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著茶，這個叫張仁遜的經理把目前國際上最流行的洋槍給倆人科普了一次，還拿出了許多外文資料來。讓張仁遜驚愕的是，皇甫淳竟然可以看英文。

    “子玉老弟，這個通達不簡單啊，他竟然認識洋文？我也隻是拿出來給你們看看圖，能夠認識幾個專用的名詞，其它的我也是兩眼一抹黑的！”張仁遜說道。

    張仁遜是去年在車站碰上了幾個拆白黨，被人家訛上了，正好吳子玉路過，走過去幫了一個忙。吳子玉當時身穿製服，製服上的條條杠杠可是不少，嚇的那些小流氓撒丫子就跑了，其實，他當時也就是個低等級的軍官，這還是要過年了，才把禮服穿出來了。兩人一聊，甚是投契。原來，這張仁遜是湖廣總督張之洞的眾多兒子之一，他那個時候也是剛剛到達天津，準備在天津籌辦一個代辦處。

    張之洞是晚清一大名臣，雖然沒有上過戰場，可是搞洋務，辦新學，建工廠的事情卻是幹了不少。著名的漢陽鋼鐵廠，漢陽兵工廠都是在他手上辦起來的。

    新軍建立起來後，使用的洋槍可謂是五花八門，比如，吳子玉所在的第三鎮使用的就是日本造的三十年式步槍，這個步槍其實是後來在抗戰中日軍使用的三八式的“爸爸”，口徑也是6.5的，而在其他鎮使用的步槍裏，有美國的春田式步槍，法國的勒貝爾步槍，甚至還有一部分日俄戰爭中沙俄遺留在東北的莫辛納甘步槍，等等。這些步槍有的相互有關聯，有的則是完全沒有關係。

    張仁遜為什麽要在天津這邊開辦事處呢？這裏就要說到漢陽兵工廠了。

    漢陽兵工廠此時已經能夠自己製造仿製德國毛瑟M1898式步槍，就是後來人們常說的漢陽造，而在此前，被德國商人忽悠，仿製的是M1888式步槍，就是老套筒，等到張之洞了解了實情後，堅決再次引進設備，最加了五十萬馬克。到了1904年，漢陽兵工廠可日產步槍五十支，這就是張仁遜到天津開辦事處的原因。

    日產五十支步槍，一年按照300天計算，可生產步槍15000支，而當時在武昌籌建的新軍，全部人數不過一萬二千人，多出來的洋槍咋辦？得賣！

    張之洞想的就是以賣養造，他清楚，當時，新軍的建立主要在北方，僅僅六個鎮就有六萬多人，不把這個槍賣到北方來賣給誰啊？

    “我告訴你們，我們這個槍可是正宗仿製德國毛瑟步槍的，現在新軍用的日製三十年式的步槍其實也是在這個槍的基礎上改製的，還有美國的春田式步槍也是，如果說性能，還是我們生產的漢陽造好！要不，我帶你們到郊外去打幾槍試試？而且，我們的價格可是比那些進口的洋槍便宜多了，這才是關鍵！”

    張仁遜對這些槍還真是如數家珍，他拿出來的圖紙和照片是一目了然。

    “日本這個步槍的口徑太小了，那麽小的子彈頭怎麽打人啊？要是穿上了老羊皮襖，我都懷疑能不能打得穿，你看看我們這最新款的漢陽造，這子彈如何？”

    張仁遜這邊口若懸河，皇甫淳和吳子玉卻是仔細的看著圖紙和說明，吳子玉不認識洋文，皇甫淳就用鉛筆在旁邊寫出了漢文，最後倆人都覺得張仁遜說的不錯。兩人有快速的計算了一下，如果買漢陽造，那是可以省下至少三分之一的錢，不說別的，僅此一項，就已經讓皇甫淳動心了，他暗暗的向吳子玉點頭。

    其實，這漢陽造也是有區別的，早期的老套筒，使用的是圓頭子彈，子彈初速也不高。1903年引進了新生產線後，才改成後來的漢陽造，使用尖頭子彈了。事實上，到了抗戰時期，漢陽造與中正式的區別並不大，而在整個抗戰期間，國軍裝備最多的還是漢陽造，因為，中正式一共才生產了六十萬支，根本就無法滿足部隊需要，而漢陽造的產量就大了，足足生產了一百多萬支。

    “張總辦，這樣，咱們也別喝茶了，快事快辦，如果我們試的好，那就讓我這兄弟先買上一批，我這裏也好回去相上麵秉明，我琢磨著……有戲！”

    張仁遜也是痛快人，立即站起身來要去結賬，可是皇甫淳比他還快，直接向茶博士扔了幾個銀毫子，然後三人起身就走。

    張仁遜的辦事處有自己的馬車，叫上兩個夥計，拿了幾支槍就向郊外走去。那個年代，天津衛也沒有多大，一個多小時就到了郊外的一個樹林裏。張仁遜掛上了靶紙，站到100步開外，這就足足有現在的150米了。

    古人的腳步大嗎？100步就能有150米？不是，古人的步可不是現在的步，一步是指一隻腳起來到落下的距離，不是換腳兩腳之間的距離。現在的正步一步75厘米，實際上是古人一步的一半。古人說百步穿楊，實際的距離可是不近的。

    隨著槍聲響起，吳子玉自己先打了個痛快，皇甫淳站在後麵，用雙手捂著耳朵，滿臉煞白的。他別說從來沒有打過槍，就是這槍聲也是第一次聽。

    “通達，你來打兩槍，不會？簡單，來，我教你！”吳子玉向身後的皇甫淳招手，“張總辦，今天破費你點子彈，如果需要付錢的話，你就直接開口。”

    “沒事沒事，你們盡管打，今天我帶了五十發子彈過來了，這還是因為這是尖頭彈，子彈金貴，要是圓頭的，我辦事處就有不少。”張仁遜無所謂的說到。

    “來，你看啊，子彈是這樣壓進去，然後把這槍栓推上去，注意啊，子彈上膛後可千萬小心，一旦走火就會傷人，來來，你把這裏頂在肩甲窩裏，對，就這樣……靠緊啊，這裏有個小缺口，叫照門，看到槍頭那邊了嗎？那是準星，從這個照門裏看到準星，然後對準目標，三點成一線，右手中指……”

    吳子玉在那邊教皇甫淳使用洋槍，皇甫淳還算不笨，不一會就弄明白了，隨即，他舉起槍，對著靶子就摟火了，這一槍壓根就不知道打到哪裏去了，可皇甫淳還是感覺到肩膀被人狠狠的砸了一下，疼的他連忙放下槍用左手去揉。

    “你這就是沒有把槍托頂緊，這子彈打出去的時候是有後坐力的！”吳子玉向皇甫淳解釋道，“等你習慣了，就不會感覺疼了，還有啊，你摳扳機的時候使勁太大，這會影響瞄準的，原來瞄的挺好的，這一使勁，啥都沒了。”

    吳子玉一邊說一邊給皇甫淳做示範，兩人在那裏還真是一個教一個學。張仁遜無所謂的在後麵點上了水煙袋，優哉遊哉的，他心裏明白，今兒這生意八成是差不離了，來到天津都快大半年了，一支槍沒賣出去，自己的老爹都不高興了。

    說起張仁遜的老爹張之洞來，故事也是挺多的。張之洞出生在貴州，他的父親是寒門中進士後，被放到偏遠的貴州擔任地方官的，實話說，要是朝裏有人，怕也不至於被放到那樣偏僻的地方做官。張之洞直到十三歲的時候才返回老家直隸南皮縣參加當地的秀才考試，得中當地第一名秀才，二年後，不滿十六歲的張之洞就在鄉試中舉，這一點與皇甫淳還真是差不多。可是接下來的科考就有些坎坷了，頭幾年幫助老爹幫辦軍務，鎮壓當地苗民反亂，等到稍微平息了，老爹又死了，按製，他隨不至於丁憂，可卻是要守孝，不能去參加會試。等他到了23歲那年可以考了吧，偏偏族兄張之萬為同考官，循例回避，你說，這回避一次就夠了吧，不介，族兄張之萬連續兩屆都是同考官，弄的張之洞鬱悶的不行，直到27歲的時候才參加會試，不僅中了，還是探花。當了兩年翰林院編修後，直接外放江南去做官了，這一去，直到快七十歲的時候才回京。

    張之洞在湖廣總督的位置上建立了漢陽兵工廠，到了1906年，已經形成了可以大批生產步槍的能力，可是在湖北的新軍人數有限，他讓兒子出來推銷，一是換錢繼續搞洋務，二是想用國貨頂替洋貨。可是，這兩年，他自己也被慈禧一會叫到京城裏轉一圈，一會又要去江南平息革命黨，自己都搞不清將來咋辦了。

    “這個槍是真不錯，我決定了，買了！”皇甫淳滿頭大汗的走了過來。

    “我這裏價錢好說，但，我要現錢的，不賒賬的，你的衙門有那麽多錢嗎？”

    “多少錢一支啊？張總辦，咱們這關係，你可不能太貴了。”

    “那不會的，你隻要是現錢，我給你最新的新槍，每支外加200發子彈，一支槍你出25快大洋可否？”張仁遜眯縫著眼睛，小聲的說道。

    “是真不貴啊，昨兒我去大鷹洋行，那邊的報價是35塊大洋，成，這樣，你把子彈再加上一倍，這個價就妥了，我不多要你的，500支如何？”

    張仁遜一下子愣在那裏，“你要的是不是有些多啊？我現在倉庫裏就300支，子彈倒是有，這個子彈與現在在天津的德國洋行賣的子彈是一樣的，我可以到那邊去疏通一下，挪借一點也不是啥問題，剩下的200支我能不能晚一點給你啊？”

    “沒有問題，這樣算下來，500支洋槍共計是12500塊大洋，對不對？這樣，我多給你500大洋，你想法子幫我弄幾支短槍……就是當官用的。”

    “沒有問題，放心，這些都好說！”張仁遜此時才算是高興了，“子玉，你這個兄弟真不錯啊，這生意做的痛快！走，回城，晚上是我的！通達，你可別跟我搶啊，做成買賣，請客人一頓，這可是開洋行的慣例！”

    張仁遜也是爽快人，當天，兩人就簽了合同，隨即，第二天，從倉庫裏調出了三十個大箱子，加上40個小箱子，林林總總也不算少了。好在，皇甫淳拿著鐵路公司的關防，直接到鐵路上要了一節車皮。吳子玉更是牛叉，找到天津原來在警察隊裏的關係，調了一小隊人直接上車押運。要不說熟人好辦事呢。

    看著車皮掛上了去豐台的列車，皇甫淳把馮化民派了過去，讓他跟著押運的警察，一路上招呼人家。同時，他給師父詹眷誠發去了電報，叮囑讓關寶珊帶人到豐台接貨，同時，也給關寶珊去了電報，要求所有的武器到達後放到倉庫裏，不許任何人動，那些洋槍必須要等到他回去後才能告訴他如何使用。

    吳子玉幫了忙，皇甫淳也不含糊，扣下了一箱槍支，還配套給了子彈，把這些直接給了吳子玉，“大哥，你回去不能空口打哇哇，這些借給你拿回去交差，上麵問起來，你也好解釋。不過，你得寫個借條給我，要不我回去也不好交代，反正總辦也知道你，事情我也會圓，將來你想起來了就還，想不起來就算了。”

    “這個……這個可不行！你這是幫我做生意啊！”張仁遜一聽就臉紅了，“怪我，我應該事先想到這個的，這樣！我這裏給你250塊大洋，就算是我反購你的！唉，還是我不上道啊，別看通達兄弟年紀不大，可這辦事真叫人沒話說！”

    皇甫淳想了想，還是讓吳子玉寫了借條，然後揚揚張仁遜給的支票說道，“這就算是押金好了，將來吳大哥辦事的時候，把這筆賬衝掉即可。”

    “張大哥敞亮，通達兄弟也敞亮，我吳子玉沒話可說，回去後一定促成這單買賣，實話說，你這新槍的確不錯！比原來的套筒槍好多了！”吳子玉動情的說。

    “那是啊！原來那個圓頭彈飛不快，比這個尖頭彈慢多了。要不，現在外國人弄的新槍子彈都是尖的？這可是當下最流行的彈種，無煙，威力大！”

    張仁遜做成了生意，後麵還有更大的，他能不高興？才怪！當天晚上，就在聚福樓宴請兩位兄弟，席間，拿出了五支手槍，分給了皇甫淳三支，吳子玉二支。

    那邊的槍械發出了，可這邊的製服還得慢慢的落實，說起來，堂堂的大清國，連個被服廠都沒有。那新軍的服裝都是從哪裏來的？最早的服裝簡單，數量也不大，用傳統的方式就混過去了，甲午戰爭以後，新軍的建立加快，新式軍裝也有要求了，最早，這些服裝都是交給洋行，到上海甚至南洋一帶加工的，日俄戰爭以後，日本占領了南滿，在那裏設立了不少工業，這新軍的軍裝就近找日本商行來做了。皇甫淳去找的也是，隻不過不可能馬上就能拿到，在定好了式樣和布料以後，雙方簽了合同，皇甫淳也給了定金，剩下的事情就是等了。

    有吳子玉的指點，皇甫淳又認識了幾個第四鎮的基層軍官，都是豪爽之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