發出了山呼海嘯一般的笑聲,和羞辱柴真金不要臉的咒罵聲。
原本蔣置是不想如此大笑的,身邊有這人在,他一定要十分注意禮節,但是柴真金一而再再而三的認慫求饒,甚至說出了讓拳的話,讓他終於繃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但是旋即,他就將笑聲憋了回去,轉身對著身後人拱手道:“太子殿下還請恕罪,實在是這小子太過無恥,才引得我無端大笑的。”
太子殿下登文樓,此時正和蔣置同處一座高樓之中,這高樓上的層層禁製,就是為了方便他們這些不好在此現身人前的權貴準備的。
登文樓看著下麵畏畏縮縮的柴真金,輕笑著說道:“無恥?我看未必,你們當他是笑話看,可也要當心他是在故意消遣爾等的。”
蔣置看了看身邊的晁先生,晁先生的麵上也有幾分不對勁的意思,蔣置再度俯身問道:“太子殿下,不知道您說的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太子殿下笑道:“蔣置,你是本王身邊最為親信的外臣,這件事情你越過本王直接下手,就算是輸了本王也不怪你,但你若是連已經顯現的敗相都看不出來,那就真的是,嗬嗬。”
蔣置聽到這話,急忙再度趴在高樓之上,將半個身子都探出去看,但越看越是心慌,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不斷滲出。今日蔣置若是不能看出究竟是因為什麽,恐怕太子立刻就會將他打為無用之人,以後就再難重用了。
站在太子身後的晁先生開口勸道:“小公子小心些,眼下正是二人交手之際,可要小心不要傷了您的貴體。”
晁先生一出聲,太子立刻轉回頭,微笑的看著他,晁先生趕緊躬身後退,口稱僭越有罪,就這麽退出了高樓之中。
蔣置心煩意亂,哪裏顧得上晁先生,但是轉念一想,晁先生可不是沒有規矩的人,此時節開口,必然是有什麽指點。
蔣置猛然之間想到了“眼下”二字,轉頭再去看柴真金,雖然他身形佝僂言語畏縮,但是那低垂的雙眼之中卻澄澈透明,其中隱隱有笑意蕩滌,藏而不發。
蔣置猛然驚呼,正準備回頭稟告太子,太子已經笑著說道:“蔣置,你有個好謀士啊,有此賢人在側,你更應該多學一學了。好了,坐下吧,靜觀下麵如何。”
蔣置帶著幾分頹然緩緩坐下,但是心中卻依然相信這位魁檜,畢竟他是見過魁檜的本事的,柴真金就算是有什麽詭計,也必然不會是魁檜的對手,占一些小便宜而已,成不了大局。
武科場西北角的一棟樓裏,一個滿身貴氣的人輕聲一笑,轉身不再看場中,而是輕聲說道:“行了,走吧,沒什麽好看的了。”
身邊一個耄耋老矣,但是卻麵白無須的老者微微躬身,什麽話也沒說,甚至連眉眼都沒有半分偏移,輕輕應了一聲,就跟在了那人後麵,悄悄的離開了此地。
校場之中,魁檜終於回過了味兒來,滿麵不屑的冷哼道:“臭小子,你說什麽呢?生死之鬥,哪有讓拳一說?”
柴真金繼續討饒道:“我年紀小境界低,貿然上場是我該死,但若是一拳都沒出的話,豈不是連累師父被人笑話,死了還要落一個不孝的罪名。”
魁檜沉吟片刻,抬頭說道:“既然你如此有孝心,那我便饒你一拳,讓你能夠給你師父一個交待,黃泉路上也好走的安心。到了那邊,可不要怪我沒有手下留情。”
柴真金忙不迭的點頭道:“好,好好,多謝大爺您垂憐,容了我這份孝心。那您可要準備好,我這就要來了。”
說話間,柴真金已經微微岔開雙腿,雙手握拳曲臂放在小腹兩次,擺出了一個標準的馬步架勢。這種姿勢,能夠出的拳,無非是正手直拳和上步遞拳,魁檜根本沒有半分好擔憂的。
但是他依然鄭重其事的鼓蕩起了真氣,全都凝聚在自己胸腹之間,結成了厚厚的一團,擺出一副全力防禦的樣子,朝著柴真金開口道:“放心,盡管來吧。”
魁檜看似容讓了柴真金,讓他先打自己一拳,自己隻是使出全力防禦。但是他的心思可沒有那麽淳善,身前的真氣凝結,其實也大有名堂。
魁檜抱定的打算,是等著柴真金一拳遞出,自己並不還手,而是以極其雄厚的真氣反震,將他直接震殺當場!這一手,他早就於生死拚鬥之間習練了無數次,乃是他攻守易轉,絕地反擊的手段!
那小子看似出了一拳,但是這一拳會被自己雄厚的真氣攔下,而後再以拳意凝結,給他大開的中門狠狠一擊,雖然自己不曾動手,但卻是實打實的全力一拳。
這樣一來,不僅能夠一擊殺敵,而且取勝的手段也十分獨特,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以渾厚真氣震殺同境之人的名聲,就會傳遍整個登樓國,甚至整個安址洲!
魁檜心中的小算盤越大越響,忍不住裂開血盆大口笑了起來,柴真金一眼瞧見,輕笑一聲後,在十數丈之外大喊了一聲,“小心了!”便已經上步出拳,以拳帶人,向著魁檜的胸口直擊過去。
魁檜收斂心思,將胸口的那團真氣催動凝聚的越發渾厚,看著麵前這小子普普通通的一拳,心中不由暗想,雖然招式身段都完美的無可挑剔,但是這種最基本的招式,如何能夠傷的到我魁檜大爺!
柴真金一拳遞出,無拳風、無拳罡、無任何燦爛光華,真就是普通到了極致的一拳,正正的打在了魁檜的胸口上,被那一大團真氣阻隔,他的拳頭停在了魁檜胸前一尺處,再也不往前去了。
魁檜的身子依然穩重,甚至連絲絲搖晃都沒有,柴真金緩緩的收起了拳頭,靜靜地站在了魁檜麵前,雙手抱胸的看著他。
魁檜久久不動,周遭的人都已經等的不耐煩了,紛紛開口出聲,讓他趕緊一拳結果了身前那個臭小子。但是魁檜依然不為所動,隻是五官七竅之中,皆有絲絲鮮血溢出。
柴真金抱著雙臂,張口輕輕的吹了一口氣,魁檜榔槺的身子便往後倒去,摔在地上激起了大片的煙塵。整個人不規則的別扭著,好似一個爛肉口袋,一條手臂,都能擰出三五個彎兒來。
隻是一拳,魁檜便筋骨寸斷,七竅流血,倒地身亡!
武科場中,一片死寂。
柴真金麵向東麵師父的高樓上,抬起右手豎起食指,直直的指向天空,那意思是,我隻出了一拳,就解決了戰鬥。
如此姿勢,落在了其他人的眼裏,那就是驕縱不可一世,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傲勁頭,一時間針對柴真金的喝罵,又如山呼海嘯一般,從四麵八方傳來。
蔣置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場中,久久不能回神,身邊的太子伸出手來,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肩膀,輕輕一笑,就此轉身離開。
高樓之上,登雲闕看著下麵得意洋洋的柴真金,麵上表情也不知是喜是憂,輕聲的說道:“好大名聲。”
“整個啟登城的罵名,你可真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