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師徒二人風姿綽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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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皆是聰慧女子,如何能不知道一人對她有敵意,如何能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對她有敵意。隻是有那矛盾激發點在這裏,兩個人倒也不至於表現得太過直白,相互招呼著就進了城門。

    東城牆大門打開迎人,作為副將的張柏自然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帶著幾個人從城中迎了出來。知道了來人是為金鼓送藥的,當即就要跪倒拜謝,又是折騰了一陣子。

    好說歹說,張柏才從白衣少年手中接過了馬車的韁繩,不顧身份的親自牽馬走在後麵,半張臉上盡是遮掩不住的喜氣。一路陪行在眾人最後,朝著金鼓所在的院子走了過來。

    李元錦在門前步伐放緩,微微落後金磬半步,將她主家的身份彰顯了出來,金磬乃是大家閨秀,自然也深明禮儀,順勢就側身邀請眾人進到正廳落座。

    金鼓此時正在接受衛醫命的醫藥調理,為了方便給他治傷,他院子裏東西兩廂的房子都改成了診室和藥室,眾人來到這裏倒也方便,馬車上準備的藥材也不用再費力安排別處了。

    素仙微笑致意,也不推辭,邁步就往屋中走去,隻是在此之前還是先回頭囑咐了一聲道:“新符,將馬車上的東西都收拾好,小心著些,不要出什麽岔子。”

    韓新符低頭應諾,眼見著大小姐三人進了屋中,張柏立刻就招呼身後的幾個隨行兵士開始搬東西,口中還笑著說道:“小兄弟,這些事情就不用勞煩你了,交給我們就行了。”

    “住手!”眼見著一個兵士就要伸手去開後車廂的門,韓新符一聲斷喝,閃身攔在了他麵前。他這一動,場中氣氛頓時緊張不已,張柏幾人相互看了一眼,滿心疑惑之下也隻能尷尬賠笑。

    韓新符抱拳拱手道:“幾位大哥不好意思,非是再下不知好歹,不肯讓諸位幫手,實在是這車上的東西大多都有劇毒,一個不小心就會沾染上,還是我自己來搬好了。”

    言罷,他這才伸出兩根手指撚著門上的小銅環拉開,先是翻出了一個黑漆的盒子打開,從裏麵取出了一雙白色的手套帶上,之後才打開了另一個大箱子,小心翼翼的從裏麵搬出各種東西來。

    韓新符雙手平舉,盡量讓那些瓶瓶罐罐離著自己遠一些,謹慎的樣子讓張柏等人不得不相信裏麵的東西厲害,除了打開西廂的房門讓韓新符進去,就再也不敢胡亂插手了。

    韓新符自己動手,前前後後搬出了十七個瓶子和箱子,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以真氣將手套褪下飛進了黑漆盒子裏關好,轉身又和張柏抱拳見禮。

    張柏依樣還禮,口中笑道:“真是辛苦小兄弟了,如此危險的事情還要你親自動手。末將張柏,不知道小兄弟你怎麽稱呼?”

    韓新符回道:“張大哥客氣了,在下韓新符,恩師正是元濟。”

    “哎呀呀,原來是元濟先生的徒弟,那咱們可真是一家人了!”道明了身份,張柏的熱情勁兒立刻又翻上了三倍不止,“元濟先生於我們積蠻城而言,那可是大大的恩人啊!”

    韓新符微笑,張柏上下打量了他一遭,再度開口誇讚道:“韓兄弟真不愧是元濟先生的徒弟,師徒二人都是一般的英偉,一般的豐...風姿綽約!”

    張柏是一個粗人,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出幾句誇人的話,隻是依稀記得以前陳將軍曾經說過一個誇男人的詞,叫豐什麽來著,急切想不起來,就順口胡謅了出來。

    韓新符笑了笑,沒有糾正張柏口中的“風姿綽約”,原本應該是“豐神俊朗”才對。反正這話也是誇師父的,隻要是師父受著的詞,再落到他頭上,都算得上是一道師承。

    韓新符開口道:“張大哥,東西已經搬完了,還請你著人將馬匹卸下車架,再喂上些清水草料休養一下,這一路奔波,也著實是辛苦了它了。”

    張柏滿口答應,立刻張聲喊道:“劉克、馬華,將韓兄弟的馬送去馬棚,騰出一個單間兒來好生伺候著。這馬可是給將軍送藥的功臣,掉一根毛我都拿你們是問。”

    兩人滿口答應,馬華更是先一步搶過了韁繩,笑嘻嘻的說道:“張將軍放心,我就當它是我親爹一般伺候著,一天不讓它長上二兩膘,我就從自己上割下肉來謝罪!”

    劉克也笑著說道:“就你小子手快,不過你管它叫爹倒也合適,看姓氏就是一家人。得了,馬華,帶上我大哥一起走吧。”

    劉克不滿馬華搶了馬匹韁繩,立刻就占了他一個便宜,管“他爹”叫“大哥”。馬華也不是蠢人,一下就聽了出來,口中罵罵咧咧,手上推推搡搡,二人就這麽出了院門往馬棚方向去了。

    韓新符嘴角擒笑看著二人離去,張柏有些赫然的說道:“我們都是些邊軍糙漢,嘴上向來每個把門兒的,讓韓兄弟見笑了。不過做事都還看的過,馬匹交給他們肯定沒問題。”

    韓新符笑道:“袍澤弟兄,這等情義,誰敢出言嘲笑。”

    屋中已經隱隱傳來說話聲,見韓新符也不進屋,張柏就搬出了兩條長凳擺在牆角,二人端著大碗喝水,既是護衛屋中,也順口閑聊。

    張柏看著衣著講究,滿身書卷氣息的韓新符,竟然絲毫不拘泥於禮數,越看越是喜歡。心中不由的暗讚,真不愧是元濟先生的高徒,這番氣度和風範,和他師父簡直一模一樣。

    張柏打開了話匣子,隨口問道:“韓兄弟,不對,該稱你一聲韓小先生才是。你和那位姑娘是從乾元城來的?不知道金將軍府上此時可好?”

    張柏心裏有數,沒有去打聽那姑娘是誰,但見她看元濟先生的眼神也能猜出來些,就隻問了些乾元城的事情,韓新符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屋外閑聊,屋內也在講著金家的事情,看著金磬麵上的焦急,素仙輕笑著回道:“金小姐毋需掛念,金將軍很好,自從將那隻活的屍蠻送到了乾元城之後,城中風向大變,已經開始有對金家歌功頌德的跡象了。”

    “至於那些尚在服喪的親眷,錢乾專門撥出了錢糧撫恤,金將軍也順勢散去了一部分家財,現在城中已經鮮少有人再提起,更不會有人主動上門鬧事了。”

    聽到父親無憂,金磬雖然臉上沒有悲喜,但是眼神之中的欣然還是層層透出,看向素仙的眼神也少了幾許敵意。私自離家在積蠻城一待數年,和之前強勢回絕錢乾賜婚之事,一直讓她對父親金衡有著幾分愧意和擔心。

    前年隆冬戰敗導致兩萬人馬被屍蠻屠戮殆盡,金將軍麵對茫茫縞素上門討還血債的人下跪致歉,卻被人以亂石穢 物亂打的事情,竟然很快的就傳到了消息並不算靈通的積蠻城,背後是何人屬意,根本不用做他想。

    而今得知父親已然無恙,金磬對於帶來消息的素仙自然有了幾分感激,看著她的麵容也覺得親切了幾分,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

    但是眼光稍低看到了她身上的青色衣裙,和她看向元濟的眼波流轉拳拳真意,金磬麵上的笑容雖然未變,但是眼神之中卻已然少了幾分真誠。

    女子心思,神仙也難猜。

    幾人正在閑聊之時,門口處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伴隨著金鼓爽朗的笑聲,他再度魁梧起來的身子已經擋住了正廳的大門,開口便稱道:“素仙姑娘,許久未見了,竟然還要麻煩你親自走一趟,真是不勝惶恐。”

    素仙起身相迎,微微欠身下拜,口中笑道:“金鼓將軍客氣了。”

    金鼓再度抱拳敬謝,轉身又對著李元錦說道:“元濟,你那位徒弟端的是一表人才,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境界,你小心青出於藍,師父的體麵可要掛不住了。”

    李元錦笑道:“做師父的體麵,不都是在徒弟身上嗎?”

    眾人相視大笑,再度謙讓坐下,聊些乾元城中的風向之事。

    眾人來時金鼓就聽到了說話聲,衛醫命的診治剛一結束,便立刻來正廳致謝。隻是他進了正廳,衛醫命卻沒有跟著一起,慢條斯理的收拾完了藥石金針,這才背著手踱步到了院中。

    見到了韓新符,衛醫命笑眯眯的說道:“臭小子,怎得是你送藥來了?可是已經想好了,要來學我這一身本事的?”

    韓新符起身相迎,口中稱道:“衛醫師,此事還沒來得及跟師父說,容我稟告一聲之後再向您回複可好?”

    衛醫命冷哼了一聲,隨意勾了勾手,便朝著存放藥材的西廂房走去,來到門口轉身見到韓新符依然靜立不動,便沒好氣的說道:“傻愣著幹什麽,還不進來給我幫忙!”

    韓新符這才訕笑著上前,張柏十分識趣的悄悄離開,順手將院子的大門也帶上了。

    衛醫命帶著韓新符進了屋中,看著韓新符擺放的整整齊齊的藥材,麵上一沉嫌棄的說道:“你看看你看看,擺的這叫什麽玩意兒?亂七八糟的,幸好我來的早,要是過了夜,這些藥材的藥性當時就要折損半成。”

    說著話,衛醫命蹲下身子,直接伸手開始扒拉那些劇毒藥材,看的韓新符陣陣驚愕,他手上翻翻找找,嘴裏也不住的挑三揀四,把對韓新符的怨氣都發泄在了采藥、備藥人的身上。

    “這是哪個砍柴的樵夫采的陰司鐵線草?莖葉彎折,裏麵的鐵線也斷了,不能勾連陰司,還有個屁的毒性。這人得多外行,陰司鐵線草這麽直白的名字都聽不懂?”

    “瞧瞧瞧瞧,六眼腐骨蛇的毒牙都能給打斷,簡直是暴殄天物!這孫子別讓我看見,不然我一定將他滿口牙都拔了。六顆毒牙斷了一顆,還怎麽叫六眼腐骨蛇?”

    “哼,看來看去,也就這幾隻‘閻羅叫’勉強能入眼,這烏嘴毒食鳥養的肥碩,看來已經將慈心果的毒完全吸收了,挺好。”

    衛醫命滿嘴嘟囔,將那些看不上的藥材挑揀出來喂給了烏嘴毒食鳥,這烏嘴毒食鳥也是來者不懼,管他什麽劇毒之物全都以兩片漆黑的尖喙扡食了個幹淨。

    衛醫命一邊逗弄著小鳥,一邊漫不經心的開口道:“小子,你知道烏嘴毒食鳥毒性有多厲害嗎?就這小嘴一啄,管你什麽金丹元嬰,煆精煉氣,都要疼的滿地打滾,哭天搶地。”

    “但是你看看,它在我手中怎麽就這麽乖巧呢?無它,老夫知曉一應克製它的方法,這扁毛畜生看我一眼,就知道必須要乖乖聽話,否則就沒它好果子吃。”

    “還有那邊的六眼腐骨蛇,在我麵前連信子都不敢吐,我掰開它口吻看它毒牙也不敢掙紮,看它一眼就要盤伏起來,乖乖的給我窩在一邊。”

    “小子,知天地萬物,用乾坤造化,運生死無常,醫之一道也是大道本源天地至理。這份本事,你真就不想學嗎?”

    韓新符看著蹲在一堆劇毒之物當中,麵色淡然的衛醫命,抬手抱拳躬身下拜道:“衛醫師再三相邀授法,新符要還是不允,未免有些太不識抬舉了。今日權且僭越一次,容後再向師父告罪了。”

    言畢撩袍跪倒,對著衛醫命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口中稱道:“衛師父,要是我師父怪罪,您可千萬要幫我說幾句話才行啊。”

    是夜,韓新符就將衛醫命要授他醫道的事情告訴了李元錦,李元錦自然是欣然答應,甚至還有些懊惱的說道:“你這傻小子,當時就應該直接答應下來的,要是夜長夢多出了變故豈不是就虧了?”

    “你不知道嗎,衛醫師的醫道,那可是申山築衣教和荊山岐家都求而不得的,你小子竟然還敢三番兩次拒絕拖延人家,簡直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韓新符羞赫的撓了撓頭,正準備說話,門外就傳來了幾下輕輕的叩門聲,來人手法輕盈節奏舒緩,師徒二人一聽就知道外麵是誰。

    韓新符見師父輕輕點頭,這才起身去打開房門請素仙進來,然後欠身說道:“師父,素仙小姨,你們有要事相商,新符就先行告退了。”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共處一室,沒事也要讓人說出事情來,更何況積蠻城中都是些性情粗豪直爽的糙漢子,心裏壓根兒藏不住事情。再換一個不甚好聽的說法,就是人人嘴上都沒有個把門兒的。

    不等李元錦開口,素仙已經先一步叫住韓新符道:“不必,我和公子說幾句話就走,新符你就在此聽著吧,說不定還有你的差事要辦呢。”

    韓新符隻能依言照辦,隻是這會兒卻不能像剛才一樣落座了,便背著手站在兩步開外,凝神聽著二人的談話。

    素仙率先開口問道:“公子,聽說今天衛醫師對那些藥材頗有微詞,可是有什麽不妥之處,需要我再去準備一些嗎?”

    李元錦搖頭道:“不必,衛醫師雖然挑揀了一些出來,但是還不足總數的半成,他隻是眼光太高,嘴上有些不饒罷了,對於那些東西還是很滿意的。”

    頓了一下,他又笑著說道:“更何況衛醫師的那些話,主要還是說給某個不識好歹臭小子聽的,你不必往心裏去。”

    素仙嫣然一笑,心中頓時了然,輕聲開口道:“那就好,可千萬不要誤了公子的事情才好。”

    李元錦笑道:“怎麽會,有了那些藥材,蠻山之行我們會更加輕鬆,尤其是那幾隻‘閻羅叫’,衛醫師一直是讚不絕口的。”

    素仙點頭,之後收斂了笑意,緩緩開口道:“其實這幾隻‘閻羅叫’也正是我要親自來積蠻城來找公子的原因,公子可知道,這‘閻羅叫’是從何處收來的?”

    李元錦疑惑搖頭,素仙接著說道:“其實是公子的老相識,青白山出手的東西。”

    李元錦神情微頓,接著又笑道:“沈心宗主的醫道本就厲害,‘閻羅叫’出自他手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素仙搖頭道:“若是出自沈心手筆,我根本不會與公子言講,這‘閻羅叫’乃是一個半大孩子煉製的,這才是我所擔心,需要跟公子說明的原因。”

    李元錦疑惑道:“不知道你說的這人,與我又有什麽關係?”

    屋子外麵,金磬正趴在牆頭上,小心翼翼的看著屋子裏麵,滿臉都是焦急不已的神情,雙手緊緊握住,手心已經濡出了點點汗漬,咬著牙低聲念道:“都進去這麽久了,她怎麽還不出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