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截江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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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不大的渡船上,擁擁簇簇的站了七八位老少,撐篙的艄公看著約莫三四十歲的樣子,正是身強體壯經驗老到的年紀,渡船雖然滿載,在他手下卻平穩如席,緩緩往對岸滑去。
船頭之上站著三個人,分別是一位衣著樸素的中年儒士,一位遊方賣藥的山野郎中,還有一個挑擔的腳夫,擔子兩頭都蓋子氈布,瞧不見裏麵是什麽東西。
船尾上則顯得更加的擁擠,除了撐篙的艄公,還有一老一少及兩個四五歲的孩子。若隻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船上還站著一匹老馬,正溫順的將脖頸伸出船舷,輕輕的打著響鼻。
這匹老馬的韁繩攥在那少年手中,沒少惹來身邊撐篙艄公的白眼,若不是少年好言相勸了許久,加上馬匹給了足有三個人的船資,否則他是絕對不會讓少年登船的。
饒是如此,艄公撐開船隻之後,還是要閑話上一句,“也就是我竹篙柳掌船,換另一人啊,咱這一船人都得陪著畜生翻進水裏去。”
少年當時又賠笑不已,抱拳作揖,口稱“船家手藝精湛,心腸更是寬厚的緊。”
倒是身邊帶著兩個孩子的佝僂老者,三個人不時被馬尾輕輕掃到,也不曾有半分不悅。少年禮貌賠笑,老者還會微笑點頭致意。
兩個孩子不知道是被老人訓斥了還是怎得,上船之前麵上就有絲絲哀怨,小男孩還會不停的抽鼻子,看來是早早就哭過了一場。
小女孩雖然也是眼圈微紅,但是眼神卻清澈的多,會不時從袖中取出手帕給小男孩擦掉鼻涕,眼神之中滿是疼愛。
船行到了河中,波光粼粼水聲潺潺,兩個孩子就開始東張西望了起來,畢竟是小孩子心性,思緒會被周圍的事物帶偏也無可厚非。
小男孩看著眼前的馬尾搖來搖去,羨豔的眼神順著馬尾就攀上了馬背,一路向前掠上脖頸,停在了尖尖的馬耳之上。然後又被搖晃的馬尾拉回了目光,伸手就要去抓潔白的馬尾。
老者見狀趕緊伸手將小男孩的手拉了回來,略帶歉意的對著少年笑了笑。少年趕緊側身,與老者點頭致意之後說道:“這馬性子溫順,否則我也不敢帶上船來,還請老丈容讓。”
老者微微點頭,少年又低頭對著小男孩悄悄的做了個鬼臉,以眼神邀請他上岸試騎幾步。小男孩竟然也讀懂了他的意思,立刻笑著連連點頭。
船頭上一身灰衣洗的泛白的中年人看來是個過的不甚如意的酸儒,瞧了幾眼水麵之後,眯著眼搖頭晃腦的念誦道:“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興之所起念誦幾句詩文倒沒什麽,壞就壞在他搖晃著腦袋,還以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身邊的郎中和挑夫,鼻尖微不可查的冒出了輕輕的一聲,“哼。”
賣藥郎中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麵,也受盡了無數白眼,壓根就沒往心裏去,倒是挑擔的腳夫不樂意了,原本蹲著的身子站立了起來,朝著酸儒逼近了半步。
腳夫上下打量了一眼酸儒,一眼就瞥見了他洗的發白的長衫底下,用顏色相近的布頭打了兩塊補丁,雖然掩飾的很好,但是也難逃有心人的目光。
挑夫伸手扽了扽短衫上衣的衣角,抻的布麵抖摟出了聲響,這才一撇嘴得意的說道:“窮的連一身新衣服都不趁,也不知道幾天沒吃過飽飯了,說話的口氣倒是不小。”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挑夫不愧是行萬裏路的人,比起讀萬卷書的酸儒更是言辭如刀,一下就戳穿了酸儒的痛腳,立刻將他氣的麵色鐵青嘴唇發白,伸手指著挑夫半天,還是一口氣沒上來,一頭栽倒紮進了河裏。
挑夫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像個沒事人一般重新蹲到了擔子邊上,倒是賣藥郎中驚呼一聲,伸手就去拉酸儒。到底是晚了一步,隻將酸儒的半截袖子扯了下來,讓他本就寒酸的衣著雪上加霜。
眼見著酸儒落水,賣藥郎中麵色焦急不已,急忙轉頭對著艄公說道:“船家,有人落水了,你倒是趕緊去救一下啊!”
艄公打了個嗬欠,將手中的竹篙抄起,慢慢悠悠的掉轉,懶洋洋的說道:“老子是撐船的,隻掙這一份船資,憑什麽要弄一身水,去救這個酸不溜秋的窮鬼?”
酸儒岸邊上船之時,幾文錢的船資還磨蹭了一陣,約摸著實在是放不下讀書人的體麵,沒好意思開口討價還價,但付船資時候緊繃的腮幫子卻還是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艄公抬起手以拇指搓攆食指中指,笑嗬嗬的說道:“要不,你替他付了這份救命錢?”
賣藥郎中一時語塞,看了看艄公的笑臉,轉頭又看了看腳夫無所謂的脊背,隻能將目光放在了船尾的一老一少身上,開口懇求道:“老丈,公子,煩請二位發發善心吧!”
說話之間腳步不停,朝著船尾就走了過來,雖然中間隔了一匹老馬,卻絲毫不耽誤他前進步伐,隻三五步,就已經來到了老馬的身側。
一聲急促的衣袖震動聲,馬肚子底下突然飄過來一陣白色煙霧,朝著船尾的幾人蓋了過去。賣藥郎中一個矮身,就從馬肚子底下鑽了過來,伸雙手扣向了老者懷中的兩個孩子!
老者眼中精光一閃,似乎是早有防備一般,抖衣震袖抬手出拳,衣袖翻轉之間,先是將蓋向兩個孩子的白色粉末撲飛,而後一隻精壯的拳頭直出,迎向了賣藥郎中的雙手。
與此同時,船尾一陣細微的浪濤水響,從中鑽出了一個人影,雙掌掀起兩股激浪,朝著船尾的孩子後背打去。
老者冷哼一聲,攬住孩子的另一隻手向後揮去,一拳將兩股水流皆盡打散,漫天水花往後倒飛,好似飛矢流蝗一般激射而至,將水中人逼退沉入水底。
船頭上,蹲著的腳夫猛然起身,雙腳重重的一踩船頭,水麵頓時凹出一個大坑,將船尾高高翹起,欲將船尾之人悉數掀翻,全部都打落水中。
老者一前一後兩拳,分別將賣藥郎中和落入水中的酸儒擊退,立刻一手攬住兩個孩子,一手緊扣船舷,身子微微下沉紮穩馬步,使了一個千斤墜的身法,將翹起的船尾重新壓了下去。
船尾轟然落下水麵,立刻激起一人高下的浪花,少年手中攬著馬韁左搖右晃,差點就人馬雙雙落水。倒是艄公見慣了風浪,在搖晃的船隻上依然安穩,隻是麵上驚恐萬分,手中的撐篙也跌落進了水中。
酸儒再度從水麵一躍而出,雙腳站立在艄公掉進水中的撐篙上,雙臂隨意一擺,衣服上的水立刻被悉數逼退,雙手負後而立,與船頭的賣藥郎中和挑夫形成了包圍之勢。
被圍之人,自然是船尾的一老兩小,至於少年和艄公,隻不過是這洶湧暗流之中,無辜的池魚罷了。
老者懷中摟著兩個孩子,側身背對船舷,將包圍三人讓在了左右,艄公和少年也在他身前目光之內。老者眼神低垂,並沒有看向任何一人,但是船上眾人的一切動作,都已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了。
賣藥郎中與老者互換一招,借著拳勁退回身形站在了腳夫身邊,順手抄起了靠在邊上的幌子,半遮掩在自己身前,將兩隻手都藏在了布麵後頭。
腳夫背負雙手,大笑開口道:“歐老果然老當益壯,隻是一路這樣緊張戒備,人盡皆敵的滋味,不好受吧?也不知道歐老還剩下幾分力氣,能夠護著這兩個小孽種呢?”
話鋒挑明,就連兩個孩子都聽出了三人的意圖,小女孩一咬牙忍住眼眶打轉的淚水,伸手自腰間摸出一把匕首,顫顫巍巍的向前舉著,同時伸手將小男孩一攬,半掩在自己身後。
隻是她那尚未長大的身軀,即便是和枯瘦老者一起,都沒能將小男孩完全藏起,猶有半張淚流不止的小臉露了出來。
老者冷哼一聲道:“你們已經和仙家搭上了關係,莫非還怕這兩個孩子長大之後報仇嗎?如此趕盡殺絕也不怕遭報應,斷了你們還沒走幾步的求仙路。”
頓了一下,老者繼續說道:“更何況,船上還有兩個無辜的人。”
船尾站在竹篙上的酸儒開口,語音溫醇的開口笑道:“歐老不必以話來恫嚇我們,報應一事,我們已然逃不開了,倒不如早早了了後患,起碼以後修行路上,還能少一樁操心事。”
“畢竟,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嘛。”
賣藥郎中在布幌後麵露出半張臉,露出一副真誠至極的笑容,略帶歉意的說道:“至於這兩位兄弟,就隻能連累歐老做一回王導了。”
老者再度沉默,眼神微微一瞥艄公和少年,旋即又重新垂落,滿麵哀戚不自盛。
艄公聽出來話頭不對,左右張望一眼,轉身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裏,久久不曾露頭,看來是自水中潛泳逃向岸邊,求活命去了。
老者、酸儒、賣藥郎中、腳夫眼見他逃走也無動於衷,老者甚至還微微抬頭示意少年一起跳水而逃,求得那一線生機。
但是少年好像是被嚇呆了,癡楞楞的站在原地,老者的眼神放了個空,隻能默默歎氣,心道隻能讓這孩子當那伯仁了。
兩下再無多餘言語可講,腳夫驟然出手發難,單腳一勾將扁擔抄起手中,朝著船尾的老者挺身便刺。
賣藥郎中以手中幌子一點木船,整個人頓時拔高數丈,雙手連連平推出掌,每一次出手,都有一顆彈丸自掌心飛出,拖長著各色煙霧朝老者打去。
船尾以竹篙渡江的酸儒腳下輕輕一踢,漂在水中的竹篙頓時斜向上激射而出,好似一柄長槍一般刺向少女,竟然都不是衝著老者去的。
頃刻之間,船尾三人便已陷於生死危難之際,至於隻在兩步之外的少年,在此之後死還是生,已經沒有人顧得上了。
老者身形矯健如猿,一個縱身從孩子們身邊掠過,揮拳迎向了手持扁擔的腳夫,根本不管刺向自己胸口的扁擔,隻以雙龍出海之勢,一拳砸在了腳夫胸腹之間。
扁擔刺在老者身上寸寸碎裂,但是扁擔之中藏著的長劍卻輕而易舉的刺穿了老者的胸口。老者借著雙拳砸在腳夫身上的勁道往後一退,順勢就將長劍從體內拔了出來。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老者一把抓在了自己的傷口上,而後猛然朝天上一揮手,掌中的鮮血立刻成了漫天飛雨,將空中的彩煙彈丸擊碎大半,一陣刺鼻的腥香頓時就彌漫了開來。
老者轉身一個飛撲,將兩個孩子按倒在了船上,以自己幹瘦的身子攏住了他們。剩下的彩煙彈丸和身後的竹篙已經來不及處理了,就隻能憑著這殘軀遮掩,再盡最後一點人事了。
一艘船上男女老少青壯幼 童八人,片刻時間,就要少去大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