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章定數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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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辜湯生的確是個怪人,在滿清時期,他不留辮子,梳著典型的西式頭,西裝革履,可到了民國了,他卻留起了隻有筷子粗細的小辮子,還是黑白相間的雜色,身穿的竟然是典型的長衫馬褂,那樣子顯得滑稽好笑,可他自己卻是很得意。

    辜湯生的才學也是毀譽參半,在當時,北大教授裏可是諸多才子和大儒的,如果論起經史子集來,辜湯生還真算不上,他最強悍的就是在外語方麵,英語肯定沒有問題,德語也能過得去,至於其他的語言,要說精通那是瞎話,可比完全不懂的人肯定高明多了。

    那一年,辜湯生與皇甫淳在上海一唔後,尤其是他的靠山張大帥撒手西去了,辜湯生非常識時務的從外務部辭職,受盛宣懷邀請,到上海南洋公學去當“監督”,這其實就是個隻拿錢不幹活的職位,可是好景不長,盛宣懷的瞎折騰,把滿清給弄沒了,辜湯生的“公職”也隨著辛亥首義而沒有了。

    辜湯生的飯轍就沒了,而這老小子平日裏有喜好奢靡,沒有了進項,怎麽活啊?於是,老小子開始耍筆杆子了,漢學水平不行,不影響他用粗糙的英文寫東西啊,從民國初年開始,老小子在各種場合用英語發表演講,寫文章,到了民國三年,將一些演講稿集約成冊,最後在英文報紙上逐步發表,換點銀子嚼果。

    辜湯生的文章當時在國內影響不大,可在西方卻是引起了轟動,這老小子運用華人的思維模式解讀當代許多哲學問題,解讀西方人的思維盲點,可以說,他寫的就是那個年代的“醜陋的白人”,許多刻薄的描述還真是入木三分。

    到了民國四年,辜湯生在西方的書籍出版了,換回了名聲,等到蔡元培去北大當校長的時候,就聘請他在大學裏擔任英國文學教授,這也算是對他的褒獎了。

    與其他的校長不同的是,蔡元培可是真材實料的“學貫中西”,首先,蔡元培25歲就是兩榜進士,成為翰林院裏的庶吉士,二年後成為編修,在推行新學的過程中,他是上海澄衷學堂的首任校長,注意,這可是官辦的。1907年後去德國求學,在歐洲苦讀了十年才應邀返回北大當校長,沒有蔡元培的邀請,辜湯生還真未必就肯前來當英國文學教授呢。

    “這裏的客人應該都是學校裏的老師吧?你與他們都認識,卻是不往來,對不對?”皇甫淳與辜湯生找了一個靠窗的地方坐下,然後用英語慢慢說道,“我也是跟著你沾包了,人家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以為我也是與你一樣的人呢。”

    “嗬嗬……”辜湯生一陣怪笑,隨即用漢語說道,“管他們作甚?你我相交怕也有十來年了,雖然算不上肝膽相照,可畢竟相互寬容,你才是國人裏的真正文士,與你相談,不僅可以漲學問,還能發現自己諸多的盲點,可你從來不盛氣淩人,也不以文人雅士自詡,這還就是那句話,一桶水不晃,半桶水才晃悠!”

    這辜湯生可真是個混不吝,周圍坐著喝茶吃點心,喝點小酒的人裏,有的穿西服,有的穿長衫,可都是學校裏的教師啊,他這一竿子可是把一船人都打翻了,弄的皇甫淳對他是擠眉弄眼的,渾身不自在啊。

    “你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你說,這麽好的靠窗位置咋就沒有人坐?你以為是專門留給咱們的嗎?”辜湯生幹脆拿出了水煙袋,抓出煙絲向煙鍋裏按,“這裏臨街靠窗,咱們從裏麵可以看外麵,那外麵是不是也可以看裏麵?”

    “這有什麽關係?我覺得這裏很不錯啊,起碼敞亮!”皇甫淳笑著說道。

    “敞亮?哈哈!要是被某些巡視員看到了,被一些愛寫白話文的學生看到了,你覺得這能演繹出什麽樣的故事?”辜湯生鬼諧的看著周圍,然後又對皇甫淳說道,“進來的時候你沒注意門口牌子上寫的是什麽嗎?本店茶資一元!”

    “那又如何?不過是一種提示罷了,你看那菜牌上的價格,還算公道的,隻要精心的選擇,在這裏吃一頓也不過三五元而已。”

    皇甫淳常年在商場上打拚,雖然是鐵路衙門,可各種往來應酬少不了,這樣的牌子可不是第一次見,尤其是在一些高檔的酒樓,門口基本上都有這樣的“提示”,是預防一些客人聚會的時候誤解檔次,有的酒樓門口寫的更邪乎。

    一元的茶資的確不便宜了,這是暗示,本店的消費很高,進來要掂量自己口袋裏的銀子夠不夠,而且,開這樣買賣的老板都是有後台的,他們不怕一些人到這裏來吃白食,上麵有人罩著,你要是耍賴,店裏也是有看場幫閑的。

    “哈!你的口氣可真不小,你知道這學校裏圖書管理員的工資有多少?每個月才8塊錢,你這一頓吃掉了人家半個月工資了!”辜湯生不屑的說道。

    說,在北大附近搞如此高端的飯館,這有人來嗎?有。北大光是教授就有近百人,民國六年,北大的學生人數已經超過三千,而在諸多教授裏,至少有10%是外籍教授,這些教授的工資可都不低,蔡元培到這裏當校長,他的月薪是600元,教授裏分為六等,第一等月薪280元,最低的也有180元的月薪。而在管理方麵,學校的一些高管的工資更高,從450元到300元不等。

    有這麽多的高收入人群,周邊如何能沒有高檔消費?這是市場決定的。可是,那個時候的文人都怕露富,喜歡低調,更是怕一些人指指點點,所以,在靠街邊的窗戶位置就沒有人坐,除非是幾個外國教授,剩下的就是這個辜湯生了。

    “你……該不是跟我哭窮吧?難道你的工資很低嗎?”

    “嗯,比起那些底層的不算低了,一個月有280元的收入,目前算是教授中的最高級別了。”辜湯生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不過接下來的話就不講究了,“可是我在京城裏沒房子,租賃一個四合院就得要幾十塊,還有啊,我得養家啊,家裏可是有不少人等著我拿錢回去呢,我那小兒子還在上小學呢!”

    “好了好了!今天我請你,湯生老哥,你隻管點,弄幾個送到你府上也行!”

    皇甫淳趕緊攔住眼前這個猥瑣小老的絮叨頭,心裏卻是嘀咕,“你說吧,身上有一半洋人血統,可這個子咋就長不高呢?還沒自己高,原來看上去還風流倜儻的,可現在,怎麽一下子變成如此的小市民了呢?”

    “我知道你心裏在嘲笑我,沒法子!我們是過氣的一代人啊。”

    辜湯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叫過跑堂的過來,一口氣報出了早就想好的菜名,最後還要了一壺二鍋頭。

    皇甫淳明白,辜湯生自從成為張之洞的洋文師爺,可以說從來沒差過錢,就是張之洞去世後,憑著在官場裏混出來的資曆,也是不愁吃喝的,可辛亥了,民國了,他這個不是前朝的遺老遺少,也是被社會當成遺老遺少對待的。如果不是他能夠變通,他還真有可能像那些遺老遺少們一樣,靠典當祖產苟延了。

    以辜湯生在海外的關係,難道他就沒有一些外國朋友幫忙嗎?這裏是有區別的,首先,他不是買辦,不做那種坑國人的生意,其次,他不與商人發生聯係,哪怕是在外務部裏上班,他也是幹幹淨淨的,而那些吃香的喝辣的人,有幾個不是洋人的買辦?有幾個不是與外國資本內外勾搭搞不法的生意?

    辜湯生在海外的名氣主要是在文化界、教育界,偏偏這些圈子裏的人都是很清高,很理想的,他不像皇甫淳是介於文人與商人之間,是那種典型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人。辜湯生以自己是東西方學者自居,是高高在上的清流,而皇甫淳則從小就知道謀生艱難,讀了四書五經,可不認同自己是個啥文人,更不會加入清流,這就是兩人的區別,其實,辜湯生說別人虛,焉知他自己不也是一樣嗎?

    跑堂的送上了酒菜,就在倆人端起杯子準備開喝的時候,一個中年漢子從外麵走了進來,對著皇甫淳就是一抱拳,“通達!你怎麽會在此?我是陳乾生啊!”(www.101noveL.com)