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6章 周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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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淳帶著林龍林虎兄弟登上了火車,這火車從豐台出發,二小時後到達楊奕莊站,皇甫說的要去的潘莊實際上距離這楊奕莊站還有十好幾裏地呢。
楊奕莊通了火車後,從潘莊到楊奕莊的大道也修的平整了。沒有鐵路之前,潘莊是從京城通往山海關的重要驛站,也是這一路上最大的驛站,就是皇家出殯、去陵墓祭祖,中途都要在潘莊歇息。因此,潘莊在當地算是一個繁華的大鎮子。
劫匪之所以要在潘莊收錢,就是因為這裏人口密集,便於隱蔽,同時,在潘莊也有一個日升昌的分號,拿了銀票後,可以很方便的在當地化整為零。
當皇甫在火車上看到反穿著棉製服的保安隊員後,他心裏才算是對那幾個老江湖服氣了,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些,可馮化民他們卻是想到了,還用白布把武器給裹了起來,看上去,還以為是哪一個豪門大族請的出殯人員,這簡直是太扯了。
馮化民這些人,也許是在等皇甫的時候就與火車站上的人聯絡上了,畢竟,他們打出了京張鐵路衙門的旗號還是管用,不管這鐵路經營權是誰的,可具體幹活的還是國人,給點好處啥都能通融,所以,馮化民他們還是上了後麵的守車。
有人問了,這客車能有守車嗎?守車不是火車專列上的嗎?沒錯,這個說法是對的。可在鐵路剛剛在中國大地上開通的時候,純粹的客車專列並不多,就是買火車票也不是到了窗口立等可取的,而是要預定,根據預定的車票安排編組。而那個時候的國人,真正能坐得起火車的人並不多,那個年代的人也不像後世人那樣喜歡出門。實際上,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一些深山裏的山民還沒有見過汽車、火車呢,更別提辛亥革命前了。乘客不多,人流不大,鐵路如何賺錢?在那個時候主要依靠的是貨運,而客運往往也是與貨車混編,形成前麵掛客車車皮,後麵掛貨車車皮的混合車組。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了津浦鐵路修通,維持到民國建立後,客運與貨運才分開編組。而皇甫帶的保安隊就是上了火車後麵的守車。
正是保安隊上了守車,這才極大的迷惑了對手的眼線,保安隊的登車完全沒有引起仁濟洋行安排在車站上的眼線注意,可以說,那個年代的眼線水平不高,雖然保安隊的化妝和隱蔽非常的粗糙和業餘,可同樣起到了瞞天過海的效果。
皇甫坐在頭等座的位置上,他這個票還是頭天林伯提前預定的,林龍林虎一個坐在對麵,一個坐在皇甫的身邊,兩人警惕的看著周圍,而裝銀元的皮箱子就放在皇甫淳靠窗的犄角裏。三人的表情都很嚴肅和略帶緊張,如果是有刑部的捕頭在,肯定就能一眼判斷出他們這三人是帶著“白貨”或者“黃貨”的送貨人。
就在皇甫淳在火車的晃動下昏昏欲睡的時候,一個賣香煙和瓜子的小販走了過來,嘴裏還喊著“香煙、洋火、桂花糕嘞!瓜子、花生、炒黃豆嘞!”
皇甫對這些沒啥興趣,也沒有感覺,林龍林虎也是一樣,坐在那裏都不動,可那個小販卻是湊了過來,“先生,來包香煙吧!天津衛剛出的,很便宜的,20個大子就夠了,要不,您來一包花生?正經柳條河的,烤的倍兒香……”
皇甫盯著那個半大小子看了幾眼,猛然想起師叔淩霄子告訴他江湖上的一些鬼蜮伎倆,猛然把腰裏別著的手槍拔了出來放在了座位間的小桌子上。
那小販看了一眼後,愣神了一秒鍾,然後看著皇甫微笑起來。
自打有了鐵路,就有了一群吃兩條線的人,低端的是扒貨車上的煤炭和木材,中端的就是在客車上偷東西,而高端的則是瞅準了“肉票”,然後派人吊線,最後直接下手搶劫。而想瞅準“肉票”的任務,往往就是這些小販,他們過來踩點,看人,最後才決定要不要做這一票。
“告訴你身後的老大,這一票你們動不得,是山東安德幫要的貨,要是惹上了他們,最後你們如何去跟對方掰扯就看你們的本事了!”皇甫黑著臉說道。
小販頓時為之一滯,“敢問先生是哪個門子的?”說著還做出了一個手型。
“行啦,你們漕幫的本來是走水路的,現在也吃上這鐵路線了?俗話說盜亦有道,我不難為你們,你們也別來找我的麻煩,實話告訴你,我們是刑部巡捕房的,要不要看看腰牌?”皇甫淳看懂了那小販做的手勢,他們是漕幫的。
漕幫從雍正年興起,一直是在運河上混飯吃的,可到了同治時期,由於運河淤塞,使漕糧的運輸改為了海運,這漕幫就日漸式微了,南方的還好一點,這北方的就難找飯吃了,有了鐵路線後,活躍在這一帶的漕幫就盯上了鐵路線。
“不對吧?你吃官家飯的人去給安德幫送貨?有這規矩嗎?”
“安德幫綁了我們大人的千金,我們是去換人的,後麵的事情咱不知道,把上官交代的差事辦好就行。要是你們找麻煩,回頭江湖上是要有說法的!”
別說,從老道哪兒學到的江湖門路在這裏管用,安德幫還真就是這次綁人的幫派,是活躍在山東靠近天津一帶的一個很大的幫派,如果惹了安德幫,讓安德幫抓住了把柄,出了江湖上的紅簽,那這些人在江湖上行走就沒那麽容易了,別的不說,這北漕幫的老大就會親自拿下他們,送到安德幫那裏去“三刀六洞”。
難道說這綁票是平常的事情嗎?嘿嘿,在北方,這還真是很平常的一種特殊的土匪“化緣”,窮人,不用擔心,人家不會去綁你。可要是家裏趁倆錢,又或者是有名的人家,那綁你就很普通了。一般的情況下,如果沒有什麽仇隙,這綁票就是單純的業務,隻要情報準確,往往是拿錢贖人完事。尤其是在東北的胡子,山東的響馬,也不會獅子大開口。他們很清楚,一旦把這種“生意”做砸了,那以後就沒得做了,人家交了錢還丟了人,那以後他們再綁人的時候就難以善了啦。
有人說,綁票這種手法是從遠古時期“質子製度”演變過來的,這多少有些道理。在古代,為了取信一國,把自己的兒子放到人家那裏當人質,這種做法在春秋戰國時期是很普遍的,曆史上的秦始皇的父親、祖父都曾經做過質子。當然,質子製度到後來是被拋棄了,可在江湖上,類似的行為卻是愈演愈烈。山東,東北一帶的土匪幾乎把這種行為係統化和專業化了,甚至還商業化了。這也是為什麽詹眷誠那麽痛快就答應付贖金的原因,他在山海關一帶修鐵路的時候,可是沒少聽說綁票的事情,也幫人家湊過贖金。可見,大清國已經爛到什麽地步了。
那小販被皇甫淳的幾句江湖話給趕開了,小販會簡單的相信嗎?當然不會,可他如何去查證呢?其實也很簡單。在火車路過一些不停靠的五等小站時,一個包裹著紙條的軟皮掛環就被掛在車站的特殊掛鉤上,這是一種很原始的鐵路上列車向外傳遞和接收消息的辦法,而這個方法直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後才徹底退出鐵路係統。在老電影《特快列車》裏就有這樣的傳遞描述。
下麵的人收到紙條就會立即去核實,別看那個時候很落後,這些吃兩條線的人消息卻是傳遞的快的很,查清楚了,將會在後麵的小站上掛上一個黃紙燈籠,如果查到消息不確實,那就會換成一個紅布燈籠,這些貓膩淩霄子可都是跟皇甫白話過的。當皇甫在窗邊看到連續幾個幾個小站都掛上了黃紙燈籠的時候,他心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要不然,在這鐵路上再與這些漕幫的糾纏,多少都是麻煩。
下午都快五點了,火車才到了楊奕莊站,皇甫帶著林龍林虎走下了車廂。
“這裏有眼線,他們盯著我們呢!”林虎小聲的在皇甫淳的耳邊說。
“不管他們,我們直接去高升客棧,那裏是這個鎮子裏最好的客棧,就看他們敢不敢來了。”皇甫淳其實也看到了,不過,此時的他似乎覺得更有信心了。
馮化民帶著保安隊的人沒有在這個車站下車,這極大的迷惑了對方。小徐子臨走之前,皇甫淳給了他一個錦囊,讓小徐子在過了楊奕莊站後再給馮化民。此時,在守車上的小徐子想起了協理大人的交代,這才拿出了那個錦囊。
“什麽?還有這個事情?這,這也太猖狂了!”馮化民看了錦囊才知道他們這次出來要幹什麽,於是,他立即下令道,“大家把衣服都恢複原樣,把武器拿出來,檢查一下,我們在下一站下車,然後我們再折返去潘莊!”
保安隊的都懵了,這一天折騰下來,到底玩的是個啥名堂嘛!
鄔絲茅此時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了,悄悄的走到馮化民的身邊小聲問道,“化民兄弟,到底出啥事了?咱們弟兄預先知道了,也好合計個章程,要是見真章的,沒有個準備可是不行的啊。是不是要去跟誰幹一架?能動手的就不要動槍,一旦動了槍,那就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麵啊,在這一帶,好像都是新軍啊。”
“鄔大哥,總辦的大小姐被綁了,我們是拿錢來贖人的,協理大人怕對方誤會我們人多才叫我們不跟他見麵的,可是我想,敢綁我們總辦大人家的千金,這股土匪來頭不會簡單,所以,我想,還是要折騰他們一下,我們不是好欺負的!”
鄔絲茅聽了馮化民的話後瞪大眼睛,“誰這麽大膽子?跟我們大人有仇啊?”
“不管是誰,動了我們衙門的人就不行!協理大人叫我們今晚悄悄的到潘莊的來福客棧去等他,他將在那裏與我們會麵。等會下車後,我們還得想法子去借馬,不行就花錢租,反正咱們晚上必須在戌時以前趕到。”馮化民咬著牙說。
在馮化民的命令下,保安隊員都把棉襖又返回來了,鄔絲茅穿好棉衣,從白布裏抽出了洋槍,然後就用那裹著的白布開始擦槍了。
“外麵天冷,大家現在都把槍擦一下,用布抹上點槍油,然後再擦,這樣等會出去槍就凍不上了。”鄔絲茅一邊擦槍一邊對大夥說道,“晚上要是遇上劫道的,大家都不許慫,狠狠打,我們是保安隊,是出來辦差的,不怕的!”
“對!不用怕,今天協理大人去了陸軍部和刑部,拿了關防和海捕文書,那些蟊賊碰上我們就算他們倒黴!”機靈的小徐子連忙把今天跟著協理大人跑衙門的事說了,“協理大人可真本事,一個上午就把倆衙門的事情辦妥了。”
“哦?這樣可就好了,我剛才還尋思,遇到了新軍和地方上的巡捕咋說呢,看來我們的協理大人是早有準備啊!好!”鄔絲茅頓時就心氣高了不少。
皇甫淳住進了高升客棧,開的還是上房。剛過完年,客棧的生意還沒有火起來,所以,房子好要,要是春暖花開的時候,這上房就不一定能找到了,京城裏的那些王公少爺們會出來踏青、祭祖啥的,到了這地方肯定是要把房子占住的。
安排好住的地方,皇甫就和林龍林虎一起到了隔壁的日升昌的分號,趁著還沒有關門,居然把存錢的箱子和身上的大額銀票一股腦的存了進去。跟掌櫃的說好了,明兒一早上來取,存放一晚上的費用是20塊大洋。
“哈哈,這下好了,我們也不用提心吊膽的了,走,咱們找個館子去吃一頓!”皇甫淳從日升昌出來後大聲的對林龍林虎說道,“明兒交換完,咱們就齊活了!”
不能不說,皇甫淳這個話是說給旁邊人聽的,那人從車站一直跟到了這裏,雖然換了兩身衣服,一定皮帽子,可他走道的樣子讓皇甫淳一眼就認出來了。
在辨識人的方麵,老道可是專門教過皇甫淳,他告訴皇甫,人走道都有特點的,一個人跟一個人是不一樣的,隻要留心目標發力,就很容易識別,除非那人刻意的隱蔽,故意裝出其他的樣子,但那是堅持不久的,還有就是眼神,這些,在那個年代都是很難隱蔽的。別說,老道教的這些現在都用上了。
找了一家羊肉館子,皇甫帶著林家兄弟進去,這時節,沒啥蔬菜,就是一個鍋子,切成薄片的羊肉一大盤,然後蘸著甜麵醬芝麻醬啥的趁熱吃,在那個年代就有涮羊肉了?有啊,不過那個時候的羊肉片可不是切出來的,是用木匠刨子刨出來的,這種吃法在北方是很普遍和有著悠久曆史的。
“哥幾個吃的不錯啊!”走過來倆人直接坐在皇甫麵前,“我是安德幫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