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章 去京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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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坐著那種最原始的馬車,每天在土道上走上幾十裏,就這樣晃晃悠悠的向開封走,等到了開封他們才知道,今年的春闈怕是要改稱“夏闈”了,本來還擔心趕考來不及了,現在,還有好幾個月呢!這似乎給了他們時間去溫習一下功課,眾人都把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了。
可皇甫淳卻是有些為難了,他帶的盤纏太少了,還有四個多月如何過?愁!
方孝義的盤纏帶了不少,得知還有幾個月的時間,於是,幹脆在城郊租了一個四合院。他知道皇甫淳“囊中羞澀”,捎帶手的把這剛結識的同年叫來一起住。
四合院,可不是隻有北京有,其實,在北方大多數地方都是這個建築結構。自打開封成為會試的地方後,當地的四合院可是沒有少蓋。
為啥選在開封替代京城裏的會試呢?因為在靠近北京的各個省裏,隻有河南的開封有眾多的考棚。根據史料記載,開封當時有考棚九千餘間,足夠應付從全國各地來的會試舉子了。而臨近的直隸本來就沒有,直隸的鄉試也是在原來的貢院裏舉行,後來,直隸的秀才想要考試,隻能就近也去開封,隻不過那個時候的開封可是重鎮,而庚子年後,在北京政壇上舉足輕重的就是袁世凱,李鴻章死後,袁世凱成為九大總督之首的直隸總督,並且還兼著北洋大臣。而袁世凱就是河南項城人,他的老家距離開封不過300裏。
皇甫淳覺得白住著實不好意思,於是幹脆出去找事由了,家傳的手藝,很快在一家文房四寶的鋪子裏找到了一個當“活計”的工作。
說,一個舉子竟然出來幹這下人的工作?這要是被舉報了,還怎麽參加考試?
在那個封建時代,各個階層的分化也變得越來越細,比如說,在社會裏分為上九流、中九流和下九流的,原本啊,這九流是描述古代中國學術流派的,本來是百家爭鳴的,可到了秦末漢初的時候,被納入九流的是:儒家、道家、陰陽家、法家、農家、名家、墨家、縱橫家和雜家,實際上一些小流派是納入了雜家了。可是,到了後來,這種提法成了社會人群劃分的一個提法,其中還派生出了上九流、中九流和下九流。隨著一些宗教在朝代裏的地位不同,這些劃分是不一樣的,大致有一些當時的順口溜可以說讓老百姓大概知道自己是個啥地位。
這上九流是這樣稱呼的,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燒鍋六流當,七商八客九莊田。這裏的當是指開當鋪的,客是指莊園主,也就是那些叫員外的人家,而最後的莊田實際上指的就是種地的,到後來也就是特指地主了。
中九流是:一流舉子二流醫,三流風水四流批,五流丹青六流相、七僧八道九琴棋。這裏的中九流是變化最大的一個階層,他們是可以變化的,比如說舉子做官就進入了上九流了,你總是科舉不弟,那你就老實呆著吧。而這裏說的丹青和琴棋實際上說的就是一些不出仕的文人,他們盡管也創造出了璀璨的文化和學派,可還是進不了上九流,因為他們自己不想進入上九流。在這裏還有看風水和批八字看相的,他們隻要有門派,是啥子天師的傳人,那就是中九流人物。
這兩個九流可以說幾乎是相互影響的,盡管在古代的時候重農抑商,可商人隻要有弟子出仕,這個身份也就轉變了。而農民隻要種地,這身份就是個鐵飯碗。
下九流是啥呢?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梆,五剃頭的六吹手,七戲八盜九賣糖。這裏說的流梆說的就是打更人,泛指下人,賣糖指的是走街串巷的貨郎,在古代,戲子可一直都是下九流的,別說戲子了,就是在鄉村裏擔當婚喪嫁娶的吹鼓手也是,某位著名的軍神就是因為自己的爺爺曾經客串了一把吹鼓手,這身份就從農民變成了下九流的身份了,而這個身份五代以內不得參加科舉,弄得他都無法參加科考,最後隻好從軍了。可見那個時代,對社會劃分的有多殘酷。
在這下九流裏是不是有一些與中九流重合的?憑啥那些看風水批八字的就能進入中九流,這些畫符念咒招神弄鬼的巫師和跳大神的卻要被列入下九流呢?這裏就是古代強調正宗與野路子的區別了,在古人看來,無門無派,那就是不是正傳,不是正傳就是下九流,保不齊就是被一些師門清理門戶跑出去的,這樣的人換句話說,那就是騙子和拆白黨,事實上,社會上的確還是存在這樣的行當的。
從字麵上看,上中下三個“九流”合在一起才是二十七行,其實不然,這樣的劃分是包括七十二行的。因為每一流的行業名稱都包括著很多同行或類似同行的職業,比如下九流中第五流“剃頭的”,便把修腳的、跑堂的、拉車的,以及按摩、店員、舞女、幫閑等屬服務性行業的均算在內了。
按照這個劃分,皇甫淳如果去其他的店鋪當店員或者幫閑,那就是“自甘墮落”了,肯定是玩完,別想再去參加任何科考了,不被取消功名就算是運氣。可是去文房四寶的鋪子裏幹就另做別論,因為,這個鋪子可是“文雅”的很,一般都是中九流裏的“琴棋”人物開的,都是讀書人紮堆的地方,是養文立文不可或缺的特殊行當,這也算是封建社會裏的一個特例。
在國家已經混亂到無法收拾的年代裏,別說有孔乙己那樣的窮書生,一輩子荒廢在科舉製度下,到老了也是一事無成。同樣也有窮困潦倒的舉人和看透科考的文人雅士,他們要生活,要生存,就不得不想法子即保留自己的名分,又可以找個事由掙錢養家。清末名臣左宗棠在中舉之後,連續三次會試不弟,一個自稱為“今亮”的人卻是無法邁過會試的那道門檻,自己又無關係去官場裏謀得一官半職,為了謀生也是不得不去老家的私塾裏教了八年書。
在清末,沒有關係的舉人隻能委曲求全,尤其是在慈禧亂政之後,整個官場上亂七八糟,就拿後來的直隸總督袁世凱來說吧,他連個秀才的功名都沒有,打小沒讀書沒去考過嗎?不,也曾努力,也玩命的多次參加科舉,可惜,每次都是名落孫山,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怎麽就混成了封疆大吏最後還成為了中華民國的總統呢?就是因為他是官宦之家的子弟,他的父親叔叔都在朝中做官,沒有這些鋪墊,他根本無法進入軍中,沒有在軍中的業績,他也無法最後登頂。其實,從袁世凱開始,樹立了一個靠武夫混出身的先例,從而為後來的軍閥混戰埋下了種子。
春天過後就是夏天,很快就到了會試的時候了,皇甫淳提前從那個南紙店裏辭了工,回到方孝義租的房子那裏去準備參加科考了。
河南,夏季也是炎熱的,不過這裏的脆沙瓤大西瓜也是不錯,真是咬一口甜掉牙。方孝義算是夠朋友,每天都會買一個大西瓜回來放在井水裏“鎮”著,然後才叫上皇甫淳一起過來吃。這幾個月裏,皇甫淳是在南紙店打工,客串了一把夥計。而方孝義不差錢,他在開封城裏與一些文人雅士不是喝花酒就是開詩會,玩了個不亦樂乎,要不是說馬上就要考試了,方孝義還打算找周圍的一些“武道中人”以武會友呢。其實,就他那兩下子,忽悠一些北方的文人還湊合,要是跟真練家子放對,那一準是輸的灰頭土臉。
皇甫淳的功夫啥樣自己並不知道,但是他還是看出方孝義那花架子功夫是不管用的,隻不過礙著情麵不好意思點破,就是點破也沒用了,方孝義已經破了身子結了婚,而且還有了孩子,那個年代都是早婚,越是有錢人家越是早婚。方孝義就這樣過了修習內功的最佳機會,練不成童子功了。再說了,就方孝義那德行,能沉下心來習練武功才怪,所以,他那三腳貓功夫也就是在文人雅士中吹牛管用。
“淳子,這說話就要會試了,你有沒有把握啊?”方孝義一邊啃著西瓜一邊說道,“要是落第了,你是打算回老家還是有其他的想法?”
皇甫淳此時也啃著一瓣西瓜,聽方孝義如此問,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想想才說道,“我不知道,我爹說,一定要考上,考不上不要回去見他!”
“哈哈……你老爹也是太嚴苛了,你都是舉子了,大不了委屈一點去當個胥吏唄,難道還擔心自己找不到飯吃嗎?”方孝義大聲笑道,西瓜汁順著嘴巴往下流,他拿出手帕擦了一下後又說道,“如果我考上了,你幹脆跟著我混算了,如果我沒考上,你也跟著我混得了,反正有我吃的,就少不了你一口。算下來,再過三年你還能參加會試。而我,我不打算再熬了,家裏在京城的關係不錯,到六部衙門混個閑差不是問題,熬上幾年,再外放一個知縣啥的,這輩子也就都有了。”
這還真是千裏為官隻為財啊,在那個年代,一任清知府都有十萬雪花銀,更別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了。曆朝曆代的官僚對盤剝百姓認為是理所當然的。雍正年間開始發放“養廉銀”,其立意不能算差,可實際情況是拿了養廉銀後還是要盤剝,一個人隻要擔任一任縣令,那這輩子的嚼裹就不用擔心了。
不能說方孝義的心思有多惡,大家都是如此,他並不覺得有啥不對的。見皇甫淳沒有回話,就又說道,“你跟著我,慢慢的熟悉官場,等你接上了關係,哪怕下次也考不上也不要緊啊,以舉人之身出仕也不是不行啊,關鍵是要有關係,否則,你就得後補一輩子,那多冤啊!如果你將來考上了,那你可就要提攜我了,我這也算是對你施恩圖報吧,反正我是這樣想的,你自己看著辦。”
皇甫淳下意識的點點頭,心裏卻是挺煩這方孝義的“烏鴉嘴”。
開封的會試定在陰曆五月初九日開始的,一共三場,分別與初九、十二和十五日進行。還沒有開考,整個開封成了一個算命卜卦者的天堂,也成了一些投機取巧之流的樂園,腐敗的晚清,科考就像是關係戶和開後門的角力場。
與以往的會試不同,這一年的會試加入了“各國政治藝學策”的考題,而且還是放在了第二場,原來的八股文重點被扔到了最後的第三場。這讓窩在山溝溝裏的一些舉子頓時就抓瞎了,他們去哪裏知道外國的東西?原來苦讀硬背的四書五經似乎這次不大管用了,八股文似乎占的比例也大大的縮小了,反而是那些從大城市來的,靠近沿海繁華地帶的舉子占了便宜,他們可以從諸多的新學報紙上得到許多海外的信息和知識,這個差距也就相差太大了。
在明清兩朝,許多學子都是出身貧寒,偏居一隅的,正所謂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可到了晚清,時代不同了,反映到科舉考試裏也就不同了,最後幾屆的二榜進士裏就鮮有在信息閉塞地區裏出來的,秀才不出門,難成二榜士。
烏鴉嘴就是烏鴉嘴,這一年的會試題目出的古怪和新潮,皇甫淳和方孝義雙雙名落孫山,從桐城來的舉子全部黜落,無一人進入下一輪的殿試。
考中的貢士要乘坐官船進入四九城,要去參加殿試。按照以往的慣例,會試和殿試之間相差的也就是一個月,比如說,殿試,按照定例為當年的四月二十一日舉行,注意,這是陰曆。那麽會試就會安排在三月,而且考試的日期也是有講究的,第一場定然是在初九日,三日一場,最後一場就是三月十五日。可是1904這個甲辰年就不一樣了,因為會試不是在京城考的,而是在河南開封考的,考完了以後,中榜的貢生還要進京參加殿試,這裏的問題就來了。從河南開封進京,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一千多裏路,以那個時代的交通工具,不管是坐馬車還是乘船,至少需要半個月以上的時間。如果隻提前一個月進行會試,顯然是不合適的。所以,今年在開封的會試就比殿試提前了二個月。
會試結束了,高中的貢生慌忙火急往京城趕,落榜的一些舉子也往京城趕,隻不過他們不急,慢條斯理的往京城走,在這諸多的人流中就有方孝義和皇甫淳。
方孝義是按照預先想好的法子,進京去找門子了。而皇甫淳則是打算在京城裏見見世麵,他覺得,自己要不是個土包子,那些新學策論考題就未必答不上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