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0章 幺蛾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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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錢好辦事,皇甫淳拿著匯豐銀行開出的支票,很快在天津就辦好了各種采購事務,其中幾個重點還是很有意思的。

    皇甫拿著兵部的批文想找洋行買槍,可是找來找去,不得要領。這也是因為皇甫淳完全不懂得軍械,他又是個心細的人,那些買辦越是說的漂亮,他就越是心裏打鼓,最後來還是找到了沒結義但勝似結義的吳子玉,這個問題才解決。

    吳子玉此時駐紮在錦州,由於靠近鐵路,電報業務已經有了,皇甫淳嚐試著給吳子玉發了一份電報過去,希望能到天津一唔。皇甫淳原來還以為吳子玉是在天津駐紮,沒想到,他現在投到第三鎮去了,而第三鎮是駐紮在關外的,這一點皇甫淳是完全沒有想到。好在,從錦州到天津的交通很方便,這裏的鐵路都成熟了,每天往返的車次可是不少。皇甫淳沒有想到的是,即便是沒有客車,以吳子玉這軍官的身份,跑到車站去蹭一個貨車守車坐坐也不是問題。上午發的電報,傍晚的時候,吳子玉就到旅店來找皇甫淳了,還不是一個人來的。

    “哎呀!真沒想到,這才離開幾天啊,你這就是……當上管帶了沒有?”看到衣著光鮮的吳子玉,皇甫淳不禁發出了感慨,“這位是嫂子吧?嫂子好!”

    “哈哈……你小子也混的不錯啊,到天津來辦差?”吳子玉笑嗬嗬的,隨即介紹身邊的女人,“沒錯,這就是你嫂子。佩蘭,這是通達,我的好兄弟!”

    “嫂子好,嫂子好!”皇甫淳趕緊的向吳子玉的妻子鞠躬,“這個……初次見麵,我也沒啥準備的,我這裏有一塊玉佩,剛剛踅摸到的,嫂子,你可別見外,算是我給未來的侄子預備下的,您拿著先玩,嗬嗬,還行,是塊於闐美玉。”

    “哈哈!這可感情好,本來是不能收你的,可你說的這個口彩很好,那我們就笑納了!回頭行李到了後,我帶了點人參,給你兩根!”吳子玉挺高興的。

    要說,這皇甫淳是真能來事,這塊玉牌是他頭天去逛西頭鳥市的時候從一個小攤上淘的,才花了二塊大洋,還饒了一塊雞血石的印章,而這塊玉佩卻是正宗的於闐籽玉,即便是在這個時候,這塊玉也是上乘的。

    什麽叫於闐籽玉啊?就是後世的和田玉,嚴格的說起來,叫和田是擴大了產玉的區域,而最早的美玉是產在於闐的,這個地名到現如今仍在,不過是把於闐的“闐”給簡化成“田”了,發音可是完全一樣的。和田玉的叫法其實是最近幾十年才開始的,在清末民初的時候,業內還是叫“於闐玉”。

    於闐盛產美玉,早在秦國的時候就有記載了,可是直到明清以前,中原的玉工製作玉牌、玉佩等,使用的原料還是以藍田玉、岫岩玉、青田玉等為主,很少有使用於闐玉的,主要的原因其實就是交通問題。到了唐末,玉器開始平民化,也就是說玉已經不太值錢了,千裏迢迢前來的商人自然不會攜帶價值低的石頭。到了明清,除非是上等美玉,一般的玉石也就那麽回事了,許多士子文人都會在帽子上縫上一塊玉片,扇子上吊墜一個玉佩等等,可到了晚清的時候,隨著人們對美玉的認識和比較,這於闐美玉就脫穎而出,成為美玉中的王者。本身,於闐玉的產量就很少,加上帝王的推波助瀾,使這於闐玉的價格直線上揚。

    吳子玉是秀才出身,哪裏能不知道這些?見皇甫淳一出手就是於闐玉,心中也不禁是一愣,他甚至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在鐵路公司發財了,亦或是學會撈外快?

    這麽好的於闐玉為什麽才賣一塊大洋呢?這說起來啊,也是當時天津這個地方的一個景兒。在天津,由於舊軍製已經荒廢,許多八旗兵沒了事由,這些人又不學無術,還要抽大煙,沒了收入,還要花錢,咋辦?隻能是把家裏的東西拿出來賣。那他們不能去當鋪裏賣嗎?有的可以,有的就不行。正經從家裏拿出來的自然可以去當鋪,可要是從家裏偷出來的呢?這樣的東西肯定不敢去當鋪,被家裏知道了,不打斷腿怕也是要打的皮開肉綻。他們拿了東西也不會自己直接的去擺攤賣掉,而是到鳥市這樣人流繁多,到處都是擺攤的地方,一文不值二文的賣掉,而那些小攤販裏能有幾個識貨的?要是能識貨,他們還擺啥攤啊?

    這個竅門也是老道交給皇甫淳的,所以,到了天津後,他沒事就去逛這樣的集市。此時的天津衛與後世的可不一樣,別以為這個時候的集市就在租界裏,恰恰相反,此時的租界可是高檔住宅區,去那裏擺攤?衣衫不夠光鮮的人連進都進不去。有人說了,不是有“勸業場”嗎?嗯,是有,可那是軍閥混戰後的產物,真正開張的時候已經是民國十七年以後的事情了。清末,各個集市基本上都集中在寺廟、道觀和交通方便的地方,而在租界裏……還真沒有。

    與吳子玉見了麵後,大家相聚甚歡,吳子玉這趟也不是白來的,是從統製那裏討了個“調查軍械”的差事過來的。不管是在兵勇營還是在新軍裏,有文化的人都不多,像吳子玉這樣正經科班的秀才,似乎在同屆軍官裏沒有。就連袁大帥也是兩次科舉不第,最後才憤而投筆從戎。時至今日,新學盛行,想要搞新的軍火采購,同樣是需要有文化的人,讓一個認識不了幾個字的人到天津調查軍械,肯定不行,因此,這差事就落在了吳子玉頭上了。

    “大哥,你也是要到這裏采購洋槍嗎?我正為此事煩惱呢,看花眼了,咋辦?”

    晚飯後,吳子玉安排好內人去休息,自己與皇甫淳到旅館的茶室裏喝茶,兩人說起到天津的差事,沒想到兩人要辦的事情居然撞到一起了。

    “我這不算是采購,頂多算是一個谘詢,我們第三鎮的曹統製覺得目前用的日式步槍不夠理想,讓我到這邊來了解一下西洋槍的情況,明兒,咱們一起去看望一個朋友,說起來,還是去年離開你們,到這裏認識的新朋友,他可是個行家!”

    “這可是感情好!我正愁的找不著門路呢,那些買辦一個個說的天花亂墜,就是一些洋人也是胡說八道,弄得我心慌啊!”皇甫淳邊說邊給吳子玉的茶杯裏續水,“實話說,花錢咱不怕,就怕花了錢還落不著好,回去沒法向總辦交代啊!”

    “你小子還怕交代啊?晚半晌那會,你拿出來的於闐美玉是從哪兒弄來的?該不會是來路不正吧?”吳子玉提起了傍晚那會兒的話茬,語重心長的說道,“通達啊,咱們可都是讀書人,講究的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千萬可別走歪了啊!”

    “嗬嗬,多謝大哥提醒!不過呢,我這也算是一門手藝吧,能夠經常去一些小攤上撿漏,實話說,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給嫂子的那塊玉佩我才花了二塊大洋,你可別嫌我花錢少哦,如果要是去正經的玉器店裏買,我估摸著差不多得花上個幾百塊大洋吧,要不,趕明兒你帶著嫂子去任何一家玉器店看看就明白了,我這手藝是跟我的一個師叔學的,前幾天我還給總辦大人淘換了一個熱籠子呢,也才花了一塊大洋。不信啊?也成,反正這次你又不是馬上就回去,咱們啥時候去逛那些個集市,我給你淘換幾樣東西,你拿回去也許有用。”

    吳子玉此時不得不認真的看著皇甫淳了,“你是說那塊玉佩就花了二塊大洋?真的有這麽好的運氣嗎?我還真是不怎麽相信啊!如果你有這個手藝,這輩子還怕混不到飯吃嗎?我看當個土財主都不是問題……哦,對了,你在天橋那邊的宅子是不是就是這樣淘換出來的?唉,走的時候我該去瞅瞅的。”

    “嘻嘻,不瞞大哥,那是我在路邊用二兩銀子撿的一個宣德爐,我師叔拿去後就換了那個宅子,要不然,靠書局的那倆錢,我隻能天天吃爛肉麵,哪裏請得起大哥你下館子啊?”說到這裏,皇甫淳有些得意的喝了一口茶,“趕明兒,咱們把洋槍的事情談好了,我就帶著你天津衛滿街轉,保不齊就能撿漏了。”

    “這個,怎麽就,我就是不明白,你是怎麽確定一定能撿著漏呢?”

    “其實啊,道理說穿了一文不值。”皇甫淳又倒上茶水,歎了口氣說道,“別的我就不說了,就是這直隸這一片兒,有多少旗兵後裔,多少當年進關後的貴戚後代?按照朝廷裏的規矩,除了鐵帽子王以外,每隔一代就要降爵一等,就算是世襲罔替也是隻能嫡係一人,那其他人呢?”

    吳子玉怔怔的看著皇甫淳,他還真是沒想過這個問題。

    “大清國強盛的時候還養得起一些閑人,可自打長毛鬧亂以後,這國力可是每況愈下,可那些旗人卻是不斷增長,光是在京津這兩地,旗人就有三十多萬,現如今,朝廷實行新政,開新學,有多少旗人現在是靠賣祖宗的遺產混日子的?你原來沒看見,因為你在新軍裏,可我住的地方是天橋,光是那裏的地攤就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好玩意。還有點身份的會把東西送琉璃廠,一些庶出的,啥也不明白的,連他自己都不認識的東西,他能往哪兒送啊?”皇甫淳說的活靈活現。

    “那不是誰都能去地攤上撿漏了嗎?怎麽不見一些人去啊?”吳子玉問。

    “話可不是這樣說的,第一,有身份的人不會去那樣的地方,他們覺得丟不起那個人。第二,賣的和收來轉手的地攤小販都不懂,他們隻計算進出的差價,有得賺就行了。第三,身份不夠的人就是拿著好東西去送,送給誰啊?別忘記了,在四九城,那可是個等級森嚴的地方,比如說,我淘著了好東西,送給總辦沒問題,送給你也沒問題,可讓我送給原來的陳大人行嗎?你拿著好東西也許可以送給你的統製、協統,那算個人情,可我能送嗎?這就是竅門!”皇甫淳眨巴著眼睛,“這個竅門我隻告訴了你啊,可你就是知道了,你能去淘嗎?怕是不行吧?因為你不懂啊,是不是?可你讓翠竹齋、榮寶齋這樣的掌櫃的到下麵去淘,他們也不幹啊,還是丟不起那個臉麵啊,因為他那邊是買賣,要是這樣弄來的物件,讓人家知道了,誰還會去找他做買賣啊?他們可是輸不起的。”

    “哎喲!你小子可是把這個事情琢磨透了,如果是這樣,你弄點東西拿到南邊去賣,那不就是發了?這麽遠的地方,想查也難啊!”吳子玉慢慢的說道。

    “是,從道理上說,大哥這個建議沒錯,別的不說吧,在天津衛找上幾個好的瓷器,拿到上海去賣,一準賺錢。可大哥你也不想想,來回一趟要多少時間,路上碰上了盤查的,劫道的咋辦?就算是坐船,來回一趟也需要20天,這個錢可是不好掙啊!”皇甫淳點出了其中的難點,“我就是這麽想的,現在,有機會就弄上幾個,反正也沒有多少錢,送朋友,送兄弟都行,大不了放在家裏,好歹也是個物件,誰知道將來會是啥樣?沒準將來鐵路都修通了,出行都方便了,咱們可就算是捷足先登了,到了那個時候也許還真是賺了大錢!”

    “嘿嘿!是你說的這個道道!”吳子玉總算是聽明白也想明白了,“哥哥我錢不多,趕明兒你幫哥哥踅摸幾個便宜貨,咱先留著自己看。”

    這一晚上,哥倆盡聊這空中閣樓,開心不見錢的天兒了。其實,吳子玉已經寫了一封信讓旅館的門子去送了,約好那個熟人第二天到鴻賓茶樓一敘。

    第二天早起,吳子玉首先叫旅館的查房去請了一個老媽子,陪著自己的太太去逛街,然後他約好了皇甫淳去鴻賓茶樓會朋友。跟著皇甫淳來的一個采買和馮化民被皇甫淳派到某洋行去看服裝款式和談價錢去了。

    “我來介紹!”一到茶樓,吳子玉就看到約的朋友已經到了,連忙走過去抱拳行禮,隨即就相互介紹起來,“這位是從南邊來的,在天津開辦事處的張仁遜張經理,這位是鐵路公司的襄辦皇甫通達,大家認識認識。”

    “幸會,幸會!”那個中年人雙手抱拳,“鄙人漢陽槍械局住津總辦,張某今天做東,大家開懷一敘如何?但凡是槍械上的事情,張某知無不言。”

    “張兄,你就不要客氣了,咱們也算是兄弟一場,好說好說!”吳子玉說。

    “兩位都是兄長,做弟弟的謹當孝敬,再說了,我這也是能報銷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