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事平意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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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循先生和晁先生帶著韓新符,一路讓開眾人走出了武科場,周圍不時簇擁過來滿眼緊張和期待的姑娘,但是都被三人輕快的閃開,一個也沒能攔截上。

    武科場就在啟登城西門十裏之外,離著蔣置的城西別院十分近,加上啟登城乃是皇城,也不許人無故禦空而行,無端淩駕在聖天子之上,所以三人就鑽進了一輛馬車往回趕。

    馬車後麵一路上跟著好幾個淚眼婆娑的少女,一個個啼哭著詢問韓公子傷勢究竟如何,見到兩個老男人不答話,還厲聲出言質問。知道了循先生乃是韓公子的師父,又立刻扮起了柔弱,哭求循先生讓自己上馬車照顧韓公子。

    當然,循先生一個也沒慣著她們,反而暗中使了一個法決,一陣飛沙走石將那些人衝散,而後快馬加鞭,從西門進了啟登城,一路往城西別院去了。

    馬車從別院的後門直接進了後院,這個時候三個人的心思才算定了下來,晁先生趕緊開口道:“循先生,韓小先生傷勢究竟如何,需要我準備什麽藥材,還請盡管開口。”

    循先生笑著拍了拍韓新符,開口說道:“行了,別裝了。你小子弄壞了晁先生的劍,趕緊下車謝罪去。”

    韓新符一個閃身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對著晁先生躬身作揖道:“晁先生,小子無能,未能守住長歌劍,還請晁先生恕罪。”

    晁先生哈哈大笑道:“韓小先生果然也是個人精,一聽到月澗公主的話立刻就裝受傷,裝得好啊,那個月澗公主還是少招惹為妙,她可是會吃人的。”

    “至於我的劍,品秩實在太差,差點誤了韓小先生,該是我賠禮謝罪才是。”

    韓新符再度拱手,然後疑惑開口道:“那位月澗公主怎麽說也是皇親國戚,在這天子腳下,怎麽還敢做吃人這種殘暴之事?”

    韓新符飽讀詩書,但是他讀的都是詩書禮易,經史典籍,從未看過什麽豔情之書,對於男女之事也至今懵懂,這才一時間會錯了晁先生的話。

    晁先生哈哈大笑道:“韓小先生還真是至璞君子,我說的吃人,指的是專吃男人,不是在飯桌之上,而是在錦帳牙床之間,不僅不殘暴血腥,而且還豔情風流的很呢。”

    話說至此,韓新符哪還有不懂之理,紅著臉退下來。晁先生笑了兩聲,緊接著抱拳道:“既然韓小先生無事,那我就先回去給公子稟告了。今天晚上的慶功宴還是得開,隻是可惜,不能讓外人參與其中,白白折煞了韓小先生今日的偌大風頭。”

    晁先生轉身要走,循先生卻開口招呼道:“晁先生請留步,在下還有一件事情,要請晁先生幫幫忙。此間不是說話地方,咱們移步正廳吧。”

    三人移轉正廳落座,韓新符轉身去伺候茶水,晁先生有些疑惑地問道:“循先生,不知道我能幫上您什麽忙?”

    循先生也不客氣,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我想見太子殿下。”

    晁先生麵色為難,沉吟著說道:“循先生,這件事情我可幫不上忙,在下哪有那個本事,能夠自由進入東宮,就更別說帶先生麵見太子了。”

    循先生笑道:“晁先生心思通明,肯定會有辦法的。初見麵時,在下就曾說過,聞名而來,循利而至,蔣置公子雖然身份不小,但是卻不是我的枝頭。”

    晁先生驟然冷笑道:“循先生此舉,與背主何異?這等事情,晁晟實在無能為力!”

    說罷,起身就要拂袖離去,循先生微微一笑,就來到他麵前伸手攔住他,然後又從晁先生身後傳來聲音,言笑晏晏的說道:“背主,那也得蔣置公子是我的主才行。更何況,在下所求之人,不也正是蔣置公子的主人嗎?”

    晁先生麵色微變,看了看身前攔著自己的循先生,又轉身去看,循先生依然端坐在椅子之上,旋即苦笑道:“果然,公子的枝頭確實不夠高,容不下循先生師徒二人棲身。”

    分光化影,仙人手段。而且這分身凝如實質,與真人無疑,晁先生都難辨哪一位才是本體。

    循先生接著笑道:“那就有勞晁先生了,今日欠下晁先生這份恩情,他日有機會,我一定加倍奉還。”

    晁先生沒有說話,隻是拱了拱手,而後轉身離開,身邊的循先生也不再出手阻攔,反倒是抱拳相送。

    韓新符從內廳之中轉出身來,開口問道:“師父,你說這晁先生會不會幫我們開這個口?”

    循先生笑道:“晁先生是聰明人,他知道將我送到太子麵前,於他而言百利而無一害,還能讓我承一份人情,一定會極力促成此事的。”

    韓新符笑道:“那倒是,在師父麵前,多厲害的人都不免有些黯然失色,晁先生若不想被閑置,必然會想盡辦法將師父送走的。”

    循先生笑罵道:“前一刻晁先生還在說你是至璞君子,下一刻就拍起了馬屁,這豈是君子所為?”

    韓新符嘿嘿笑道:“那也隻能怪晁先生看人不準了。”

    晁先生離開城西別院,滿懷心事的回到了龍驤街國公府,聽聞管家說公子已經回來了,就立刻來到了蔣置的書房之中。剛一說韓新符無事,蔣置立刻就要去看他,卻又因晁先生的驟然發問給愣住了。

    “公子,你覺得循先生師徒二人,是真的要誠心歸服於您嗎?”

    蔣置皺眉道:“晁先生此話何解?那韓新符已經為我打敗了柴真金,大大的露了臉,不是誠心歸服,莫非他們師徒二人還有什麽陰謀算計不成?”

    晁先生搖頭道:“公子可還記得,循先生第一次見麵之時,曾經說過什麽話?”

    蔣置疑惑道:“聞名而來,循利而至,現在韓新符已經打下名頭來了,晁先生此意是要我重重的賞賜他們嗎?”

    晁先生搖頭道:“公子,循先生所說的第一句話,是‘想攀一攀公子的青雲梯’。”

    蔣置不解問道:“而今他已經攀到了,還有什麽所求?”

    晁先生沉吟道:“青雲梯乃是登高之路,梯子再長也終有盡頭,這循先生師徒,其誌根本不在公子,而是在雲天之上。”

    蔣置楞了一下,旋即怒道:“這師徒二人,莫非是要將本公子當做台階踩上一腳,去尋那更高的身份地位嗎?!簡直豈有此理!”

    晁先生趕緊勸道:“公子還請息怒,我想這二人倒不是為了踩低公子,而是想借公子之手敲開一扇大門。而且從今日的比鬥來看,他們已經算是登上了門前高階了。”

    蔣置皺眉疑惑道:“太子殿下?難怪這師徒二人把著白紙劍不放,原來是存了麵見太子的心思。”

    晁先生點頭道:“正是如此,這循先生城府深沉思慮長遠,知道了之前公子手下輸給柴真金,正值用人之際,又深諳公子在太子跟前的分量,這才帶著徒弟投靠而來。”

    “今日武科場上,公子道出了白紙劍的名頭,循先生立刻就抓住了這個機會,他們從一開始尋求的就是太子,隻是苦於沒有門路,才要想攀公子的青雲梯啊。”

    蔣置咬牙切齒的恨道:“真是可惡,竟然敢利用本公子!晁先生,立刻想一個辦法,將這師徒二人解決掉,絕對不能讓他們有機會見到太子殿下!”

    晁先生搖頭道:“公子不可,恰恰相反,公子反而要主動提出此事,將這二人帶到太子殿下麵前。”

    蔣置恨聲道:“他們如此利用我,我竟然還要甘心推他一把,這又是何道理?”

    晁先生笑道:“循先生雖然動機不純利用了公子,但是他所求的,與公子所求的不是一樣嗎?將他推給了太子殿下,他與公子,不也是一主共事,又有何不妥。”

    “太子今日主動借劍,想必是已經看中了韓新符,咱們不如順勢為之,既解了主上的心思,又成全了循先生的意圖,乃是一舉兩得之事,何樂而不為?”

    還能保住晁先生自己的位置,蔣置隻會對他更加倚重,實乃一舉三得之事。

    蔣置沉吟半晌,最後重重點頭,但是依然恨恨的說道:“雖然事情雖然如此,但是被這二人如此利用,實在難消我心頭之恨!”

    晁先生笑道:“公子還需雅量,千萬不要在循先生麵前顯露半分不滿,日後咱們多的是見麵的機會,互為太子臂膀,早晚都會有用到他的地方。”

    蔣置長長歎氣,鬱鬱的說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依晁先生看,什麽時候才好將他們引薦給太子殿下?”

    晁先生沉吟一聲,而後才回答道:“今夜先設宴款待他們師徒,言語之間可以先點播一下此事,至於何時引薦給太子殿下,就看循先生今天晚上怎麽說了。”

    蔣置點頭嗤笑道:“如此,那就請晁先生下去安排吧。哼,聞名而來,循利而至,聞循,真是個好名字啊。”

    是夜,明月初升之際,晁先生來到城西別院,未有多時便有一駕馬車從後門而出,朝著龍驤街的蔣國公府駛來。馬車的車蓋前沿上掛著蔣國公府的風燈,借口看街的小吏自然是不敢隨便阻攔的。

    馬車行到大門口,蔣置早就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見到循先生和韓新符從馬車上下來,立刻笑著迎上前道:“循先生,韓小先生今日演的可真像,連我都騙過去了,厲害厲害。”

    循先生和韓新符拱手施禮,蔣置伸手扶住循先生,無比熱情的說道:“先生多禮了,我已經在後花園設好了酒宴,咱們直接移步過去,為韓小先生慶功。隻是可惜,為了避人耳目,這慶功宴實在有些冷清的很。”

    說笑之間,眾人相讓著來到了後花園,在府中深挖的荷花池中有一水榭,蔣置請眾人落座之後,便率先舉杯,口中說著慶賀的話,接連敬了師徒二人幾杯。

    酒過三巡之後,蔣置仔細的端詳著手中把玩的酒杯,口中漫不經心的說道:“今日一戰,韓小先生真是出盡了風頭,不光給我掙了臉麵,就連太子都青眼相加,借下心愛佩劍,要知道那白紙劍,我都還沒有幸摸上一把呢。”

    循先生笑著說道:“公子過獎了,我等投靠公子,這都是我師徒二人應分之事,而且今日當真是小徒運氣,入了太子的法眼,要是沒有太子借劍,恐怕他就要危險了。”

    “至於那白紙劍,吸納了三千劍的殘骸劍氣,而今有些紊亂,我已經在著手梳理上麵的劍氣,再有兩三日,就能呈給公子,由公子轉還太子,屆時還請公子代為拜謝太子才是。”

    蔣置哈哈大笑,連連擺手說道:“我剛才還說沒摸過白紙劍,是真沒那福氣,轉還一事就算了。不過我倒是想讓先生師徒出麵,親自將白紙劍呈還給太子。”

    循先生麵色坦然,伸手捋須道:“如此倒是最好,太子恩情厚重,是該我們當麵拜謝。如此,就有勞公子斡旋了,我在此敬公子一杯。”

    蔣置沒想到這循先生答應的如此幹脆,甚至連客氣一下的意思都沒有,心中立刻就有些吃味,循先生碰上來的杯子都被他下意識的錯開,兩個酒杯輕輕的擦了過去。

    晁先生一見如此,趕忙開口笑道:“公子今夜高興,是不是飲的有些醉了?依我看,今夜不如就這麽算了,公子酒醉早些休息,我送循先生師徒返回城西別院。”

    蔣置心中會意,裝出幾分踉蹌酒醉之意,含糊的說道:“那就有勞晁先生了,咱們共飲此杯,改日再暢快痛飲。”

    喝完酒,晁先生便招呼人先將蔣置送了回去,而後又將循先生和韓新符送出府門,原本還想登上馬車一路送回城西別院,但是卻被循先生笑著製止了。

    循先生笑道:“今夜之事,真是多謝晁先生了。我就知道晁先生想要做成這事,是十分簡單的。晁先生不用送了,我們自己回去就是了。”

    晁先生點頭道:“循先生有宏圖大誌,就算沒了我,以先生的本事早晚也能行高就遠,我隻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既然如此我就不送先生了,先生還請自去。”

    兩個人言笑作別,循先生進入車廂放下簾子,馬車也無人駕駛,就這麽舒緩的邁開步子,朝著城西的別院走了過去。反正車上有國公府的風燈,即便是巡街的兵卒看到了,也不敢伸手去攔。

    晁先生靜靜的站在府門口,看著馬車拐出了龍驤街的街口,這才轉身往府內走,迎麵就遇到了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正背著手從側邊的門房裏走了出來。

    晁先生趕緊上前行禮道:“國公大人,您怎麽在這裏,這麽晚了還不休息,當心累壞了身子。”

    這位身材矮小的老人,正是當朝一等爵,外姓蔣國公,他背著手輕輕點頭道:“我這身子骨還能撐得住,晁先生想要將這兩人送到太子麵前,我總得看看他們是什麽人才行啊。”

    晁先生一聽這話,嚇的立刻就要跪下,但是蔣國公卻直接轉身往府內行去,同時開口道:“夜深了,地上涼,晁先生就不必多禮了,我隻是來看看這兩個人而已。畢竟是要送到太子麵前,可不能疏忽大意,出了事情就是禍滅九族的罪過。”

    “晁先生經年照顧我兒,辛苦你了,這件事情雖然欠妥,但是猶可為之。晁先生過去之後和置兒不要聊的太久,也不要提起我,盡快說完此事就去歇著吧。”

    晁先生低頭應諾,等到蔣國公離開之後,這才從地上起來,低著頭一路快步而行,來到了蔣置的房中。

    輕輕敲門之後,晁先生得到準許才推門進來,迎麵就看到蔣置正端坐在屋中喝茶,滿麵的不忿之色,見到晁先生之後更是盛怒不已,一把就將手中珍貴的青瓷冰裂紋茶盞扔在地上,摔了個粉粉碎。

    蔣置憤聲怒吼道:“他就這麽急不可耐的嗎?!”

    晁先生知道蔣置說的是循先生未曾推脫,一口答應下來麵見太子之事,如此急功近利的表現,真是對得起他起的這個名字,也難怪蔣置會如此生氣了。

    晁先生低聲安慰道:“公子且息怒,我倒覺得這不是什麽壞事情。循先生能夠一口答應下來,正說明他目的明確,就是為了太子而來,我們反倒不用擔心他有二心。”

    “若是他言語推辭,明明心中急切不得卻還要與公子虛與委蛇,那就說明他接近太子殿下是另有圖謀,公子反而不能將他舉薦上去。今夜見其心性之後,公子明日就可以安排他與太子殿下見麵了。”

    蔣置皺眉道:“明天,他不是說要理順白紙劍上的劍氣,需要兩三天的時間嗎?明天如何來得及?”

    晁先生笑道:“公子今夜主動提到了太子,那麽白紙劍兩三天就能安置好,若是公子今夜不提太子,那麽白紙劍數月都未必能好。劍而今在他手上,想怎麽梳理,都是他一念之間的事情。”

    蔣置恍然大悟,旋即輕聲歎道:“這個循先生,城府深沉的委實有些可怕了。若是以後他得了勢,轉回頭來與我爭奪太子的倚重,那可如何是好?”

    晁先生笑道:“公子貴為國公次子,而今已經是左春坊左庶子,日後必然是大好前程。循先生就算天大的本事,也不過是一個不知來路的幕僚門客而已,太子怎麽會完全倚重於他。”

    “現在有了他,有些令人操心頭疼的事情,就不用公子再費心了,公子隻需要在太子身邊藏拙幾年,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早晚都是一個內閣殿臣,又何須擔心呢。”

    蔣置沉吟許久,這才輕輕點頭道:“如此,那我明日便去拜見太子,將這師徒二人推上台去,遂了他們的心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