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1章 綁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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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年三十,這一天一大早,皇甫淳就去給師父師母請了安,然後自己就回到自己在南口鎮外小土坡上租賃的房子,這是他現在與老道淩霄子的住地,在那裏,老道淩霄子正等著他一起吃餃子,一起守歲。
皇甫不能跟師父一家一起過年嗎?不能,在那個時代裏,各種規矩可是不少,皇甫好歹也是個讀書人,焉能不明白這裏的規矩?好在,他也不是一個人,還有師叔淩霄子在一起。年前,皇甫也給家裏寄去了錢,現在鐵路公司也算是郵傳部下屬的一個衙門,他去寄錢,方便了不少,不僅能寄錢了,老家桐城還通了電報。
“師叔,您老在這裏住的還習慣?”皇甫淳回到家裏,趕忙的拾搗年夜飯,餃子是昨天就找來當地的大嬸大媽們幫著包的,要指望這倆老爺們兒,沒戲。
說,皇甫淳現在好歹也是六品官了,難道家裏就不弄幾個下人嗎?沒弄,皇甫淳打小就是自食其力的主,家裏從來都沒有傭人。老道淩霄子原來當官的時候倒是有,可現在,他也習慣了自己動手,用他的話說,清淨。
可是家裏沒有女人,也沒有下人,這許多活計咋整?總不能讓皇甫淳自己去洗衣服吧?其實,這個擔心是多餘的。在那個年代就有一些窮人家的女人,四處攔洗衣服的生意。皇甫和師叔家裏的衣服、被和啥的都有人定期來拿去洗,再說了,皇甫淳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公司裏,這家裏就一個老道,想吃的順口點也方便,出門下坡就有小餐館,吆喝一聲就能給送家裏來。隻有這過年的幾天,爺倆得自己動手了,不管家裏多窮,過年是不做生意的,這是民俗。
“習慣,你沒見我都胖了?這裏比天橋那邊安靜多了。”淩霄子微笑著說道。
現在,淩霄子是穿的好,吃得也好,每天都在家裏“修行”,最讓他開心的是,這南口鎮地攤上的那些物件,許多都是“發丘貨”,大地方不敢去,都憋到南口鎮來了,而淩霄子還就好這一口,把皇甫淳給他的零花錢幾乎都放到這個上麵了,最近好像又劃拉了不少前朝的“唐三彩”,老道是樂嗬的不得了。
許多人認為唐三彩就隻有唐代才有,其實,這是個誤區,唐代以後的五代十國時期,乃至到了宋朝的時候仍然有些民窯在燒製,因為這是冥器,一些官宦人家是很注重的,往往都是某某人離世,在離世前就去一些窯口定製一批。當然,到後來唐三彩也演變成各種各樣的彩陶俑。而最能代表唐代的三彩陶器其實就是“駱駝”和“駿馬”,當時,這些強壯有力的大牲口都是來自西域,北宋時候,由於軍事上的弱勢,西域被西夏國盤踞,這種物事就少了許多。而在西夏,第一沒有高明的工匠,第二沒有上等的陶土,所以,西夏遺留下來的就剩下一些裝東西的陶罐,隨便挖開一個西夏古墓裏,各種各樣的陶罐有好幾百。
“師叔,我看了您買的一些物事了,有些還行,有些您可千萬別拿出去啊?我可是看到您前幾天收了一件琺琅彩,那可是本朝一些官宦家裏的,雖然也是從地下挖出來的,可您就不想想,那能是正途來的嗎?萬一給揪住了,您可咋辦?”
“這個啊,我還真是有說頭。”老道淩霄子端起酒杯使勁的啄了一口,“沒搬過來那會兒,我在就在家裏起了一卦,我跟你說了,你自己個留心就是了,千萬別出去咧咧。”老道故作神秘的靜聽了一會,確定周圍沒有人偷聽,他這才又繼續說道,“大清國的國祚不久矣,多則三五年,少則一兩年,咱們現在囤積點寶貝東西,將來兵荒馬亂的時候也好有個家底,到時候還真不知道會是個啥樣?”
皇甫淳立即起身到門口去看看,瞧著空蕩蕩的周圍沒人,這才關門回來。
“師叔,您可不能隨口瞎說,這可是要掉腦袋的!您自己個明白不就結了!”
“切!等你出去看,人家早跑了!我剛才運功聽了,沒人!”老道又喝了一口酒,“我這是瞎說嗎?你自己心裏其實也是明鏡似得,別的我不知道,這南邊可都在鬧革命黨呢。我聽天橋那邊的商人說,這兩年可是沒少鬧亂。再看看這民間的氣象,多少人在學新學辦洋務啊!滿人搞得那套已經不行了!古人雲,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看看這些年,滿人都幹了些什麽?甲午一戰,丟了台灣,丟了朝鮮、琉球這兩個附屬國,庚子年,明明能打,卻讓人家把老窩端了,前年,在咱們的土地上讓倆外國人掐架,死的老百姓卻是咱們的。說是修了不少鐵路了,可咱們國人自己修的……就你手上這一條,還剛剛有了一撇,你說,這樣的朝廷還能維持下去嗎?連我這老頭子都看出來了,那些有學問的,有雄心的人能看不明白?趙匡胤能黃袍加身,誰能說現在就沒有一個啥啥的匡胤了?”
老道也許是喝了點酒,也許是真的感慨了,大過年的說這個話,還真是的。
其實,老道說的這些皇甫淳焉能不知道呢?他在衙門裏看到的邸報可是比老道知道消息快多了,可那邊的師父一直告誡他,不要去參合。所以,皇甫淳也就不去參合。不參合不等於不關注,不參合不等於不去想啊,可一個小蘿卜頭的人物,他能想出啥來呢?能想的也就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能想的就是辦好差,多那點俸祿,混過一天算一天吧。如果說皇甫淳能做的準備,那也就是幫助師父建立了保安隊,到時候好歹也是一支隊伍啊,起碼有幾百條槍吧。
“師叔,您出家不也是為了避世嗎?怎麽,現在想還俗啊?”
“你個小兔崽子,我說這些是為了你!你還年輕,保不齊啥時候就卷進去了,我可告訴你,寧可當一個堂堂正正的匹夫,也不要去做那些蠅營狗苟的事情!”老道說著把酒盅輕輕的放在炕桌上,“靠近你們進入山裏的一個小山上,我看好了一塊地,我打聽過了,那是塊無主的山頭,你想法子給我盤下來,在那裏,我想修一個小小的道觀,度牒啥的你去辦,將來,也許那裏還能是你的一個棲身之地。啥時候多留一手比沒有留手都要好!這京城一代自古就是爭奪之地,萬事要小心,你還年輕,千萬別行差踏錯了,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
“是!謹遵師叔的教導,隻要是無主的荒山,那手續好辦!給點銀子就成。”
這一晚上,爺倆嘮嗑聊天,一直到天亮,算是守歲了。
按照老禮,大年初一拜祖宗。皇甫淳把早就準備好的皇甫家的祖宗牌位拿了出來,點上香火蠟燭,還貢上了一些饅頭點心。老道是出家人,省了這些了。
不是說過小年就祭祖了嗎?怎麽大年初一還要拜?這裏就有個講究了。漢人過小年不是祭祖,而是祭拜灶王爺,說這一天灶王爺要上天去玉帝那裏匯報工作,老百姓在灶王爺臨走之前給灶王爺送禮,讓他到天上玉帝那裏去說好話,保佑來年的五穀豐登。而滿清朝廷在這一天祭祖卻是真的,意思也簡單,就是向祖宗匯報一年來的工作成績,訴說一年來的苦悶和憋屈。而大年初一的祭祖則是全國通例,漢人祭祖是祈求祖先保佑一家平安,和和美美,也表達一份孝心。
朝廷這一天祭祖的規模是很大的,幾乎所有的朝廷大員都要到場,意思也很簡單,那就是要向祖宗表表決心,展望一下未來。
所以,初一這一天是不串門的,到了後世,這個規矩已經沒有了,幾乎都是大年初一就開始走親訪友了。真正去祭祖的人家也有,派個代表去燒點紙,點上三炷香,這就算是對付過去了。而大部分年輕人正是可勁嗨皮的時候,誰管那些?
初二一大早,皇甫就去給師父詹眷誠拜年了,去晚了就見不著人了。因為這一天,詹家全家都會進城去,該走人家的走人家,該去逛廟會的去逛廟會。
“師父,您放心的去,我從今兒起,帶著值更的保安隊會到工地轉轉,就算是想土地爺點個卯吧,有啥事,你掛個電話到南口站就成,我在那裏留人了。”
鐵路的建設離不開通信,因此,很早,電話線就伴隨著鐵路一起走,詹眷誠他們在南口這邊辦公,這電話線自然也就修到了南口鎮,隻不過,那個年代的電話機都還是磁石電話,也沒有啥自動交換機,電話來了,還得人去接力。
“好,這裏就交給你了,我這兩天都不會回來的,估計在京城裏的應酬時間不會短,要是有事,你也打電話到豐台那邊,讓他們快馬給我送信。”
此時的詹眷誠,在京城東不壓橋胡同裏有一套說得過去的宅子,沒有修京張鐵路的時候,詹眷誠就是住在這裏,他的幾個小點的孩子也是出生在這裏。大年初一以後,詹眷誠即便是再怎麽清流,還是有一些朋友家要走動走動的,起碼,他還要坐在家裏等著一群學生前來給他拜年吧?要知道,活躍在京津地區、山海關地區和山東一帶修鐵路的工程師裏,大部分都是他的學生和後輩,許多人的家就在京城和天津,他們肯定是要來拜年的。
清末,這過年的時間有多長呢?哩哩啦啦的要過上一個月,咋計算呢?進入臘月,過了臘月二十就基本上各衙門裏無人上班了,都要去準備年貨,等過了三十初一這兩天,各個衙門的官員就開始相互“拜年”,這個時間可是不會短,一直要鬧到正月十五元宵節,到了正月十八才算是正式結束“過年”。
保安隊可是沒有放那麽長時間的假,皇甫讓那些回家過年的隊員,近處的必須在初八就回來值更,怎麽地也要把那些過年還在值更的替換一下吧?遠處的,那也必須在元宵節前回來。回來幹嘛呢?這就是皇甫淳的小算計了。
修鐵路人數最多的是誰?是民工,是那些挑土抬石頭的民夫。這些民夫都是窮苦人家的,回去過年,怕是把攢了幾個月半年的工錢都花光了,過完了大年,走完了親戚,他們想的是什麽?就是回到工地去掙錢,哪怕是一天就給一個大子,那也好過在家裏吃自己的,工地上至少管飯啊。
如果沒有保安隊值守,那些民夫到了,要是沒有工頭看著,保不齊這些民工裏就會有人把鐵路上的東西偷出去賣掉,這在過去的修路史上可是屢見不鮮的。隻要沒人管,發生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去年,過年的時候就有人把鐵路上的水泥拉出去兩車賣掉了,最後是被關寶珊給找回來了,偷水泥的幾個人全都被他打的皮開肉綻的,為這事,皇甫淳可是想了好久,在他看來,抓不如防,隻要威懾到了,提前預防,那些民夫就未必真敢下手了。
初八,關寶珊從京城裏回來了,樂嗬嗬的給皇甫帶了一隻全聚德的烤鴨。說關寶珊就這麽趁錢了?還給皇甫淳帶來了這大名鼎鼎的全聚德烤鴨?實際上,在清末的時候,全聚德還真就是一個不上不下的烤鴨店,真正王公貴胄想要大擺筵席那是不可能到全聚德去的。事實上,按照清廷的規製,在四九城裏是不可能開豪華大型的酒樓的,要開,你去外麵開去。全聚德最早的店就是在前門外的街邊上,最早是一個德聚全的水果店,當時的創始人楊壽山原本是著雞鴨買賣的,盤下店後幹脆把三個字倒過來,這就叫全聚德了。
到了外城的買賣肯定就是不登大雅之堂了,哪個有頭有臉的官宦會去啊?說啥王爺把全聚德給吃出名來了,那其實就是民間的演義,百姓間的段子。清朝覆滅後,沒有了內城外城的禁忌,這老北京的一些館子、老字號才算是真正的紅火起來,尤其是一些新派的學生,新派的老師,有他們給鼓吹,啥話都是人說的。
“多謝關隊長,晚上,咱們找個地方一起喝兩盅,算是給老哥你拜個年!”
“協理大人,不能這樣埋汰部下啊,按理說,我得給您拜年才是啊!”
“別別,我才多大啊,還是個沒成家的毛頭小子,你給我拜年?那不是折我壽嗎?我有那麽遭人恨嗎?”皇甫淳故意的板著個臉說道。
那個年代,沒成家的的確是不用去拜年的,南方叫青頭仔,過年還要拿利是。
“瞧您!咱們誰跟誰啊,互拜,互拜好了吧?”關寶珊趕緊往回找補。
“這還差不多,既然你都這樣說了,以後不是公事的時候不許叫我大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