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這把槍您還是自己留著，您千萬小心，郵傳部衙門裏有兵丁，你可以找……唉，老中堂剛走，新任中堂好像是林大人，不知道您能說上話否？”

    “唉！不去想那些了，想這京城裏，治安還是可以的，你這一路上定要小心謹慎，萬不可莽撞衝動，如果那些綁匪就是想要錢，你給他們就是了……”

    “還不知道他們是要現銀還是支票呢，等有了信咱們再議。”說著，皇甫淳向師父一抱拳，“您好好的，隻要您這裏沒有事，其它的事情讓徒弟去對付！”

    當晚，皇甫連夜奔馳了二個時辰，天快亮的時候回到了南口鎮。

    今兒是正月十五元宵節，南口鎮上的集市很是熱鬧，而保安隊裏的人基本上都回來了，隻有關寶珊帶著幾個人去了懷來那邊的沙城鎮去看房子了，現在就是想知會關寶珊也是來不及了。皇甫隻能留書一封，叫上馮化民，帶上最精銳的一個小隊，足足有20來人。這20人可都是全副武裝，皇甫淳專門去炸藥倉庫給大家領出了子彈，每隻槍配發了50發子彈，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而皇甫自己，也背上了一支嶄新的漢陽造，腰間還插著一把從美國進口的左輪手槍。

    “大家都聽好了，立即收拾好，我們乘坐第一班車去京城，你們到了豐台不要出站，大家拿著這些家夥事，不好進城的，等會到了車上我跟大家說原因。”

    不能不說皇甫淳還是有算計的，先趕回來就是為了調兵，可這些帶著家夥的保安隊卻是不好進城啊，要是有人追究起來，多少都是個事。所以，這個小隊不能進城，甚至都不要出豐台站，這樣就有話說了。而他自己，肯定是要進城去陸軍部或者刑部討一個公文的，你們不派人，我們自己派人該行吧？我們自己去，給個路引唄。這種事情說起來，隻要銀子到位，一個小隊的路引好拿。

    幹嘛不去郵傳部要手續呢？說起來也是倒黴，老中堂張百熙，不知道這年是咋過的，反正初六一早上歿了，大年裏，不好趕著去各個衙門報喪，就是朝廷那裏都沒敢馬上就去說。是啊，大過年的，你冷不丁的進宮去跟老佛爺說，郵傳部第一任尚書，張百熙初六歿了，你叫宮裏是個啥心情？這裏的關竅沒人不明白。所以，張家，隻能關起門來，先“停喪”在家，哪兒都不去報，誰也不見。

    等過了初八，那邊停三都結束了，這才先向衙門裏的同仁先報了個信。有的人計較，比如唐紹儀就幾乎發火，可這國人講究“死者為大”，唐紹儀這才算是沒有指著鼻子罵人，還讓家人去張府，送了祭酬，這些老禮，現在許多人都不知道了，甚至都不知道啥是祭酬了。所謂祭酬就是送禮送錢，結婚要隨份子，辦白喜事也要送。當然，白喜事也是有標準的，在過去，隻要年過一甲子，逝去就算是白喜事了，如果是善終，啊，所謂的善終其實就是現如今的“心梗”“腦梗”，剛才還好好的，一下子就沒了，因為生前沒受罪，所以被稱為“善終”。如果是善終，這個白喜事的規模就大了，酒席也擺的鋪張，前來送禮的，都還羨慕呢。

    張百熙是湖南人，根據那個年代的習俗，一般都是要“葉落歸根”，就是要扶靈回鄉，所以，張府並不著急，隻不過在大過年的時候，也不好大張旗鼓的去找和尚道士前來做法事，一切都是在悄悄的進行。誰叫老張走的不是時候呢？

    郵傳部的一把手出了事，詹眷誠自然也要去支應，這也是他沒留心幾個孩子要先走的原因，讓土匪有機可乘了。皇甫淳前幾天就知道部裏的老大嗝屁了，他們是下麵的小撥拉子，就是想去湊熱鬧，級別也夠不著啊，所以，也沒往心裏去，可現在，師父家出事了，這全都趕到一塊了，咋辦？他很清楚，這個時候去部裏討要啥路引和公文，別說衙門都沒上班，就是有人值更，去了也白去，這個節骨眼上，部裏的那些官員怕是都在忙活著老大的喪事呢。

    思來想去，皇甫覺得還是得去陸軍部和刑部，這倆部就是過年也是有人值更的，原來的兵部現在叫陸軍部了，原來的刑部現在叫法部，可大家還是習慣喊刑部，至於要花多少錢……皇甫沒往心裏去，反正他身上帶著不少銀票呢。

    自打老道搬過來，倒騰的那些古玩古董啥的，隻要能出手的，皇甫都送到原來書局隔壁的翠竹齋去了，在那裏可以賣個好價錢。以前不敢去是因為自己官微人輕，現在，自己好歹也是個正六品了，加上原來在書局裏的關係，這個信用還是管用的。所以，林林總總的，皇甫從那邊可是沒少撈銀子。在翠竹齋，隻要是好東西真東西，那是不用擔心賣不出好價的。

    說，這大清國的腐敗是攔到骨頭裏了，越是民不聊生，這四九城裏的達官貴人就越是驕奢淫逸。那些滿清的王公貴戚，自己不讀書，還偏偏喜歡附庸風雅。庚子年後，國門徹底的被砸開，許多西洋人對中國的古代文物非常上心，僅僅是在幾年前，從西域就先後盜走各種經卷數千卷，一些古代稀有的畫作、繡品等已經悄悄的在官場的上層流傳，這個流傳可不是大家傳看，而是送禮的新寵，送來送去的，最後到了誰的手上就很難說了。

    正是在這個背景下，老道從地攤上淘換來的許多“土附子”物件，經過摩挲一段時間後，都被皇甫淳拿出來變賣了。當然，老道喜歡的東西拿不出來，拿出來最多的就是唐三彩、宋陶俑這些東西。據翠竹齋的掌櫃說，這些東西送到天津洋行裏，都能賣出高價，甚至對皇甫說了，但凡隻要有，是真的，送來就給錢。

    所以，皇甫身上還是有幾個銀子的，現在，事急從權，也不想藏著掖著了。

    畢竟是鐵路衙門的，一清早，皇甫就在車站包了一節車廂，或者說是多掛了一節守車，小隊全體上去，不許外人進來。等到火車開動了，皇甫才從前麵回來。

    “各位兄弟，我這裏先有禮了！”說著話皇甫抱拳轉了半圈，“把各位帶出來，是因為我們要去給總辦大人辦一件機密的事情。這是我們保安隊第一次出紅差，各位都警醒點，相互給個照應，事成之後，定有升賞。”

    皇甫這個話說的很是圓泛，具體啥事，他沒說，可要幹的性質卻是說了，啥？紅差！紅差就是要見血的，是有風險的。能不能不幹？皇甫淳連個門縫都沒留，連我都出來了，你們這些大頭兵想不幹？不幹好啊，先拿命來。平時當逃兵，八十軍棍，打得你皮開肉綻，出紅差的時候要是敢跑，當場砍掉……不，現在是槍斃了。如果跟著幹的好，回來不僅是給賞錢，還能升官。

    大頭兵能升什麽官？也有得升的，兵裏也是有品階的，每一階的薪俸不同，待遇也不同。如果能夠當個夥長，那好歹也是個小小的兵頭了。

    這個小隊的人都是平時緊跟著皇甫的，也是最早拉出去實彈射擊的，上次打獵也是這些人，現在，一聽協理帶著他們出紅差，就知道協理大人沒把他們當外人，頓時就是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一個個把胸脯挺得更高了。

    “由於大家都帶著家夥，進京會有麻煩，到了豐台站後，你們不要出站，我已經給那邊的值班室打了電話，到時候你們全在那裏待命。”說到這裏，皇甫又轉頭對站在旁邊的馮化民說道，“到了豐台後，我要進城去辦事，你負責帶好弟兄們，戒急用忍，不要搞出事情來，讓小徐子跟我走，暫時充當我的馬弁。”

    “是，協理大人，我一定按您說的辦！”馮化民立正回答。

    “小徐子！你等會跟我走，把長槍給他們先拿著，咱倆進城可不能帶著家夥！”皇甫淳又走到旁邊，把機靈鬼小徐子叫到一邊吩咐道。

    小徐子，大號徐仲塵，原本是山西崞縣的一個破落人家的孤兒。他的父親原本是個落第秀才，五歲啟蒙，十歲喪父，母親比父親死的更早，父親死後，他基本上就是個孤兒了，靠著在客棧裏給客人端茶送水換口飯吃。庚子年，八國聯軍攻打北京，慈禧在武衛左軍的護送下向西安逃跑。到達山西的時候，京城裏的局勢其實已經穩定下來，可是慈禧不能因為穩定就待在山西不動啊，好說不好聽啊，畢竟出來的時候可是說得是“西巡”，於是，這一路上就不是奔逃了，而是慢條斯理的，幾乎是走一路就擾民了一路，這一路上被慈禧簡拔的人可不少。

    武衛左軍到達崞縣的時候就休息了一段日子，也就是這這段日子裏，一個在軍中的老書吏收留了小徐子，還在兵營裏給他掛了個號，那一年小徐子才十三歲。

    老書吏之所以收留小徐子，可不是說要收他為養子，雖然這老書吏年紀不小，身體也很差，膝下無兒無女，可一個抽大煙的書吏，能有啥好心？無非是見小徐子機靈，又識字，能寫文章。把他收下來也就是給自己弄個“勤務兵”而已。

    從西安回到了京城，老書吏也熬不下去了，這一趟奔波，他又不是啥大官，一路上可以坐轎子，坐馬車，他這樣的芝麻綠豆大的小吏，最多是騎馬而已。往來也是幾千裏，等第二年回到京城，老書吏的身體就不成了，又熬了一年多，最後還是沒挺過去，嗝屁了。這個時候的小徐子才15歲。老書吏沒了，小徐子沒地兒去，恰好，關寶珊補進兵部兵勇營當隊長，整個隊裏沒有會寫字的，正好碰上小徐子給老書吏出殯，於是，這小徐子就成了關寶珊手下的一個小小的書辦。等到關寶珊這一隊兵勇撥付到了京張鐵路衙門，小徐子也就跟著過來了。現如今，小徐子已經是個快20歲的小夥子了，還是那麽機靈和聰穎。

    “行，我跟著您，您說咋辦我就咋辦！”小徐子機靈的答道，說著解下了身上的子彈帶和腰帶，“馮大哥，這些東西你先幫我看著可好？”

    “給我吧，我個子大，我來拿。”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站起身來說到。

    “也成，鄔大哥，回頭我請你吃鹵豬腳！保證讓你過癮！”小徐子笑著說。

    “老鄔，還有那邊協理大人的那支槍，你也一塊看著。”馮化民說。

    “成，我給你們當後勤，拿不了的都給我！”叫老鄔的漢子狡黠的笑著。

    “鄔絲茅！你當後勤？不是督軍吧？我可是警告你！你少在這耍滑頭！別以為你是旗人就往後稍！要不是因為你是老關的舅子，我這次都不帶你來！”猛然，皇甫淳想起了什麽，嚴厲的對鄔絲茅說道，“讓你跟著來就是為了做個見證，我們這次出去是為公，不是胡來的。你要是服從命令，做好該做的事情，我保你有賞，可你要是敢玩幺蛾子，當心我叫關隊長打你軍棍！到時候你可別喊冤枉。”

    原來，皇甫淳還是擔心關寶珊回來後想不開，就把他的大舅子鄔絲茅也帶出來了。這鄔絲茅其實是旗人裏地位最底下的那種，他的妹妹嫁給了關寶珊當老婆，於是他也跟著關寶珊到兵勇營裏吃一份兵餉了。不過這個鄔絲茅比其他的旗人好，首先他不抽大煙，是地道的獵戶出身，就是在東陵那邊守陵人的後代，那邊山多，野物也多，不會種地，打個獵啥的還湊合。那邊的旗人，想要有點指望，第一是讀書，考上秀才就能進四九城，可惜，都沒那個文化基因。第二就是去當旗兵，可這裏是守陵人，當旗兵也是這裏的守陵的兵。第三就是把女兒嫁到城裏去，攀攀親戚，走走門子，也許能混個出身。鄔絲茅走的就是這第三條路。

    鄔絲茅是想出來混個出身的，可在關寶珊那個兵勇營裏，白混了幾年，一點眉目都沒有，直到去年秋季，他們從兵勇營劃出來到鐵路衙門當保安隊，跟著就是訓練，換裝，這才把鄔絲茅的心氣調了起來，獵戶出身，訓練刻苦，也是關寶珊手下的一個骨幹，就是沒關寶珊這關係，皇甫淳也會帶他出來。

    “協理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不會給咱們的事情添亂，我就是習慣那樣說話，您可別當真！”鄔絲茅趕緊一本正經的立正答道，“咱們這好歹也是軍隊，軍隊裏講究令行禁止，您放心，在我這兒，您的令保證不打折扣！”

    “好！隻要幹好這一票，大家都有獎勵！但現在，你們必須老實呆著！”

    “是！謹遵協理大人吩咐！”大家一起立正回答，對此，皇甫淳感到滿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