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4章 周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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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皇甫淳再次回到了師父詹眷誠家,與師父商量了一通後,師父先給了皇甫淳幾張銀票和支票,讓他拿著這些錢去各個衙門裏通融。他現在還等劫匪的消息,那邊到底是要現銀還是要支票?或者兩樣都要?沒有消息。
“師父,您千萬別亂了方寸,今天是十六了,我估摸著張府今天會開始出殯了,您該去還是得去,去了,就會有人對您高看一眼,不去,人家嘴上不說,可心裏卻一定有看法。當然,您去點個卯就走,這樣就合適了。而且,您走了,那邊送信的可能就會來了,您在家,那些人未必輕易敢來,他們不摸底啊。”
“你說的對,不是你提醒,我今天可能就不會出門了。好,我這就去更衣。”
皇甫淳向師父交代了一下後,拿著師父寫的幾個條子,出門就向陸軍部奔去。
陸軍部今天也是第一天上班,大家都在相互道賀,看上去還真是滿滿的“一堂和氣”。上次跑軍部拿買槍的批文,皇甫就認識了幾個下麵辦事的,很容易就找到了這些人,先是抱拳行禮,隨即裝著親熱的拉拉手,於是,一張張的銀票就這樣悄悄的送了出去……說起來,這也是大清國特色的潛規則。
在漢人禮節中,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基本上都是“授受不親”,啥意思呢?就是不做肢體上的接觸,哪怕是再怎麽熟悉和親熱,很少有拉手,擁抱這樣的舉動,最多就是擊掌為誓。據說這個漢禮是從遠古就傳下來的。可是到清朝,這個漢禮在官場上就行不通了,而受到影響最大的就是一些官員見麵後,正式禮節過後,雙方拉手,好像是親熱,其實是袖裏乾坤,那個時代,袖子的功能可是很大的,不像現在,口袋是在衣服的外麵,那個時候的口袋是在袖籠裏。
“通達小友,此次前來有何見教?咱們這關係,有事隻管直說,但凡能在我們手上辦的,小小不言的事情,咱就是頂雷也要給你辦。”
陸軍部軍衡司主事徐元則笑嗬嗬的說道,他是借端茶杯喝水的時候看了一眼手中的一百塊大洋支票,這要是年後送見麵禮,十塊大洋足矣,對方送了這麽多,那必定是有所求的,而且肯定還是自己能辦的事情,這樣的順風人情不送白不送。
“事情是這樣的……”皇甫淳小聲的把詹眷誠家裏出的事情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然後拿出了詹眷誠寫的紙條,“我們保安隊要到潘莊去,如果就是去幾個人,那就不麻煩您了,可我們不敢就空手去啊,手上總得拿點家夥事吧,這就需要您這裏給我們通融通融了,要不介,總辦大人怕將來有麻煩,您看給我們寫個路引,就說我們去潘莊公幹,這裏又有總辦大人寫的字條,押您這兒,如何?”
徐元則稍微想了想,點點頭,“好辦!按理說,這個事情應該是有司衙門派人去,你們去是不是有些冒險啊?我這裏給你寫個路引不是啥難事,可萬一?”
“唉!別提了,有司衙門說,這個事情發生在鐵路上,不歸他們管啊,可鐵路上的警察……別人不清楚,您還不清楚嗎?那一段還是洋人管的,再說了,我們去也就是去送贖金的,不敢硬抗啊,那可是大小姐的一條命啊!”
皇甫淳說的可憐兮兮的,徐元則都有些感動了,他似乎明白了啥的又說道,“合著你們是去送贖金的?是怕贖金丟了人也沒贖回來?對不?”
皇甫淳使勁的裝著樣子點頭,還給徐元則豎起了大拇指,“徐大人可是真是神算啊,我這裏是啥都瞞不了您,您幫個忙,改天,改天我給您送個好玩意來!”
徐元則眨巴眨巴眼睛,“你能送我啥玩意?你知道愛玩啥?”
皇甫淳一指徐元則略微鼓起來的前胸,“您這裏該是有一個蟈蟈罐吧?我那邊剛剛淘換了一個邇流張的小罐,應該是乾隆年間的,回頭我給您包好送來。”
“哎喲!通達兄弟,你可真是神了,我這罐前兩天被我那小妾不小心給碰掉了蓋子上的一塊,豁口了,我這正琢磨怎麽整呢,可這懷裏的冬狗子還挺能活的,你瞅瞅,這都過完年了,還歡實著呢。”說著就想從懷裏往外拿。
“徐大人,這屋子可不暖和,您還是悠著點,知道您好這一口,來年,我一定給您踅摸幾個叫的響的螽斯兒,那東西得去野外山裏找,我們鐵路正好修到那塊了,我估摸著好玩意不會少。”皇甫淳笑嘻嘻的說著對方愛聽的。
“成!”徐元則輕輕的雙掌一拍,隨即轉身,在自己的辦公桌裏抽出一張紙來,“這是一張空白的,存根我自己填,你拿著這個,隨便寫個理由吧。我信得過你。咱們雖然見麵不多,可我知道你是個實誠人,斷不會害哥哥我的!”
得!陸軍部這張簡單的關防文書就算是到手了,皇甫淳打眼一看,是一張調動一排人的文書,也就是說,拿著這張路引,最多是帶五十多人,別看徐元則嘴上說的好,可實際上是個老油條,調動一個排,對他來說真不算是個事。
說起這個軍隊編製來,從滿清的旗兵到新軍的編製,乃至到後來的國民革命軍等,可以說稱呼都變了很多,比如說,在旗兵裏,滿人的基本軍隊單位叫牛錄、甲喇、固山、旗這樣的單位,除了最底層的牛錄是300人以外,後麵的都是以五為單位,五個牛錄編為一甲喇,五個甲喇編為一固山,這一個固山就可以號稱一旗了,到後來,這個編製也變得很亂了。而漢軍旗的編製又不同,按照“鎮、協、標、營”為單位,官佐也與滿人的不一樣,什麽參將啦,遊擊啦等等。等到編練新軍後,軍隊的編製逐步向現代化的稱呼靠近,並且細化了,形成了除原來的“鎮、協、標、營”以外的“隊、排、棚”,而在鎮之上,又增加了一個軍的單位。隻不過,滿清時期,這個軍的單位基本上是個虛頭,從無有誰正式擔任這個位置,不過是掛在兵部後來的陸軍部名下。在這個體製裏,這裏的“隊”就是後世的連,排還是排,而棚就是後世的班,不過此時的棚是14人。而進製在底層是三三製,到了標以上就是二二製了。而在後來的軍隊編製中,營和排的稱呼一直保持到今天,其它的稱呼都已經被掃進了曆史的長河裏了。
拿到了陸軍部的路引,這算不算是就完事了?皇甫淳心裏還是多了個心眼,隨即,讓轎夫一轉身就又去了刑部,他是這樣想的,如果遇到了劫匪,要不要動武?動武以啥由頭?拿不到刑部的海捕公文,他帶領的保安隊去辦事可能就名不正言不順啊,如果是下麵的新軍或者是洋人的保安隊,人家根本不在乎這些,可詹眷誠這個鐵路衙門有那麽硬氣嗎?好像去年還行,今年似乎就差點,不為別的,一直支持詹眷誠修鐵路的袁大帥似乎已經辭去了許多兼職了,這都是信號。袁大帥的那些政敵,動袁大帥現在還力有不逮,可要是找由頭動詹眷誠很難嗎?弄得不好就以私自攜帶武器外出擾民為由,把保安隊給裁撤,買的武器裝備啥的,就可能便宜那一些看著鐵路衙門眼紅的人了。
皇甫淳是文人,講究規矩,雖然以前學的四書五經,可儒學裏也是強調“師出有名”“令行禁止”的。後來又學了西學,更是明白,這許多事情得按照規矩來,胡亂來的去幹,與那些劫匪和綁票的有何異?他可不想把話把兒留給別人抓。
到了刑部,皇甫淳又拿出了一張詹眷誠寫的帖子,找到了執時的書辦。
“我們總辦的女兒被劫匪綁票了,這個事情你們不能不管,出了不人,難道你們還不能出一個海捕文書嗎?”到了這裏,皇甫淳可是據理力爭了,“如果換成是你們的女兒,你們會怎麽想?難道說咱們大清國就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如果是我的女兒,我不會讓她大過節的還去天津,詹總辦是個有身份的人,那些綁票的最喜歡綁這樣人家的人,你們自己不小心,怪我們嗎?”那個執事的翻翻眼皮,“我們也是沒法子,京奉鐵路那一塊我們管不了,外務部與洋人是有協約的,那是洋人管的,要找,你們去找他們,不過我是告訴你,把洋人得罪了,你們的衙門再大,怕也是承受不起,我建議你們老實的交贖金,能換回人來就算是祖上墳頭冒青煙了,你也別怪我,現如今,大清國就是這章程!”
這說的簡直就是混賬話,能把人氣個半死。可皇甫淳能咋辦?
“如果這群劫匪在其它地方被我們碰上了,您說,我們是抓還是不抓?如果不讓抓,你給我一個說法,如果我們可以抓,你也給我一個說法。我可跟你說,我說的地方可是咱大清的地方,可是屬於你們管的,你就告訴我,你們管不掛管?”
“哼,我倒是想管,可我手上有人嗎?而且,你說的地方是哪兒啊?如果不是在這四九城裏,那該是哪兒就找哪兒,我總不能從這刑部衙門裏給你無的放矢的亂派人吧?”那個執事說話就準備端茶送客了。
“你稍微等一會,我跟你說啊,我不計較你剛才說的話,不管那些劫匪到了哪兒,你們衙門是不是該有個文書知會當地的典司衙門?這樣,你給我一個這樣的文書,我們在啥地方遇上了,就把文書送到當地衙門裏,這樣也算是你們盡心了,您說是不是?我們總辦好歹也是二品大員,要不是我們郵傳部張中堂過世了,到這裏來找你們的就不會是我了,最後怎麽弄,我相信你的上司肯定有個章程,現在,我就讓您出一張海捕文書,成了,您這可是一功,相信我們大人定會重謝於您。沒成,你發個文書算個啥事情?每天您發的還少了嗎?就當是抓拳匪餘孽不就得了?何苦來自己沒來由的要去當這個冤大頭呢?”
皇甫淳這話裏話外,既有帶刺的骨頭,也有引誘對方的好處。你不配合,那接下來就是郵傳部在位的幾位侍郎上門找茬了,你要是配合,保不齊將來就有你的好處,何去何從,你自己掂量著來。
一個刑部的執事,撐死了五品官,管著他的人多了去了,隨便找點啥理由,罷了他的官是小事,真正打破的是他的飯碗。要知道,從古至今,這刑部衙門裏的油水可是豐厚的很,不用徇私舞弊就能有好處拿,更別提他們時不時的能拿黑錢了。戊戌變法那會兒,那麽多新政派的人跑了,難道說就那麽簡單嗎?除了上麵的要保留顏麵不敢興大獄,加上相當一部分後黨的人也是想搞新政,他們也要八麵玲瓏,也要做人留一線。除此之外,下麵人賣好報消息,啥事不幹?換回來的是友情嗎?那怎麽可能,換回來的是白花花的銀子,換回來的是古董字畫……
“好吧!這個文書我寫給你,可你們一定要按律辦事,萬不可弄出手尾來,除了事情你們自己負責,為此,你給我寫個保書存底。”那執事想明白了後說道。
於是,皇甫淳拿起筆,工工整整的寫了保書,言明,一旦違規犯律,鐵路衙門負責,在舉報人名下寫上了“郵傳部京張鐵路衙門協理:皇甫淳”。
皇甫淳這次來,穿的是保安隊的製服,並沒有穿官服,可這具保簽字的時候,那官職的品階對方還是明白的,連忙堆上了笑臉。
“原來是協理大人啊!幸會幸會!剛才多有不恭,還望協理大人海涵。”
說著話,那執事也把一份海捕文書遞給了皇甫淳,至此,皇甫要的手續就算是齊蹙了,拿著這些文書,可以帶著保安隊在直隸隨意走,拿著這個文書,碰上了綁匪就可以當場開打,打完了往當地衙門一送,這差事就辦完了。
中午趕回了詹府,詹眷誠正在堂屋裏來回踱步,一大堆事情亂糟糟的湧了過來,自己的女兒還在劫匪手上,而這邊的郵傳部裏卻是鬧的天翻地覆。
古人雲,國不可以一日無主,衙門其實也是一樣,哪怕是;臨時指定,也要有一個大家公議的章程。今天詹眷誠到了張府,本來是去祭奠一下,轉身走人,可是卻被老同學唐紹儀給拉住了,唐紹儀要詹眷誠配合,他要接任尚書位置。
郵傳部從成立那天起就預示著一係列的麻煩,剛成立的時候,除了唐紹儀為左侍郎外,還有一個右侍郎胡燏棻,可這胡燏棻也是年高體弱,都沒上任就先一步死了,現在,郵傳部裏隻剩下一個唐紹儀主事了,他認為自己可以升尚書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