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世間巧合事,如人翻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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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抱著酸儒和腳夫一起跌落水中,酸儒雖然受傷嚴重,但是還有一息尚存,柳州乘聽著兩個孩子逐漸泛起的咳嗽聲,絲毫不敢怠慢,一竹篙插在酸儒肋下,將他從水中挑了出來。
將酸儒仍在賣藥郎中的屍體邊上,柳州乘沉聲說道:“將解藥找出來,我留你一命!”
柳州乘並不害怕酸儒還能有什麽狡詐手段,他掏出來的解藥也不會輕易給孩子吃,就算他肯豁得出去自己先試藥,柳州乘也有幾分把握能夠分辨的出來。
畢竟之前賣藥郎中給酸儒塞過一顆藥丸,瓶子和藥丸的樣子,大致還能分辨的出來。
酸儒被柳州乘從水中救起,竟然變得更加驚慌失措,也不管柳州乘的話,掙紮著就往船邊爬去,似乎對船頭上賣藥郎中的屍體忌憚萬分。
柳州乘微微皺眉,這賣藥郎中可是酸儒親手殺死的,怎麽可能會害怕,但是船上此時除了一具屍體,就隻剩下腳夫挑上船的,那兩個蓋得嚴嚴實實的籮筐了。
柳州乘心中一驚,趕忙持篙向前防備,一步一步的朝著籮筐走去,想要探明一下裏麵究竟是什麽樣的危險東西,能讓酸儒驚懼成那個樣子,就連貼近一點都不敢。
毒蟲猛獸,還是炸藥火器,亦或是厲害的暗器?不管是什麽,在這狹小的渡船上,隻要施展開來,對兩個孩子來說都是致命的威脅。
“廢物!”一個清冷的女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已經爬到船邊的酸儒頓時驚慌不已,趕忙一個翻身,雙手合十於胸前,口中不住的說著饒命恕罪的話。
柳州乘趕忙小心戒備,謹防有人從暗處偷襲,而後就聽見籮筐之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陣急促緊密的“咯咯咯咯”聲,像是上好的木塊敲擊一般清脆,密如鼓點,急似驟雨。
籮筐上蓋著的氈布被裏麵的東西頂開,兩個五歲孩童大小的木質人偶從裏麵緩緩的飛了出來,懸停在半空之中久久不落,那急促的“咯咯”聲,就是來自它們靈活的嘴巴開合之間的撞擊。
兩個木偶做的十分精巧,五官細致,關節靈活,就連手指上最小的關節都做的纖毫畢現,頭上的毛發更是根根分明,絕對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兩個木偶發式和衣服並不相同,左邊一個頭戴虎頭帽,身穿一件大紅對襟,裏頭也是大紅的肚兜,下身大紅的褲子,腳下是一雙白底兒的虎頭鞋。
右邊一個頭紮雙丫髻,以紅色頭繩綁住,長長的流蘇垂到了耳邊,身穿一件大紅色的小件兒齊胸襦裙,上繡著團花朵朵,腳底下是粉色的繡鞋,三寸金蓮盈盈窄窄。
雖然是木偶,但是做工和衣著如此精巧細致,也由不得人不稱讚一聲,好一對兒金童玉女。
隻是可惜,到底是木頭做成的死物,麵上眼中死板無光,看著終究是差了些意思。
若是能將身上衣物換給船尾的一對兒姐弟,那才稱得上是粉雕玉琢,無暇完璧。
酸儒見到了這兩個木偶,合十的雙手都開始微微發抖,原本求饒的話一時間竟然沒了聲響,好似認命一般癱倒在了船上。
“廢物,師父都說了毋論生死,你們三個蠢貨居然還不敢下重手,莫非以為你們那稀爛的本事,還能打碎兩個孩子的魂魄不成?”
“早知道你們如此不濟事,本仙就應該自己出手,若非礙於那些規矩,又豈會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那個清冷的女聲,遊走在兩個木偶身上,讓柳州乘一時間竟然摸不清楚對方究竟藏在何處,又聽她自稱“本仙”,更是吃不準對方到底會用什麽手段來對付兩個孩子了。
酸儒掙紮起身,正準備開口解釋,就見一抹紅影閃過,精致的男童木偶一掌刺進了他的胸膛之中,輕易就將他心竅擊碎,所有的話都隻能梗在喉嚨裏,再也說不出來了。
“既是廢物,留你何用。”清冷的聲音從男童身上發出,而後男童一點點的機械轉頭,將呆板的麵孔朝向了攔在孩子前麵的柳州乘。
女童木偶這再度出聲,不屑的說道,“你倒是有幾分本事,跪下磕三個響頭,奉國師朝仙真人為主,將那兩個孩子雙手奉上,可以留你一條狗命。”
柳州乘內心慌亂不已,雖然是抱著一顆忠勇膽滿腔俠義心,想要來救援林公遺孤的,但是到了而今這個地步,是萬萬沒想到還要應對山上修行的仙家人,若說沒有幾分後悔和膽怯,那肯定是假的。
柳州乘緊了緊手中的竹篙,手心早已經被汗水浸透,仍舊開口大笑道:“神仙我也害怕,早知道就不來了。但是男兒重諾輕生死,答應了歐老的事情,不拚命去做肯定是不行的。”
“更何況,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一個連麵都不肯露的小娘皮,還要讓老子給你磕頭。你出來見一見,若是長的還行,老子就勉強跟你對磕三個頭,就當是拜天地了。”
“至於入洞房你也別著急,這裏還有孩子呢,等入了夜為夫尋一處破廟,保管讓你再當一次神仙。”
柳州乘滿口胡柴,憑空占了那女子不知多少斤兩的便宜,果然惹得她勃然大怒,兩個木偶同時一聲怒斥,“閉嘴!”而後便齊齊朝著柳州乘衝了過去。
柳州乘不敢怠慢,手中竹篙揮舞出漫天殘影,以此迎上那兩抹紅影,但是普一接觸,漫天竹影立刻炸碎,柳州乘胸口一悶,張口就噴出了漫天血花。
一招擊退柳州乘,兩個木偶並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徑直往那兩個孩子飛了過去,柳州乘心中大驚,顧不上自身傷勢,急忙轉身以雙手抓住兩個木偶。
豈料木偶力氣頗大,竟然將柳州乘拖拽在後,速度絲毫不減,依然一頭朝著那兩個孩子撞了過去。
眼見著兩個孩子身前無人,就要命喪當場,河水中卻突然湧起一片水花,化成一麵水幕薄壁攔在了木偶之前,木偶看似勢不可擋的一頭,竟然被這薄薄的水幕給擋了下來。
“恩?”那女子疑惑出聲,兩個木偶立刻甩下柳州乘,分別從左右夾擊兩個孩子,但是依然有兩片水花揚起水幕,將木偶攻勢再度當了下來。
兩個木偶往來飛旋,從各個角度衝刺,卻始終有一片一閃而逝的水幕阻攔在前,兩個木偶穿花蝴蝶一般的攻勢,讓孩子身邊的水幕幾乎連成一片,成了一個扣住孩子的青色大碗。
柳州乘跌落在船上,原本以為兩個孩子已經必死無疑,卻看見另一仙家手段護住了孩子,心中先是驚愕,而後又大喜,最後這才稍稍安定,暗道了一聲,“老天有眼。”
木船上空的一片白雲之中,一位粉衣少女端坐在雲間,秀麗的麵上滿是焦急和惱怒,低著頭在下麵不斷尋找,同時以心聲昭告四周道:“是何方道友,為何阻我師門辦事?需知我師乃是甘石國國師朝仙真人,還請道友不要自誤!”
見無人應答,少女又問道:“道友究竟是誰,既然敢出手阻撓,為何不敢現身一見?”
“我已在此久矣。”一個平靜的聲音從少女身側響起,她急忙轉頭去看,但見一白衣少年懸空而立,單手高高舉過頭頂,掌中托著一匹老馬。
竟然是那位被柳州乘逼落水中的少年,落水之後再不見其蹤影,原以為已經沉屍水底,不想竟然不知不覺的來到了自己身邊,必然不是易與之輩。
少女微微震驚,旋即又放下心來,神色自若的說道:“奉勸道友莫伸手,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
少年淡笑道:“姑娘既有師門,莫非不知道修行之人隨意向凡俗出手,乃是頭等大忌嗎?”
少女冷哼道:“家師乃是甘石國國師,這兩個孩子乃是逆臣之子,本就該受株連,我不過是依法行事罷了。”
“依法行事?”少年嗤笑道,“修行之人行凡俗之法,尚可。但是姑娘你想以這兩個孩子的魂魄豢養‘惡童’‘姹女’,這可就是為人所不齒的邪魔外道了。”
惡童,姹女,乃是一門極為陰損的修行煉寶之法,需取一對兒特殊時刻出生的龍鳳胎,頭胎女兒在平旦日出之前出生,次胎兒子在日出之時出生,取陰中之陽。
亦或是頭胎兒子在日落之前出生,次胎女兒在日落之後出生,取陽中之陰。以一對兒龍鳳胎切合陰陽之道,取其魂魄煉製偶童,以為初魂。
而後,還需分別煉化九個陰時陰日出生的女童和九個陽日陽時出聲的男童,以十條魂魄補全其身。煉至大成之後,兩個偶童,可當兩個金丹修士來用。
最為厲害的,是這兩個偶童不僅堅逾金鐵,後續還能通過祭煉將十條魂魄合二為一,從而生出神智,將過往一切全部洗白,宛如新生孩童一般繼續修行登高。
隻是不管他們修行的多麽厲害,卻始終擺脫不了主人的掌控,千年萬年都唯有效死而已。
少年一語道破天機,少女頓時驚愕不已,失口驚呼道:“你怎麽知道的?”
話一出口就曉得自己失言,已經默認了師父是為了那兩個孩子祭煉法寶,乃是犯了天大的忌諱,趕緊又矢口否認道:“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我隻是奉師命辦事罷了。”
之後色厲內荏的恐嚇道:“我師父可是甘石國的國師,朝仙真人。我奉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閑事,否則我師父一道法旨,整個甘石國都不會放過你的!”
少年微微一笑,將舉起的手臂放下,掌上的老馬四蹄立刻生出徐徐清風,輕飄飄的在他身後懸空而立。
少年好似一個鄉間書塾的先生一般,將雙手攏在了自己寬大的袍袖之中,向前微微欠身道:“江湖尋仇,我可以視而不見,至多悄悄救下兩個孩子的性命。”
“但是國師大人罔顧人命,以幼 童魂魄煉製法器,我就不得不費心費力,與他爭較幾分道理了。”
少年頓了頓,想起了當年之事,嘴角掛起笑意,說了一句讓對麵少女一頭霧水的話,“世間巧合事,如人翻舊書。”(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