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寶珊，這是兵部的文書，你先看看，如果你願意留下來，那你就繼續在這裏當管帶，不過，有一個前提，從今以後，你們兵勇營要受到我的節製，這個兵勇營將成為我們鐵路公司的保安隊，呃……製服也要更換，看看你們穿的，我是真沒眼看。當然嘍，今後的餉銀和裝備都跟兵部沒關係了，怎麽樣？留不留？”

    吃過晚飯，詹眷誠叫皇甫淳把兵勇營的管帶關寶珊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裏，旁邊站著皇甫淳，他開誠布公的拿出了兵部的文書，既是說給關寶珊聽的，也是說給皇甫淳聽的。同時，詹眷誠也把條件擺了出來，就等著關寶珊選擇了。

    關寶珊舔著有些幹裂的嘴唇，眼神裏出現了猶疑的神色。實話說，這兩年，他混的著實有些差勁。他的父親榮祿是正白旗的，不到四十歲就擔任步軍統領，而且，不僅得到了醇親王奕譞和軍機大臣文祥的賞識，可謂是一路官運亨通。

    正白旗本來並不是上三旗的，可自打多爾袞開始，這正白旗就成了上三旗的了。說起這八旗內的區別，其實還是蠻大的。入關前，正黃旗、鑲黃旗和正藍旗是由皇太極親自統領的，是那個時候的所謂上三旗，可皇太極死了以後，清廷內部傾軋，當時勢大的正白旗旗主是多爾袞，他扶持當時年僅六歲的福臨繼位，成為入關後的第一個皇帝，而多爾袞當上了攝政王，其實就是太上皇，正白旗就這樣進入了上三旗，而原來由皇太極長子，福臨的大哥豪格統轄的正藍旗就被打入到下五旗，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變化。到了晚清的時候，下五旗基本上已經荒廢。

    榮祿一家可以說是滿族武將世家，其祖父、伯父和父親均戰死沙場。慈禧控製朝局，打壓戊戌變法的主要打手就是榮祿，盡管他的幼女嫁給了後來的醇親王載灃，就是宣統的老爹，並且誕下了後來的宣統皇帝，可這個時候，還啥都不是。榮祿死後，朝廷內要求新政的呼聲已經壓不住，事實上榮祿也讚成搞新政，關鍵是誰掌權，誰說了算。榮祿死後，許多改革派把圈禁光緒的屎盆子都扣到了他的頭上，這才讓現在的關寶珊的環境非常的不咋地。而關寶珊現在的年紀也不過二十五六歲，已經在兵部直轄的兵勇營擔任管帶，你寸功未立就有了這樣的位置，還能說什麽？可以他現在帶領的兵勇營，拿著的還是大刀長矛的家夥，能立功？

    “我願意留下來，如果使用新式洋槍，我們是不是也要有個新的練兵章程？”關寶珊甕聲甕氣的問道，“我這一營兵勇都是好樣的，就是沒啥文化，識字的不多，所以，進不了新軍，可要是按照新軍的操典訓練，至少得有個師爺指點。”

    “你說的其實並不全對，你的兵勇裏，八旗子弟不少，他們吃不了去新軍裏訓練的那份苦，可我告訴你，這裏要訓練的話，未必就比新軍輕鬆，我這裏是公司，養的每一個人都要起到作用。原來你們是在兵部領餉吃糧，那我管不著，可現在，在我的公司裏，那就要按照我的章程去辦，這個沒有二話，你也可以回去對部下說，幹不了的可以走，回兵部去聽候，這都是說好了的。”詹眷誠毫不客氣的說道，“至於說師爺嘛，不用請，這裏就有一個。通達，今後，這個保安隊由你節製，你代表我去管他們，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訓練，到時候我要檢查！”

    “誒，總辦！這管我啥事啊？我是文官啊！”皇甫淳一聽就急眼了，連忙給詹眷誠施禮，“總辦大人，我覺得這樣不是太好啊，你讓我如何去管那些人啊？”

    “怎麽不行啊？朝廷裏就是以文製武，文官才是正官。現在這是我們的保安隊，你作為襄辦，分管保安隊有什麽問題嗎？”詹眷誠就差把昨天皇甫淳說的話給端出來了，要不是有關寶珊在場，詹眷誠非拿出師父的威勢質問皇甫淳不可。

    皇甫淳昨晚與詹眷誠的答對不過是就事論事，而且，他以為這樣的公文不會批下來，就是找關係去批，也不會有那麽快，哪裏想到，詹眷誠去了一趟兵部衙門，這個事情就辦下來了？看著師父那目光，皇甫淳還真是沒招了。

    “既然有襄辦管轄，那好，我關寶珊為襄辦馬首是瞻。”關寶珊抱拳說道。

    關寶珊這是抖機靈呢，在他看來，乳臭未幹的皇甫淳算個啥？要不是靠科舉占了先機，這麽大孩子還在家裏和泥玩呢，讓這樣的人來管，簡直是太運氣了。

    關寶珊想的倒是美，可詹眷誠想的更深，保安隊將成為鐵路公司的直轄隊伍，將來，在這條鐵路上難道就不需要警察嗎？三四百裏的路段上就不需要有人維持治安和打擊馬匪嗎？如果現在不籌備，等到鐵路建好了，再去預備這樣的警察隊伍根本不可能，隻能從別的地方調人過來湊合，這可是大清國自己的第一條路，沒有洋人的護路隊保護的。正是這些理由，他說服了袁大帥，袁大帥才點頭同意的。同時向兵部打了個招呼，現如今的袁世凱可還兼著軍機大臣呢。

    兵部衙門就那麽好說話嗎？這一營兵勇說給就給了？是的，到了1906年，新軍已成規模，原來的兵勇營成為雞肋，尤其是這四九城裏的，許多滿人的後代，不學無術，找不到事由，原來混跡於什麽“豐台大營”“禁衛軍”裏。可現如今，新軍已經成勢，一水的洋槍洋炮，別說當年曾國藩弄的民團性質的勇營不成了，就是兵部統轄下的八旗兵綠營兵都不成了。這些沒有用的兵勇，每年還要吃餉吃糧的，弄成了雞肋，現在有人接收？哪裏去找這樣的好事？當場就準了。

    關寶珊一抱拳算是答應了，然後轉身離開，把個皇甫淳甩在當場發愣。

    “你發什麽愣啊？我可跟你說，這個差事你辦好了，我給你請功，多了不能說，給你弄個六品的實缺還是問題不大。再說了，我們這裏可是自己給自己開工資，你現在的月薪是……算了，我也不記得了，幹脆，直接給你五十大洋好了！”

    這可是天價工資了，五十大洋，折合紋銀是三十五兩，而且是月薪，比下麵的道台一年的薪俸都高啊。皇甫淳有些受寵若驚了，他覺得，衝這份工資也得好好的幹下去。他不知道的是，下麵任何一個地方官可都不是靠這薪俸過日子的，要不然，這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是怎麽來的？

    “師父，那，那我要不要去一趟天津，找找吳大哥？”皇甫淳沒人的時候叫師父，剛才有關寶珊在，他不得不一本正經的喊“總辦大人”。

    “這個你先不著急，我還得跟天津那邊的衙門先聯絡一下，建立了保安隊，這裝備就得換，靠他們的大刀片子能頂啥用？”詹眷誠哼著鼻子說道，“可那些洋槍不是說有就有的，我得找找關係，讓他們到洋行裏幫我采購一點。等裝備到了你再去，一起把事情就都辦了。另外，你這些天重點去查他們的內部成員情況，第一，抽大煙的不要，給點銀子遣散，他們回兵部也行，你給他們開出路引。第二，作奸犯科的不要，尤其是那些欺壓同僚，欺壓百姓的不要，咱們這裏將來是買賣，弄得凶神惡煞的，誰上趕著跟咱們做買賣啊？這個堅決不能要，第三，不許吃空餉，不管他們原來如何，咱們這裏是堅決不允許，至於工錢嘛……你去測算一下，看看給多少為好，我的意見是，最好比照著新軍的標準，稍微高一點也不怕，隻有待遇給他們弄好了，他們才有可能服你，你說是不是？”

    皇甫淳聽的是連連點頭，“師父說的對，我看那製服也比照著新軍的來，咱們把顏色給他改改，您看用黑色行不行？這樣顯得莊嚴和威勢。”

    “我看可以，不過嘛，最好不要全黑，弄成藏青色就可以了，這樣也方便與警察區別開，現在，四九城的警察全都穿黑色了！”詹眷誠說道。

    “好！還是師父想的仔細，這個藏青色挺好的！我看許多洋人穿的洋服都是這個顏色，好！那我就去辦，我弄好了顏色後請您過目。”皇甫淳的馬屁拍的很自然，很貼切，“咱們是不是也到天津的洋行裏進點洋布來做？我聽說東洋人的洋布又便宜又結實，做出來的衣裳也很挺括的，這樣還能省倆錢。”

    “唉！也隻能這樣了，咱們大清國目前還真是沒有多少現代紡織廠，有那麽幾家也是難以維持，你去洋行買的布，可能就是那些外國人在江浙一帶開的廠織出來的，咱們的工業太差了……好了，這些你去辦，先拿個章程出來給我看看。”

    皇甫淳沒有想到，一塊古玉就引來了這樣大的變化，還把自己給弄到丘八那一邊去了，可是師父的話不能不聽啊，再說了，給自己漲工資了啊！

    第二天，皇甫淳正在自己的寫字間裏寫“章程”，這挺費腦子的，可他也知道，這個事情在公司裏沒有其他人能寫，除非是師父自己寫，可師父現在是總辦，每天要忙的事情多了去了，怎麽可能讓師父來寫？這幾天，光是勘測路基的事情就鬧的師父發了好幾次脾氣了，那些新學的學生和新來的工程師，不是啥也不會就是沒有實際工作經驗，弄得一個堂堂的三品大員還得去手把手的教那些生騍子。

    “襄辦大人，您在著哪！”一個捏著嗓子喊出來的聲音從門縫裏傳來，皇甫淳不抬頭就知道是誰，“我是關寶珊啊，我有些事情向襄辦大人稟報，可否進來？”

    “哎呦是關大哥啊！來來來，趕緊進來，外麵風大。”皇甫淳裝出一副熱情的樣子，“以後啊，你叫我通達，或者皇甫都行，千萬可別叫我啥大人的，我太年輕了，哪裏好意思讓大哥您叫啊，我琢磨著關大哥當管帶也有年頭了吧？”

    “嘿嘿，我這個管帶不作數的，是我爹走的時候，蔭蔽給我的，一直都是賦閑在家的，這不，去年兵部要個人帶著這一營到這裏當護衛，沒人願意來，就把我給支這兒來了，實話說，我來也是混日子的。”關寶珊一進門就抱拳行禮，顯得甚是謙恭，“今兒來是跟您商量這個保安隊的編製人員的，我這裏有個名單，您先瞅瞅，如果您覺得還行，咱們就以這個為基礎成不？”

    皇甫淳接過名單一看，嗬！好家夥，林林總總的有五百八十多人，可他記得自己平日裏可沒看到這麽些人啊？稍微一琢磨，他就明白了內中的毛病。

    說啊，這舊式軍隊裏，吃空餉的事情是普遍的，不吃空餉的才是個別的，尤其是那些中下層的軍官，平日裏沒有其他的進項，想弄幾個錢花花就得吃空餉。有的吃了空餉還不夠，還要繼續盤剝士兵的糧餉，這叫喝兵血。乾隆晚年倦於軍物以後，滿清這軍隊裏就開始了這種腐敗，甭管是八旗兵還是綠營兵，大體差不多。後來，曾國藩搞起了勇兵，一開始的時候還好，可到了後來，尤其是平定了長毛亂以後，也一樣，出現了大批的喝兵血吃空餉的人，弄得甲午戰爭的時候無兵可用。後來才不得不重新編練新軍，嚴格控製員額。也正因為北洋兵一開始這種新式整軍的方法，才弄得北洋兵當時在國內一枝獨秀，無人能敵。

    “關隊長，您現在是可是咱們鐵路衙門裏的保安隊長，這馬上就要拿這裏的薪俸，您琢磨琢磨，要是把這衙門給吃空了，最後這公司黃了，您還吃誰啊去？”

    皇甫淳年紀不大，可是這話語上的功夫可真是不淺，他不直接搜關寶珊吃空餉，而是從另一個角度告訴對方，你吃的是自己的未來。

    “這個……也是，有些人請假回家了，沒來，那我再去琢磨琢磨？不來的就除名算了。”關寶珊也是機靈人，他明白，自己這獅子大開口怕是不行了。

    “關隊長，啊，打今兒起，我就叫您關隊長的了，按照你原來的品階，您可是從八品的武官，成了隊長後，我擬向總辦申請，您這官階應該是正八品的校尉才合適，是不是？工薪嘛……比照著公司裏的那些幫辦……怎麽樣？可是不少啦，每個月至少有20塊大洋呢，比起一個七品縣令的俸祿還多呢。”

    “這可感情好！不過，襄辦大……哦，那個通達賢弟啊，人家縣令可是有其它實惠的，咱這可是隻能幹啃著點薪水啊，這個不能比的。”關寶珊尷尬的說道。

    “誰說咱就沒有其它實惠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個道道不用我點你吧？隻要把差事辦好，撈錢的法子我替你想，不過啊，我這兩天在寫章程，隊伍你先看好嘍，到時候，我保證讓大家都安心，這個意思你明白嗎？”皇甫淳放出誘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