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官場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上官前來，侍奉香茗，這裏不會有端茶送客的含義，端茶送客是上級對下級的一種表示，至少是同級官員，而且是一方求另一方，被求的可以采用這個暗示表達“談話結束”。

    而上官鄭重的放下茶碗，嘴上還在說話的時候，那就是正式的訓話了，下級要站好了聆聽。要是在當代，那就是要立正了。皇甫淳放下茶碗，瑞奇立即站好。

    “最近在沙城一帶出現多次馬匪，主要目標就是搶劫我修路工匠的補給，你不要跟我說你對此事不知情，沒有你這邊的默許，那些蘇尼特旗的馬匪過不來。”

    “協理大人……”瑞奇馬上要解釋，被皇甫淳一伸手攔住。

    “我這樣說不是怪你，而是告訴你實情，這裏的旗務管理是個啥樣？別以為我們不知道，我不過是來告訴你，你們這是把財神爺往外趕，是得不償失啊。”

    瑞奇有些不明白的看著皇甫淳，要說他是故意放蘇尼特旗那邊的蒙古人過關，也是不對的，可他畢竟是在裝糊塗，睜眼閉眼，因為，不那樣做，蘇尼特旗的蒙古人首先要搶的就是他們這裏的蒙鑲黃旗了。

    從張家口向北，越往北，蒙古人的日子就越是難過，連年的風雪和幹旱，草場退化，糧食又不能自給，這就使得口外的蒙古人生活越來越苦。原來仗著是京畿的西北屏障，朝廷多少給點，可自打有了新軍以後，這裏無人問津，幾乎就成了沒人管的地方了。人餓極了，啥事都幹得出來。

    “朝廷不是不管這裏，是在想法子，按照原來的法子，朝廷每年給這裏運糧，得花多少人力物力？一石糧食送到地頭，人吃馬嚼的，能剩下三鬥就算不錯了！”

    “是，大人說的是這個理。”瑞奇點頭承認，“可是朝廷現如今也沒管啊。”

    “修這條鐵路就是管，鐵路一通，糧食可以直接送到張家口，你們再從張家口往口外運，是不是近了一多半路程？還有，你們這裏的皮貨，牛羊肉也可以通過鐵路運出去，這一進一出，你們省了多少事？”皇甫淳嚴肅的反問。

    瑞奇被皇甫淳話給問住了，他已經多年沒有離開這裏，對外麵世界不甚了了。

    “俗話說，火車一響黃金萬兩，我們的鐵路還沒有完全通到張家口，可是已經修通到了南寨集，僅僅二年時間，你可以去看看，現在的南寨集你都不認識了。那裏開鐵路發家的富戶可不在少數。你們放任馬匪搶劫我們修路工人的糧食補給，算不算是把財神爺往外推？”皇甫淳說到這裏又端起了茶碗，輕輕的呷了一口。

    皇甫淳這個動作又是一個信號，表示，自己的訓話結束了。

    “協理大人，那些馬匪真的不是我們故意放過去的，不過，您說的對，我們是疏於管理，這樣，我保證今後不會再有此類事件發生，可是……我不知道鐵路修好了，對我們這個邊遠的小鎮有啥好處啊？”

    “誒，你動動腦子啊，從你這個康保鎮到達張家口，也不過200多裏，你們這裏是草原，路好修啊，要是把路修好了，可以走大車，那麽，你在這個鎮子裏收購的皮貨還難運出去嗎？你在這裏收的是什麽價？賣出去的是什麽價？”

    “修路難道不需要花錢嗎？”瑞奇仍然不解，“朝廷可是沒給我一兩銀子！”

    “修路要花多少錢啊？你們這裏的蒙民，多少年沒有繳賦了？我聽說寫的欠條都能塞滿一個蒙古包，把那些欠條都燒了吧，讓他們來修路，你可以給他們用糧食抵償部分工錢，至於說糧食嘛，這次我們被劫了200石糧食，這個糧食我不拉回去了，可是，相對應的，你得給我等價的皮貨！”

    “可是您，您的糧食在哪兒啊？不是還在馬匪手上嗎？”瑞奇真是個書呆子。

    “現在我們是讓他們幫我們運過來，到時候就給你，那些蒙古馬匪必須要受點教訓，否則，他們還以為我們怕了他們了！”皇甫淳說到這裏站了起來，“跟他們打一仗是必要的，不管怎麽說，我們可是來剿匪的！”

    說著話，馮化民從自己的皮包裏拿出了兵部的文書，打開了後向瑞奇宣讀。

    雖然不是聖旨，瑞奇不需要下跪接聽，可這也是兵部的剿匪文書啊，裏麵也有“沿途一應官等須鼎力協理”的字樣，他這個旗務總辦也必須要聽調的。

    “根據他們行動的速度計算，他們會在明天的中午到達這裏，到時候希望你和我們一起去攔截，我不希望流血，你要出麵去說和說和，如果他們不服氣，那麽，我不介意讓他們長點記性！”

    說著話，皇甫淳拔出了手槍，對著院子裏的幾個石鎖就摟火了，連續的槍聲把這衙門裏的人嚇得全都趴下了，瑞奇的筆帖士嚇的鑽進了桌子底下。

    “馮隊長，咱們走，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叫他們自己去想吧！”

    皇甫淳說完，轉身率先走了出去，馮化民惡狠狠的瞪了瑞奇一眼，跟著走了。

    剛剛出了總辦衙門，皇甫淳就小聲的對馮化民說道，“回去找幾個人盯著這裏，我擔心這個瑞奇派人去告知馬匪，跟上他們，不能讓那些馬匪把糧食帶走。”

    “明白！我回去就安排，必要的話是不是我親自帶個小隊過去？”

    “也好，帶人過去，先困住那些馬匪，派人回來叫我們都過去，記住，能用槍的時候不要用刀，遠距離封鎖，那些馬在快槍麵前啥都不是！讓大家打排槍。”

    “是！您就瞧好吧！”馮化民頓時就興奮起來，率先一夾馬肚子，跑回兵棧。

    皇甫淳估計的還真沒錯，瑞奇外表斯文，骨子裏還是蒙古人的那小肚雞腸，好不容易搶來的糧食，哪裏會輕易的就交給前來剿匪的保安隊？想要這邊停止搶劫也容易，按照草原上的規矩，你把餓狼喂飽了，餓狼就不出來搶劫了。

    馮化民回去就點起了一個三十多人的小隊，小徐子率先跑出去盯梢了，不一會就回來報告，總辦衙門出去了兩騎，向南邊去了。

    馮化民拿出了地圖，指點著上麵的幾個地點，然後就帶著小隊出發了。

    半夜裏，皇甫淳被小徐子推醒了，“皇甫大人，那些馬匪在三道河子宿營了，距離這裏隻有50裏，馮隊長讓我回來稟報，如果我一個時辰還沒有回去，他會在天亮的時候發起攻擊，現在，小隊都在那附近埋伏著。”

    皇甫淳笑了，從炕上坐了起來，“通知大家都起來，咱們一起過去。”

    草原上的秋季，晚上也是很冷的，讓那些人深更半夜的幹凍著？皇甫淳可不認為是個好辦法。馮化民的稟報沒有明著說要救兵，可那意思很明顯，此時不去，那可是會寒了屬下的心。

    半夜裏，皇甫淳讓大家點起了油鬆火把，一路小跑著，這樣省馬力。

    小徐子早就被皇甫淳派出去了，還特意告訴小徐子，“讓大家夥點上篝火取暖，被弄得馬匪沒有剿滅自己倒是凍病了，不劃算，你們隻要點火，那邊就不敢動！要是有人來探營，直接拿下！敢反抗的，格殺勿論！”

    小徐子可是一路上騎著三匹馬的，得了皇甫淳的“將令”，那可是一路狂奔的，打著火把，讓馮化民遠遠的就看見了。

    “老馮，協理大人叫大家點上篝火，他怕大家凍著了。”

    馮化民沒想到，小徐子一下馬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雖然有些不著調，可心裏暖暖的。此時，埋伏著的幾個哥們可都凍得擠在一起，大草原上，冷啊。

    “點火？那對方不是看見了？”馮化民狐疑的說道。

    “大人說了，對方看見了能怎麽樣？半夜裏跑？十大車糧食他們還要不要？”

    “著啊！還是大人看的明白！大家立即去找劈柴，點火！”

    熊熊的篝火點著了，遠遠的就能看見，不遠處的馬匪卻是沒有反應。

    原來，馬匪晚上睡覺，壓根就沒留個放哨的，全都窩在大車底下，都喝多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