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0章 綁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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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年,南方人的小年,皇甫淳在師父家裏過的。第二天開始,皇甫淳親自陪著師父進京,往各個家裏送年貨,那副骨架,也在皇甫淳指點下,砍下一部分放進了禮盒中,剩餘的打包後帶到了同仁堂掌櫃家去了。

    到年根上的時候,各家的買賣都忙活,唯獨這個藥鋪藥店隻能維持而後麵熬藥製散做藥丸子的地方不再開工了,行裏的話說,不很吉利。虎骨直接送到鋪子裏去,也沒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敢收,與其那樣,還不如直接去找掌櫃的。掌櫃的哪裏見過如此新鮮的虎骨啊?眼珠子都綠了,上稱一要,足足還有60多斤,二話不說,直接就拿出了一張二千兩的銀票。嘿嘿,銀票上還是按兩計算的,想換成大洋,那就得按照一兩銀子兌換一塊四的比例去算。

    今年詹眷誠的禮可是送到位了,別的不說,張百熙看到禮盒裏足足有五斤重的虎骨,就感動的想流淚。張百熙算不得是啥兩袖清風的清官,可這收禮也是講究分寸的,他到了晚年基本上是搞教育,既然育人,自己當然得有個表率,所以,等閑送禮送銀票和現大洋的,那他是絕對不會收的。而這次詹眷誠送的虎骨,可是好東西,他多年的風濕病可算是有指望了,最後指望沒指望上說不好,因為,這老先生過完年,初六就嗝屁了,最後還落了個“文達”的諡號。

    給唐紹儀送的就是足足10斤虎肉了,皇甫淳還特意在油紙包外附上了一個藥膳食譜,點明了,這虎肉要與某些菜蔬材料和其他的藥材配伍,方能達到最好的效果。看著這些,唐紹儀幾乎驚愕的無法形容了,對老同學的這份心算是深深的領了,可以說,唐紹儀這家夥可是色中的惡鬼,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這虎肉以後,其更加威猛了,一年後又討了第四房小妾,還生了好幾個孩子,

    詹眷誠後來又先後去了慶親王、醇親王、陸軍部、度支部、吏部、禮部、法部等衙門的尚書、侍郎送去了虎肉、虎骨等等,最後才去了袁世凱那裏,送進去的也就是一張禮單,上麵隻有四個字“虎皮一張”。

    大家都是明白人,一般來說,節前很忙,袁大帥是不大可能見詹眷誠的,頂多是讓長子袁克定出來應酬一下。可這“虎皮一張”的口彩太好了,加上袁世凱心中也是有事,就安排前廳準備了茶點,他要與詹眷誠談一談。

    “眷誠啊,你這一年幹的不錯,京張鐵路的進度我還是滿意的,怎麽樣?明年能打通八達嶺隧道嗎?”袁世凱一副雍容華貴的樣子,“有困難你就跟我說,我這兒能給你解決的,你就不用再去找那些就會打橫炮不幹正事的衙門了。”

    詹眷誠很清楚,今天能見到袁世凱,還就是那張虎皮的作用,可這官場裏的規矩,要謝謝你,不會直通通的告訴你,而是拐著彎的來。

    “京張鐵路的進度問題不大,過完年,開春了,八達嶺那邊的四個隧道會同時開工,我最近看到了西洋有一種新式的炸藥,很安全,威力也大,已經給美國的同學寫信去了,他負責幫我采購一些過來,不過……過完年後,這修路的款子怕是要抓緊了,工人的工錢可以拖欠一些時日,可這買炸藥的錢不能拖啊。”

    “工人的工錢也不能拖!”袁世凱霸氣的一揮手,“咱們後麵要修的鐵路多了去了,這個頭不能開,把工人得罪了,以後咱們去哪兒找人幹活?”

    “是。謹遵大人的教誨,我一定把工人攏好,不會使他們受委屈的。”

    “款子的事情我會幫你去疏通一下的,這條鐵路可是浸透著我們新政裏的諸多心血啊,你萬不可掉以輕心,不管怎麽弄,我們都要把這條路修好!”袁世凱說完就舉起了茶杯,詹眷誠馬上起身,“大人公務繁忙,下官先行告辭了。”

    其實,這個時候的朝廷上層已經鬧的是不可開交。袁世凱靠著在戊戌變法裏的表現起家,後來又去訓練新軍,尤其是庚子事變後,作為新政的代表人物,先在山東創建了“山東大學堂”,跟著又領練兵大臣,在保定重新編練了北洋軍,在接下來的幾年裏,袁世凱又與日本人合作,幫助日本人在東北贏了沙俄,他向朝廷的交代是,用的是“驅虎吞狼”之策,別人也無話好說。當他創立武備學堂的時候,請的教官就是日本軍官。到了去年,北洋軍已經有6個鎮,除了第一鎮是旗兵組成的,由那個驢糞蛋的旗人鐵良去統領外,剩下的5個鎮都是袁世凱的親信統領,可以說,袁世凱一時權傾朝野,位極人臣了。

    清廷,從來都是對有功大臣進行限製的,漢人的其它有優點沒有學到,卻是把這內鬥宮鬥的把戲學了個十成實。袁世凱之前,是榮祿把持著朝野,結果,借口庚子事變,把榮祿給窩囊死了。現在,又說袁世凱權重勢大,一些禦史言官和沒事幹的遺老遺少就開始說話了,彈劾袁世凱的折子越來越多,其實,這都是那慈禧那個老太太疑心生暗鬼,總是擔心有人威脅他們愛新覺羅家世襲的特權。

    朝廷裏的內鬥,弄的袁世凱自己都沒招了,幹脆,辭去了諸多兼差,甚至把北洋軍都交給了陸軍部去直接管轄,詹眷誠前來送禮的時候,僅僅保留著軍機大臣和外交部尚書的位置。也正是因為這個動向,往年袁府車水馬龍的局麵不見了,許多人也就是象征性的送了一些年禮過來,還是派的下人來的,正角都沒來幾個。這也是袁世凱等閑不見人的原因。可是今天,詹眷誠不僅本人來了,還送了一張象征著百獸之王的虎皮,這可是對老袁的最大忠心啊。

    要說詹眷誠對老袁忠心也沒錯,是老袁請他來主持京張鐵路的,陳昭常當時也就是掛個名,不到一年,老袁就把詹眷誠給扶正了,可見,詹眷誠修路的本事,老袁是很欣賞的。而這年根上又送了一張虎皮,這不能不讓老袁有些感動。可是,朝廷裏的事情,老袁也不會對詹眷誠說,道理也簡單,這詹眷誠在老袁的眼裏就是個幹技術活的手藝人,跟他去說朝廷裏的彎彎繞繞,保不齊還會害了他。所以,問了兩句,得知還是個錢的事情,老袁也就端茶送客了。

    兩人誰也沒有想到,年都沒過完,郵傳部的尚書張百熙就歿了,一些人為了爭奪尚書的位置,又爭的亂七八糟。這郵傳部可與其他的幾個部不一樣,這個部實際上是管新政裏的各項實業的,那可是有大把的銀子好撈的,不爭不搶?

    總辦進去辦事,皇甫淳不夠資格跟進去,老實的在大門邊的簽押房裏待著。與那裏的值更家丁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蘸茶功夫,師父詹眷誠就出來了。詹眷誠並不是沒有聽出袁世凱的話音來,二年前,袁世凱找到他,說起修京張鐵路的樣子跟現在可完全不一樣,雖然也是話不多,可那種決心和掌控的神態與今天可是判若兩人,這不能不讓詹眷誠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在修鐵路的十幾年裏,他碰到最多的麻煩就是工程款不能及時到位,嚴重影響到施工進度,越是拖欠,施工的成本就越是增加。以前,他不過是個工程師,有錢幹,沒錢就歇著,可現如今,他是總辦,一旦沒有了工程款,那京張鐵路可就爛尾了,到時候,這個黑鍋是不是要由自己背?

    看著師父的臉色,詹眷誠也沒敢多話。招呼外麵的馬車,扶著師父上車,兩人默默無語的在黑暗的大街上走著。他們要盡快的趕到火車站,乘坐最後一班通勤車回去,否則,倆人就要在這京城裏住旅館了。

    京城的冬夜,幹冷幹冷的,兩人到了通勤車上才算是暖和了。詹眷誠拿出了卷煙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默默的看著窗外的黑夜,一言不發。

    皇甫淳去守車找開水了,從豐台到南口鎮,雖說不遠,可那個年代的火車車速也不快,全程也要個把小時呢。既然有時間,那就給師父泡杯茶暖和一下身子。

    “師父,我這裏還有一包點心,就著這茶水,您先墊墊饑?”

    “我不餓,你別忙活了,坐下來陪我說說話。”詹眷誠又拿出了煙卷點上,“最近這段時間沒到京城裏來,我感覺袁大帥好像有些失勢了。”

    “師父,這個……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覺得,現如今可是跟戊戌變法那會兒不一樣了,開新學,辦洋務,施新政已經不是某幾個大臣的事情,而是全國上下都在動,再想倒回去的可能性很小。”皇甫淳想了想後才小心的說道,“我是這樣想的,以前,咱們大清國很閉塞,大家都不知道外麵啥樣,說得不好聽點,就像關在黑屋子裏的傻孩子,現在,窗戶打開了,不光是朝廷裏當官的看到了,就是普通老百姓也看到了,您看,就說我吧,我原來是啥都不知道,可現在,我至少明白了不少西學裏的東西,您讓我再倒回去裝傻,能成嗎?”

    看著皇甫淳那純真的眼神,詹眷誠笑了,“你小子真是個鬼精靈,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管是誰,最後都得修鐵路,隻要能修鐵路,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師父,我那是瞎說的,反正,這輩子我跟著您,鞍前馬後的,就幹點自己能幹的事情,再想讓我去啥地方當官我都不去,沒那個興趣了。下麵的老百姓太苦了,我又是一個沒啥能耐的人,如何去下麵當官?何況現在的官場……我根本就融不進去,我沒有根基,沒有關係,就憑一點小聰明根本不行。”皇甫淳再次表忠心,“隻有咱們這幹實事的衙門適合我,幹著也舒心。您說,是不?”

    “你呀!還是看中了這裏的高薪吧!哈哈!小滑頭!”詹眷誠點著皇甫淳。

    “嘻嘻,啥也瞞不過師父,我爹用我寄回去的銀票買了20畝地,說今後就可以世代耕讀了,其實,我想的是,以後家裏就有米吃了。”皇甫淳笑著說道。

    “實在,真的很實在,中國的老百姓就是如此的實在,但凡有口飯吃,沒人去造反,可朝廷裏的那些官員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就在半個月前,張大帥還在湖北抓了一批革命黨,唉,對政治我不懂,也不想懂,可是,我說不清楚……”

    詹眷誠的心情是一會好,一會又變得很糟。皇甫淳也隻能安靜的聽著。

    1905年前後,光複會同盟會先後成立,接下來在國內各地都出現了“驅除韃虜”的革命黨人,整個國內的形式已經完全與原來的那些泥腿子鬧事不一樣了。同盟會的建立,實際上是借鑒西方資產階級革命的經驗,成立了有綱領有政策有宣言有理論的一個政黨,是一群有著文化,有理想的仁人誌士集合到一起的,這在本質上與當年的李自成、洪秀全的造反不一樣。別的不說,這些人都是當時社會裏的精英,都是高智商的人物,他們鬥爭的手段非常的巧妙和有章法。

    要說詹眷誠完全不了解國內這些變化,那是假話,以他的學識和經曆,革命黨人早就找過他,隻不過他不可能去像一些人那樣熱血沸騰的投入,他認為,自己搞實業也是一種變革,這在當時,也是有說法的。在後來的新文化運動中,就提出了賽先生和德先生的觀點,而詹眷誠顯然是支持賽先生的。

    皇甫淳的心裏也不是表麵上的單純,他的小心眼裏想的還是就事論事,從師父的話裏,他品味出過完年可能就麵臨著工程款的問題,同時,他還擔心那些洋人要出幺蛾子,他不相信那些外國洋人會讓國人輕鬆的修建鐵路。

    皇甫淳的判斷基本上是對的,在外國人看來,你修一條去祭陵的鐵路無所謂,在京城邊上修上一條環城鐵路也行,可你非要在我們說的修不了地方修路,那不是想我們挑戰嗎?這如何能忍?必須想法子破壞和阻止,否則,我們還怎麽在中國賺錢?不賺錢,我們費了那麽大的力氣來遠征,難道就為獲得那點賠款?

    四億五千萬兩白銀,在洋人看起來不過是個小錢,他們要的是整個中國的資源和財富,這一點從他們踏上中國的土地就已經決定了。

    也就是在這年根上,在天津租界裏,一個戴著眼罩的洋人與一夥綹子在密謀。

    “這是詹眷誠大女兒的照片,你們看好了,拿出你們的本事來,綁過來,大洋1000塊!”沒人想得到,那個洋人居然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