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57章 雜務(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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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道台是受了驚嚇往回走的,到了晚上,關寶珊還是去了一趟趙道台家裏。

    “關隊長,不是我不兌現承諾啊,是完全沒戲啊!”趙道台回到家裏就上火了,腦袋上盯著一塊濕毛巾,樣子看起來十分的滑稽。

    “趙爺,我可不是來找您要啥的,是過來看看您!我就擔心您今兒會受到點驚嚇,瞧瞧,您這還真是……要緊不?瞧大夫了沒有?”

    “沒事,就是心裏窩火啊!”趙道台一臉的倒黴相,“當初我真不該聽那幾個師爺的鬼話,要是好弄,他們能讓給我?怕是早就被他們自己捏在手裏了!唉!悔之晚矣啊!現在不僅鬧不來錢,怕是還得賠錢啊!”

    “趙爺!可不是您這麽說的!您坐,聽我給您掰扯掰扯,要是不對,你大棒子把我打出去,如果您覺得我說的有門,得咧,您將來的生意裏可就得有我一股。”

    “啥?我都這樣了,還特麽的有生意?”趙道台瞪著魚泡眼睛。

    “這一帶啊,不光是您家裏有祖墳,我們在勘察線路的時候,把祖墳安置在這一帶的‘覺羅’家族可是不老少,從您家祖墳向北,連綿20裏都是,對不對?”

    “那是!當年皇上下旨,我們這些覺羅紅帶子,還有駐紮在城北大營的下五旗旗人,都還是按照祖製把墳塋修在了這一片,最早的皇陵是在東邊的遵化,到了雍正爺,他老人家也不知怎麽地,在易縣那邊又造了西陵,所以,我們這些奴才的祖宗就隻能在這北邊的軍都山裏了,說起來,現在可是不老少人……”

    “成!有這麽些紅帶子後代,今後你這裏的生意差不了!”

    關寶珊得意的坐下,從後腰抽出了煙袋鍋子,正要往煙袋鍋子裏按煙絲,趙道台從八仙桌後麵的神龕台下麵摸出了一盒卷煙。

    “關隊長,前兒個去天橋,那邊的一間鋪子裏賣的,不算貴,五個大子一盒,我順了一盒回來,還沒嚐鮮兒呢,來,咱哥倆試試。”

    說著話,趙道台撕開包裝,抽出一支遞給了關寶珊,隨即,擦燃了洋火,給關寶珊點上。

    關寶珊也不客氣,使勁的咗了一口,這洋煙卷,關寶珊並不是第一次抽。上次馮化民跟著皇甫去天津,回來帶給了他一包嚐鮮,這次,算是重溫一次。

    “成!這煙夠勁!不錯不錯!”關寶珊吐出了一串煙圈,“今兒協理大人的話你好像沒聽明白,我哪,就是來給你說道說道,給你點個亮。”

    “那可敢情好!關隊長,你先別急,我叫下麵弄幾個小菜,咱哥倆邊喝邊說。”

    趙道台轉身就去安排了,不一會,一碟拍黃瓜,一碟花生米,還有一碟醬肘子就端了上來,跟著趙道台拿來倆酒盅,一個黑泥陶罐。

    那年月,酒都是用陶罐和白鐵皮酒壺裝的,冬天用白鐵皮酒壺是便於燙酒,北方人冬天不喝冷酒的。到了夏天,就用黑陶罐了。

    玻璃傳入中國很早了,可是能夠大規模生產卻是很晚的事情。為什麽有段時間北京的那些八旗子弟特別喜歡收藏鼻煙壺?其實,就是因為許多內畫鼻煙壺是用金貴的玻璃製作的,直到今天,一些收藏者還傻乎乎的追捧,那種從西洋傳過來的玩意,西方人認為一錢不值,關鍵就是這邊玻璃不普及,生產很少。

    玻璃瓶子的普及?那是解放後的事情了。

    剛解放那會兒,茅台酒就是用陶罐瓷罐包裝的,不是說那樣高級,而是那樣便宜,成本低啊。想想看,那個年代,在茅台鎮那個山旮旯裏,到哪兒去找玻璃瓶子啊?後來這個習俗就一直延續下來了,直到今天,茅台酒還是用瓷瓶子裝。

    “來,老哥哥我敬你一杯,我沒想到,哥哥都落魄如此了,你關隊長還能照顧我!好人哪!”趙道台頗有感觸的說著,隨即舉起杯子,一口先悶了。

    “皇甫大人答應在給你們這裏修隔音牆的同時,還在你家祖墳附近修一個五等小站,琢磨琢磨,這個先機可是給你了,讓你上折子,你覺得會賠錢?”

    “修車站還要我們出錢,能不賠錢嗎?”趙道台搖著頭說。

    “南口鎮兩年前是啥樣?現在是啥樣?琢磨琢磨。”關寶珊眨巴著眼睛說道。

    趙道台猛然愣住了,慢慢的放下了酒盅,“著啊!要是在那裏修上一個車站,這四裏八鄉的人還不……哎喲喂!這可是……咳!我真是個棒槌!明白了!將來賺錢了,有你一股!可不能再多了,我明兒就去把地劃出去!”

    這一晚上,關寶珊不僅是跟趙道台足足的喝了一晚上,還向趙道台點破了一些“行內”的秘密,說白了,就是告訴趙道台,盡可能少的去接觸那些師爺。

    “你遇見的師爺,都是最底層的,說他們是師爺,那是給他們麵子,其實就是沒有入籍的奴才啊,你再瞅瞅他們都是打哪兒來的?要是真有本事,他們幹嘛去當那種管著吃喝拉撒的事業?真正的慶王府師爺,你能見著嗎?人家會在乎你這仨瓜倆棗?現如今,朝廷裏,從上到下都在推行新學,鐵路是啥?是銀子啊!”

    “鐵路是銀子?這是個啥話啊?”趙道台此時不得不虛心請教了。

    “你出去打聽打聽,行內傳的一句話就是‘火車一響,黃金萬兩’,各地都在輟惑著修鐵路,可你?還想擋橫?真是不知道誰給你出的這個餿點子。”

    趙道台無語了,他是真不知道山外的事情。別看他住的地方離京城不遠,可自打致仕後,他就很少出去了,窩在老家當個土財主,靠的就是收租子。

    趙道台不傻,第二天就去了京城,可他沒去原來認識的那幾個師爺那裏,而是跑到茶館裏去聽人嘮嗑去了。要說聽消息,沒有比茶館裏更多的了。

    “哥幾個,聽說了嗎?東邊修鐵路正在籌集份子錢哪。”一個戴著瓜皮小帽的旗人在那裏眉飛色舞的說著,“張大帥進京後,現在正在與洋人談借款的事情,要把原來的洋人承辦改為借款自辦,這裏麵的名堂可就大了去了。”

    “那五爺,這是個什麽話兒啊?給我們掰扯掰扯唄!”旁邊人搭腔道。

    “這道理說出來也很簡單啊!”那五爺拿起自己的紫砂壺,對嘴喝了一口,“現如今,大夥都知道修路賺錢,那京漢鐵路去年就掙了好幾百萬呢!從天津衛到江蘇的浦口鐵路,那更是在富庶地區裏跑,不賺錢才怪!”

    “那就修唄,管他誰承辦呢?”一個蓄著稀疏“貓須”的人說道。

    “侯三!你糊塗!”那五輕輕的一拍桌子,““津鎮一路,北接畿甸,南貫江淮,扼江海之咽喉,握三省之命脈,豈可輕易脫手於洋人?”

    “對啊!那五爺眼光獨到!”圍著的人紛紛讚許道。

    “老佛爺已經給了張大帥懿旨,讓張大帥去跟洋人掰扯,我琢磨著最後肯定是找洋人借錢,最後我們自己辦!哥幾個,機會就在此啊!”

    “我們那點錢未必能管用啊,要不朝廷也不會找洋人借錢啊!”侯三說道。

    “修鐵路我們搭不上手,可這鐵路沿線的車站、商行、貨棧啥的,咱們就不能搭上手嗎?哥幾個可都是有人在下麵做官的,到時候……啊?哈哈……”

    “您的意思是我們去圍著鐵路賺錢?可是,那能有多少?”有人問道。

    “咱們這北邊想吃口大米,原來得靠漕運,現如今,從漢口裝上一個車皮就足夠咱們旗人吃上一個月的了,從南方最大的米市,叫啥來著?哦,對了,叫沙市!順著長江就把湖廣、兩廣還有四川的大米運到了漢口,三五天就到了京城了,哥幾個想想,原來咱們吃口大米得多長時間?漕運?倆月夠不夠?”

    “哎吆喂!這樣說起來,能夠往來運輸的家夥事多了去了,這口外關外的皮子,藥材啥的都可以南下了,這買賣可就做大了啊!”侯三叫了起來。

    趙道台蔫呼走了,當天晚上就把折子送到了鐵路衙門,還附帶了二千銀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